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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宫女是从前跟着允贤在万安宫伺候的,虽不知就里,但看着新皇与丁香姑姑那严肃的表情,急忙跪下,轻声道,“奴婢一时糊涂。是大人,大人一直还未醒。。。。。。”
朱祁镇面无表情,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不管是谁,若是口舌之上再不知避讳检点,丁香,你也不必来回朕,拖出去,直接乱棍打死便是。”
朱祁镇向来在宫中颇为宽和,瓦剌之变后,更是体谅民生疾苦,从不与这些宫女奴才为难。今日这一番话,虽然未见词严厉色,却是把那小宫女吓得一身冷汗,险些就要哭出来。亏得丁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那小宫女,急急向朱祁镇行礼,“奴婢遵旨。这宫女新来的不懂事,奴婢这就带她下去,好好教教她规矩。大人。。。。。。大人还在里面,等着皇上。。。。。。”
待得出宫门已远,那小宫女方抚着心口,说,“丁香姐姐,吓死我了。咱们这位皇上不是一向宽和待下吗?怎么刚一见面就要打要杀的,还不如原来那位呢。。。。。。”
丁香杏目圆睁,“你再胡说?我立刻便打发你去东厂,拔了你的舌头!”
“丁香姐姐,奴婢不敢了。。。。。。”那小宫女吓得急忙跪下。
“宫中生存,切记,谨言慎行。尤其,是在谭大人这件事上。从今以后,你要忘了她是万安宫的贵妃娘娘,要记得,她是御药房六品司药女官,谭允贤。”
那小宫女走远了,剩的丁香一人,在原地,暗自叹息。大人,若你当年听进了我的话,跟了皇上而不是郕王,纵使会在瓦剌吃几年苦,总也好过眼下,生,不想生,死,也不能死的日子要好过得多吧。。。。。。
寝宫内,程村霞在替允贤诊脉。允贤的脸色愈发苍白了,朱祁镇也明显看出,程村霞紧皱的眉头,似乎比前几日更深了一分。
“怎么?允贤为何还不醒?”
“回皇上,谭大人因小产失血过多,这本不是什么难症。只是回宫后那次大病,本就没有彻底调养好。加之怀孕后,忙着照顾。。。。。。”程村霞顿了一下,仿佛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位刚刚撒手人寰的皇帝。毕竟,到了今天,朱祁镇还没有给他定谥号追尊,谁也摸不透他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神思垂危,这一下子便都反应上来。而且。。。。。。”程村霞又滞住不言,偷偷觑着朱祁镇的神色。
“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谭大人似乎,求生欲望不强。这。。。。。。才是她迟迟不能醒转的原因。。。。。。”
朱祁镇心中如同焦雷炸过,心中哀戚,允贤,你便是对祁钰钟情如此吗?他不在了,你便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跟随他去了吗?
程村霞默默退出,侍立于殿外。朱祁镇拉了允贤的手,只觉瘦骨嶙峋,握在掌中,似乎稍一用力,便能折断。
“允贤。。。。。。你不能就这样去了啊。。。。。。”朱祁镇失神地看着允贤,喃喃自语,“你答应年年陪朕守岁的。你不能欺君啊。祁钰在那边,有你们的见济陪伴,你就算是不记挂朕,你还有奶奶,还有父亲。哦,对了,还有瓦剌,若是也先知道朕没有照顾好你,保不齐便挥师南下。你是‘活观音’啊,怎么忍心看着大明百姓因你受苦呢,允贤。。。。。。朕。。。。。。好想你。。。。。。”
“皇上。。。。。。”珠帘撩动,凌乱了沉寂的思绪与想念。钱皇后莲步蹁跹,踏入寝殿之内,见到眼前之境,却是有一瞬的失神。
“皇后来了。。。。。。”只一刹,朱祁镇便拾了泪珠,神色如常。
“朕。。。。。。下朝无事,来看看允贤的病。。。。。。”
“哦,”钱皇后端庄自持,笑容周全,看不出一丝破绽,“臣妾此来,也是为了允贤的病。皇上前日吩咐,去江南戏班中找允贤那道士师父,曹吉祥来回话,此刻,人已经在乾清宫中了。”
“真的?”朱祁镇双眸登时一亮,“这可太好了。村霞,你快同朕一起去见他。哦,对了,叫上刘平安一起。允贤一向把他说的神乎其神,这下,怕是允贤有救了。”
“是啊。”钱皇后似乎也颇为开心,“臣妾也替允贤高兴。”
朱祁镇一阵风似的,急匆匆地向乾清宫走去。钱皇后一直维持着唇边得体的微笑,直到脸酸筋麻也不自知。
“娘娘,娘娘。。。。。。”如香见皇后神色有些异常,小心翼翼地喊道。“皇上已经走远了。”
钱皇后脚下一个踉跄,登时觉得头昏眼花,脚下无力。吓得如香急忙上前搀住她。
“娘娘,您不要紧吧。要不要奴婢去传太医?”
