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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拜见皇上。”
“不必多礼。”
皇子睿已满四岁,按照当年跟李新说过的话,是该开始教导这孩子往帝王之路走了。子桑聿对李新是放心的,朝中就这么一个年轻人敢直谏君王,言辞锋利,比那些阿谀奉承的臣子好得多。二人没说几句话,子桑聿见今日无事,便打算先往宣阳宫走一趟。
好像也有五六天不曾来过这里。
“父皇…”
不比那对儿女的精灵活泼,这自小体弱的诺儿总得要顾初允提醒才懂得喏喏地喊出一句话来。不过子桑聿也不介意,仍旧笑了,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小脸。
顾初允看着他二人亲昵,还是有些高兴。
不过,看到诺儿似乎天生就有些黝黑的肤色,心里又有些不安。怎么的呢,好歹是同一个人的孩子,这差距却是那么大。虽说随着孩子大了,可以看出诺儿也是五官端正,可是顾初允看了很久,都找不到可以让自己心神寄托的相似。也唯有子桑聿对诺儿的照顾,让她没有那么彷徨。
“过些日子春狩,如果诺儿身子没有不适的话,可以带他一同去。”子桑聿看了看孩子,又望了望她。顾初允明显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也对,哪有皇帝带妃嫔春狩的?除非是特别受宠。
子桑聿倒是平静。
“诺儿没见过那么热闹的场面,介时让他长些见识,也是好的。”顾初允心底里对这小人涌起了更深的期盼,如果来日能因为诺儿而和子桑聿一生牵绊,也好。“诺儿肯定会很高兴的。”
子桑聿随即一笑,望着身边有些木纳的小家伙,心底里轻叹了一口气。
没事,再等等…
………
策论房。
策论房位于前宫外臣可以进入的区域,算是在御书房的旁边。这个地方历来是用作皇子接受太傅教学、学习各样的国策史论,故而名‘策论’。子桑聿领着身后的连忠,正从宣阳宫出来便又转道来了这里,想看一看今天李新要上什么课。
走到策论房跟前,连忠打住了要行礼的御林军,任着子桑聿躲在窗边作一些偷听的举动。
“太傅,睿儿有听母后说过这样的故事。”
四岁的子桑睿,待人有礼,行事也颇有风度。年纪虽小,但是智睿聪慧,宫中上下无不称赞。对比于小时候的哭鼻子形象,睿儿明显与之不同,很少再有哭闹,有时候受了什么疼痛,还能咬牙忍住不叫哼的。子桑聿对于这点很欣慰。
“哦?不知道皇子睿听到的故事是怎样的?”李新奉命教学子桑睿,但是念及他年纪尚幼,加上书中典故言辞过于刻板,所以选择故事形式循循善诱。大延不需要一个古板的君主,却需要一个懂得变通的君王、以故事悟道,以游戏识趣,这样的教学或者更适合大延接班人。
“母后曾说,旧时有国名陈,乃百姓推崇之主,统治国土上百年。百年后,君王奢腐成性,官员贪污成风,终使民不聊生,哀声载道。是日,屠夫张氏掀竿起义,纠数万人攻打皇城,陈国腐朽已久,不堪一击,当即亡国。”皇子睿冲着李新一笑:“这不正如太傅所说,民心所向,能立君,能亡国?”
