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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儿嚎啕大哭,一面磕头还一面摇头,一直想摆脱他所犯下的过错。
“父皇…父皇,您就看在我死去的母妃份上,放过儿臣一次吧!”
诺儿记得宫里人曾说,子桑聿对那死去的白秀应是有感情的。起码,比对顾初允的感情要深吧。不然,一贯专情的帝王怎么会让妃子怀了身孕,而且取了个诺字?
子桑聿忍不住可怜他、为什么这个从小心地善良孝顺长辈的诺儿,今天竟成为一个…需要搬出死去的人来保护自己性命的废物?那么多年的重视,倒像是丢到了大海里,没了寻找的必要了。
“你母妃死去那天,就是你出生的时候。”子桑聿冷眼看他,一字一顿:“她说,不希望你出人头地,不希望你坐拥天下。唯一希望的,就是你可以好好的。我答应了她,答应她会好好照顾你,所以,为你取名,诺。然而诺儿,现在的你让我太失望。”
诺儿像是整个人都滞住,那滴眼泪挂在眼边半晌没有掉下,就跟他自己一样,凝固了时间。
那么多年,在子桑聿的安排下,没有任何人跟他透露过白秀的事情。主要,是不希望白秀的事情影响到他的成长,毕竟逝者已矣,知道得太多只会让他有不好的情绪。而他也只是知道自己的生母难产去世,其他的一概不知。
至于顾初允有没有说,这就不清楚了。
睿儿站在一边,看到诺儿这般失神模样,不禁有些心疼。
或许是那多年来其实是假装的兄弟情?或许是觉得他今日的这个样子实在太可怜?睿儿忍不住向他迈开了半步。
“皇兄…诺弟有愧于你…”诺儿的眼泪复又继续流,磕得已经青紫渗血的额头再一次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睿儿忙喊住他,伸出双手拦住了他一直折磨自己的行为。
一瞬。
一把磨得极为锋利的匕首被他从靴子里掏出来,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捅进了睿儿的胸膛。
鲜血,染红了龙袍上的龙头。
“你可知,当皇帝最忌善良?”诺儿杀红了眼睛望着他,抽出匕首的时候同样对皇位上的子桑聿充满仇恨、笑得狂妄:“我的母妃,从来只有顾氏!”
一旁的羽林骑□□,一杆杆长矛几乎是同一时间杀向突然转变的罪人,一道,两道,三道,四道…带着寒气的金属穿过他的心脏和胸腔,从各个方向而来,就像禁锢一样将他锁在了原地死去。
——
楠儿的眼泪还在流。
子桑聿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真的从来没有经历过绝望、可是唯独这一次,让她的心脏彻彻底底地痛了一回。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那台阶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踉跄、她只知道自己握紧那孩子的手心时,还是温热的。
“正天…唤正天来…”
她几乎是咬牙发出指令,低沉得像是要爆发的巨龙。
“父皇…”
那瘫在地上的人气息微弱,握紧她的手的时候,还有一些颤抖。“父皇…儿臣…儿臣定是让你失望透顶了…”
几行眼泪从睿儿的眼角滑落。
“没有,你从来都没有…”子桑聿哽咽着,这些年来的往事一幕幕地浮上心头。从这个孩子喊的第一声父皇,再到他第一次学会走路,到他第一次有板有眼地背书…一次次,几乎是所有的细节都在这个时候涌上心头。
睿儿,别走。
不要离开父皇,好不好?
“此生…不悔,姓子桑…”
他闭上了眼。
再也没有醒来过。
——
父皇,睿儿以后也会像你一样厉害么?