钱皇后摇了摇头,声音有气无力,“你扶本宫去窗下坐坐,透透气,便好。”
如香依言,扶着钱皇后坐在了外殿美人榻之上。刚刚好,那个角度,透过重重帘帐,可以遥遥望见,允贤异常苍白的脸。
钱皇后低首,只觉头上后冠压得头颈沉重,便如此刻的心情。其实不是不知道,皇上对允贤,有着近乎偏执的爱。可是每次亲眼所见,他二人自然而然流露出得默契与密切,心,还是会隐隐抽痛。她仰起头,保持着凤仪万象,她是后宫之主,不能拈酸吃醋,不能心生嫉妒,况且允贤,也是实心实意地待她好。
“允贤,你不要吃心。本宫。。。。。。只是有一点点嫉妒你而已。只是。。。。。。一点点。。。。。。”
☆、恨相逢
“允贤。。。。。。允贤。。。。。。还记得我送你的灵芝簪吗?我说过,药中之仙,才衬得起你得品行。。。。。。”
“允贤,你就不能忍忍我的母妃吗?她毕竟年纪大了,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允贤,难道日后你嫁入了郕王府,还要这样抛投露脸地给男人瞧病吗。。。。。。你有没有顾忌过我的感受。。。。。。”
“允贤。。。。。你在瓦剌。。。。。。到底有没有与人苟合。。。。。。”
“谁让你搞出这么多事!你知道今日在朝堂之上,那些老臣是怎么逼朕的么?”
“你们都说朕不配做这个皇帝,可朕现在,就要堂堂正正地做一个皇帝!!!”
一片黑暗之中,朱祁钰的身影一直在允贤身边飞舞,似乎想要拉扯她。允贤一面闪躲,一面想要找出口,逃离这个令人恐惧的境地。
“允贤,你别躲啊,我是祁钰啊,你怎么害怕我?你忘了,清河桥头,我们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了吗?”
“祁钰。。。。。。你不相信我。。。。。。从一开始,你便是不相信我的。。。。。。”允贤哀戚地摇了摇头。
“杭氏!”忽然,吴妃狰狞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五根指头恍若幽鬼利爪,向允贤扑来。
“杭氏!你这个妖妇!你害我钰儿不得善终,我要你陪葬!!!”言毕,化身冤魂厉鬼,张牙舞爪,便要拉她去地府赔命。允贤吓得脚下一个趔趄,狼狈的摔倒在地。然而,也不及看有没有受伤,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像无头苍蝇一般,毫无方向地乱跑,却始终跑不出这个怪圈。
“允贤,快跟我走!”
好似一道佛光照进幽暗的地府,身边可怖的身影都瞬间如烟般消散。定睛一看,朱祁镇穿着龙袍,一身乾坤清朗之气,驱散了黑暗,带来了耀眼的光明。
“允贤,”朱祁镇伸出一只手,“快跟我走。”
“去哪里?”
“不要管去哪里,你便跟我走,可好?”
朱祁镇眉眼,似有春风拂过,莫名地就有一股暖意涌上允贤的心头。
“好,”允贤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自瓦剌回归,她又多久没有这样真正舒心地笑了。
“我相信你。这一世,便只跟你走。”
“娘娘!皇上!谭大人醒了!”