李新甚是惊讶。
小皇子念字清晰,成语用词更是信手拈来、莫非是皇后娘娘的功劳?“皇子睿一点即通,还能举一反三,实在让臣佩服。”
子桑聿守在门外,忍不住一笑。
这一笑倒不打紧,不过就是因为她笑的时候重心不稳,不小心就推开了窗。策论房里的二人看着窗边的她,愣了一下。“父皇!”小睿儿很高兴。
子桑聿便也顺势从门前进去。
“李新拜见皇上。”
“嗯。”小睿儿给子桑聿让了个位置,子桑聿便在他身旁坐下。见他穿得不多,小脸还有些红,便护过他的身子扶着:“冷不冷?穿得那么少,别把自己弄出病来。”
“睿儿不冷!”小家伙朗声回话,然后便是扯紧子桑聿的衣袖:“父皇,太傅刚才夸睿儿了!”好不自豪,说起被夸的这件事,睿儿心里还有一些小得意、脸上的红晕也只是害羞罢了。
“听到了。”子桑聿宠溺地抚了抚他后脑勺,“父皇准备和朝中官员去平蛟山春狩,打算让睿儿一起去,怎么样?”
“真的吗?”睿儿咧着小虎牙一笑,不过又忍不住皱眉:“可是父皇,睿儿还拉不了弓,射不了箭…”
小小的五官紧皱在一块,加上他嘟囔着嘴,甚是惹人怜惜。子桑聿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手扶在他小小的背上:“睿儿,你年纪尚小,来日方长,怕什么?想当年,父皇也只是到了十岁的年纪,才能拉弓猎兽呢。”
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开了,李新坐在旁边似乎…插不上话。“那个,臣…”
“哎你跟父皇说这些?小霸王,你可别忘了,小时候不知道是谁总被妹妹欺负然后哭得跟什么似的…”
“父皇!能不能一笑泯恩仇!”
“不能。”
“那个,皇上…”
“父皇你欺负我!我要回去告诉母后,让母后来治你…”
李新多次尝试在父子俩之中搭上话,结果发现这二人完全谈得入迷了,直到后来差不多闹起来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李新。一旁的连忠不禁心疼,忙走上前去,说李大人你还是先回去吧看这个样子皇上和皇子恐怕还得争到中午。
哎,好吧。李新便直接回了家。
“有个亲戚来了,前几天刚到的京都。”子桑聿自是看到李新走,这不,他前脚一走,子桑聿就开始说其他的话。
“亲戚?”睿儿一愣。
“是你母后的亲戚,算来,是你舅父。待会儿回了景和殿,你便这样跟你母后说,看看她什么反应。”也是前段日子的打算,子桑聿派了人,将几个柏家人接了来。听说柏道成身体不好,不方便走动,故而只是长子柏澈过来、为了掩人耳目,还带了老三柏淳的女儿一同前往。
冉儿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了,那么多年,也该让她见一见。
“父皇你干嘛不自己说?”小霸王没有张口应下,反而是出口质疑。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子桑聿,倒让她这个当爹的有些局促。“父皇是不是不想见母后…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母后惹…”
“胡说八道。”子桑聿真想给他一个爆栗。事实上子桑聿只是想让柏倾冉亲自找上门,然后就可以找借口跟她温存…呃,但是这样的理由怎么说给这孩子听?
“父皇对诺弟上心,宫里总有人说,父皇想以后立诺弟为储君,不要睿儿。”
子桑聿眼神一凛。
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我儿子说这些话。
“那睿儿是怎么想的?”
睿儿抬眼看他,眸里仍是黑白分明:“如果诺弟比睿儿更适合,睿儿自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但我知道,父皇没有偏爱诺弟,父皇对儿臣还是那样好。”谁说小孩子不懂事。子桑聿听他这番话,心里倒是有些发酸。
“傻孩子…”
☆、第81章 南蜻蜓
尚是太阳初升的京都兴华街上,正奔走着一辆马车。
子桑聿坐在车内,安抚着身边睡得有些迷糊的稚童,又看了柏倾冉一眼。“冉儿,待会儿便能见到他们了,不要忧心。”似乎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柏倾冉就有些魂不守舍。虽然这一次只是柏澈携侄女前来,但还是让柏倾冉心头一颤。
多少年?
五年了吧。
这五年来也不知道是想了他们多少遍、日日夜夜的念想总会把记忆中的模样一点点打磨,念到最后,似乎都忘记了他们的容貌。常在想,边塞的日子苦不苦,会不会受到别人的欺凌压迫?可是也只是空想,现实的自己,只是一直披着华服端坐在皇宫之中,过着他们不可能再拥有的生活。
柏倾冉挺想恨自己、觉得自己大逆不道。
可是,在那个人身边呆得越久,心里的愧疚感就会愈减几分。这充实的生活,忙碌得就像是原本的日子,这只是命中该有的定数,从来不分是非。也只有静下心来触景生情,才会想到自己原本的家,原本的国。
柏倾冉抬眼看她,靠在她身上。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还能见他们…”
子桑聿淡笑,伸手去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曾和你说过,会让你跟他们见一见。那么多年过去了,睿儿楠儿也那么大了,有些事,我也不想执念那么久。天下太平,家家户户都过着团圆节,我知道你盼了很久。”
低下头去,咬住了她的唇,舌尖在她的唇上轻轻扫过,带着一些湿润。
柏倾冉眼角带泪,子桑聿的吻让她猝不及防。那舌头灵活地撬开她的牙关,本想退开身去挣脱、可是子桑聿的手正扶着她后脑勺不得动弹。“唔…别…”
她的泪滑到嘴角,一丝咸味在唇上化开。
“好端端的,这又是哭什么?”子桑聿松了手看她,细心地给她拭去眼角的泪。“快别哭了,待会就要到行宫。莫介时见了你兄长,他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柏澈落脚的地方,是旧时的京都公主府。如今,已经算是皇族的行宫。这辆马车的速度不算快,因为楠儿今日同行出宫,子桑聿特意吩咐了人别驾车太赶,谨慎一些,以免把小孩子颠簸到。
柏倾冉埋在她怀里抹去脸上的泪,手里使劲愣是捶了她几拳。子桑聿哭笑不得,只能抚着她的背好心安慰。
旁边的楠儿早早醒来了,半睁着小眼看她们。
行宫。
柏倾冉走进正堂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记忆里那个还算是风度翩翩略带清秀的太子哥哥柏澈,这几年经过边塞的打磨,竟变得有些黝黑。也不算黑吧,只是偏古铜色的肤色,配着他灿烂的笑,像极了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加上他鼻翼下蓄了胡子,第一眼望去,恍神间觉得有些陌生。
“冉妹…”
柏澈有些哽咽,但是看到她身边站着的人,还是先一步低头。“草民柏澈,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于柏道文,子桑聿可以让他免礼;但是对于其他人,子桑聿心尖上还是有着一道威严想被尊重。柏澈也不怪他,毕竟,柏家人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已是奇迹、人都活下来了,还有什么需要去在意。
“平身罢。”
“谢皇上。”
正在现场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柏倾冉身边牵着的楠儿突然一阵惊奇,带着那稚嫩的童声就笑了:“母后,那里有个小妹妹!”
这时子桑聿几人才注意到,在柏澈身后缩了个很是怕生的小姑娘、看样子比楠儿小。
“这是老三的大女儿,清平。”柏澈甚是疼惜地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苦涩:“去年老三得了个儿子,见我膝下无子女,便将清平托于我。”柏澈有断袖之好,京都几乎人人尽知。交托幼女这种事也是第一次听闻,真不知道说那柏淳一片好心,还是说他好心办坏了事。
不过不管世人怎么说,柏澈抚养清平那么长时间,倒是挺享受有一个女儿的日子。为了让这女儿对自己有父亲的感觉,还特意学老三蓄起了胡须。
“原来这便是清平。”柏倾冉柔和地冲她一笑,见她那胆怯的小脸上还带着穷苦人家养出来的粗糙、心下一揪。“楠儿,你带着妹妹去到处玩玩吧?母后和舅父聊聊天。”
“可以带着妹妹去玩么?”
“可以。”子桑聿揉了揉她的脑袋。
楠儿甚是高兴,重重地嗯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