猛地睁开双眼,光线太过明亮,刺得双眼微微发痛。允贤一时不辨身在何处,看着眼前的华丽锦绣,微微发怔。
“允贤,你终于醒了。”
钱皇后温柔端庄的笑脸映入眼帘。
“钱姐姐。。。。。。”允贤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每说一句话,便像是吞了一颗毛栗子在喉头,刺拉拉的痛。
“丫头。。。。。。你别说话了,身子虚,还要静养。”
是王道士!允贤又惊又喜,便欲起身,王道士急忙按住她,佯怒道,“你这丫头,升了官儿,便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吗!”
“师父。。。。。。我。。。。。。”
“好了。”王道士一抬手,语气坚决的说,“有什么话等身子好了再说。不然,我即刻就出宫去,你这辈子都甭想再见到我!”
允贤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看着王道士年近半百的人,却像小孩子赌气似的嘟着嘴,瞪着她,不禁带了笑意。
“允贤,”钱皇后伸出一双素手,给她掖了掖被角,微笑着,“你终于醒了。你这一睡,可是将近一个月。本宫,还有皇上,都甚是担心。”
提到朱祁镇,允贤的眼角不经意的抽动一下。梦里的情节,历历在目。若是没了对他的牵挂,自己是否能闯过这一关。。。。。。
“允贤?允贤?”见到允贤失神,钱皇后有些担心。
“哦,钱姐姐,我没事,”允贤收回情绪,挤出了一个微笑,“可能是,身子虚,有些累了吧。”
“哦,那你快好好休息吧。本宫就不打扰你了。等药煎好了,本宫便让丁香给你端进来。这次,说什么,也要把身子彻底调理好,听见了没?”
“是,”允贤笑笑,“有钱姐姐惦着,允贤怎么敢不好呢?”
“这个傻丫头。。。。。。”钱皇后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如香及一应太医出了寝殿。允贤翻了个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不断地回想起那日,在钱皇后面前发下的誓言。
“允贤。。。。。允贤。。。。。。你睡了吗?”
是朱祁镇的声音。
允贤背对着他,没有答言。
“睡了啊?”听声音,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过很快,被欢快之意覆盖。
“允贤,朕一下朝,就听说你醒了,朕。。。。。真是开心得紧了,连衣服都没换,便赶着来看你。。。。。。”
便是不见,允贤也可以想象到朱祁镇此刻,那一脸似孩子般的欢欣雀跃。
“允贤,你。。。。。。好好睡,这下,想睡多久都可以,朕。。。。。。不会再吵你了。。。。。。哦对了,还记得那年元宵,西街那家走马灯吗?当时光顾着猜谜了,到了也没去看。等你睡饱了,咱们便偷偷溜出宫去。。。。。。”
朱祁镇便是这样一直絮絮地说着,没有什么逻辑章法可言。可就是这般平实到可笑的话语,一字一句,都落进了允贤的耳里,滑进心里。
“皇上。。。。。。”丁香进来轻声唤道,“皇上,已经是午膳时分了,皇后娘娘在暖阁里等着您用膳呢。。。。。。”说着,瞟了一眼允贤,“大人一时半会,估计还醒不来。皇上先去吧,等大人醒了,奴婢第一时间,去禀报皇上便是。”
允贤听得朱祁镇顿了一下,紧接着,是一种微带歉意的语气,“是啊,朕光顾着自己高兴,都忘了吵到允贤了。那好吧,朕走了,丁香,一定要照顾好你家大人。”
朱祁镇走了,连脚步声都能听得出,他此刻的心情是有多放松,多愉悦。
“大人,”允贤听得丁香在背后叹息。“这么多天了,奴婢见皇上从来都是愁眉不展。可是今天,他脸上的笑纹都乐得加深了几分。他在您床边,独自一人,絮叨了快两个时辰,这份心意,您可不能再辜负了啊。”
哪里用丁香说呢。允贤闭着眼睛想。他的心意,早在未去瓦剌之前,便已是知晓的。只是。。。。。。允贤眼前闪过钱皇后那真诚呵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