当然,睿儿长大了肯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皇帝,到时候父皇老了,可是要让睿儿照顾了~
睿儿肯定会照顾父皇哒。
小霸王。
☆、第115章 严冬丧
“唉,可怜咱们的好皇帝,这就痛失了两位皇子啊。”
“要我说,那静王是死有余辜,只是这嫡子……实在太惨。”
整片大延土地,都蔓延着道不明的国殇之痛。
早早退位的太上皇帝子桑聿又住回了景和殿,连日来,都不曾过多说半句话、伤神伤身,日渐憔悴的模样竟像是苍老了几岁。太后柏倾冉也回了延宫,听说看到睿儿尸体的时候几度晕阙,大延皇宫,乱作一团。
本以为该是祥和的日子来临,却不想又是一场兄弟之争导致死伤无数。
天命帝情绪飘忽,其女长宁公主于心不忍,便亲自替她处理好接下来的事情。包括赵乾等奸佞顺藤摸瓜之后的官员名录、京都城中因混战而损坏的各种地方、还有年轻死去的乾治帝睿儿的凶礼。
王皇后的情况也不妙、得楠儿日夜照料多番劝说,才没有过于悲切。毕竟,如今王皇后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是大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景和殿。
“父皇,母后。”长宁躬身一拜,看到她们波澜不惊的模样便是心痛。“长宁来给你们请安…顺便,和礼部的几位大人来说一说皇兄凶礼上要准备的东西。”
长宁的心里何尝不悲痛?那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啊。可是,现在的她没有资格伤心难过,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她挺直腰板去面对。而清平得知皇城变故,也特意来了宫中,最近都在安抚王皇后的情绪、二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算是配合得极好。
凶礼,是对皇族人丧礼的称呼,同登基、婚礼、寿辰一样重要。
子桑聿点头,底下的礼部官员便开始汇报。
“乾治帝的梓宫已经造好,用的是南疆血龙木。陵墓近期准备完工,按照规格,共修正室一殿,偏室一殿,耳房四处,并庭院游廊共十八处,凿了活泉;石俑共造二百一十八座,包括军队武将兵俑八十八座,文官俑八十八座,宫女俑二十二座,内侍俑二十座;陪葬玉器、青铜共……”
礼部将凶礼所准备的一切悉数道来,所有物品按照次重大小列在了书册之上,念了一刻,也只是翻阅了书册的一半。也难怪这凶礼的仪式繁杂,这毕竟是新朝以来第一位驾崩的皇帝,更是天命帝的心头宝,底下人岂有不重视之理?
倒是国库这些年得来的充裕,批了四分之一在这其中。
长宁跪坐一边,独自出神。
“……以上,便是这次凶礼的准备。”礼部官员对上座叩拜,将书册整齐叠好。
“将朕的战甲、太后的贴身玉佩、长宁的银锁、以及乾治幼时用过的衣物、鞋履一并随着乾治入殓。”当朝无君,身为太上皇帝的子桑聿,此时还是需要以‘朕’自称。衣冠等物葬入她们的贴身东西,子桑聿方觉得自己能够伴在那孩儿的左右。
那么多年陪着他成长,不想却让他得了个惨淡的收尾。如果可以,子桑聿真宁愿将自己的一半寿命赋予他的身上,即便离别,起码…不是现在。
“臣遵旨。”
——
凶礼下葬之日选在十五日后。
此前,乾治帝的梓宫将停灵景和偏殿,由百子日夜为其哭丧。
封棺的最后一面,王皇后再度于灵前失控,被宫人扶回寝殿。而这日后,长宁的繁杂工作算是告一段落,终于有了一段的空暇时间可以歇息。
“怎么了?”
刚回寝殿,长宁就被人抱了个满怀。看着身后表情有些低落的清平,一时感到不解。“忙了那么久,最近总算有几天可以歇一口气,便让我好好地陪陪你。清儿今日可有去看望皇嫂?”
“去过了,她用过晚膳就早早睡了,还算稳定吧。”清平轻叹了一口气,抱着她腰间的手不觉紧了几分,“楠,你变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咋咋呼呼只会捣乱的你,现在的你啊,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会为了很多事情去忙碌,慢慢地担起所有事情。而这样的改变让我有些不习惯,甚至有一种未知的、说不清的忧愁。
长宁一怔,旋即苦涩一笑。
“京都之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杀人、我以为我杀了那个人之后,就是结束了一切苦难。可是,那个人的私心始料未及,皇兄的离去也让我无法接受。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忙碌着以让自己心情平复,但是静下来时,总有眼泪想流。”长宁握紧她的手,“我不是变了,我只是找不到缘由让自己嬉闹。”
没了一个子桑睿,没了这个哥哥,自己就像是少了安全感。
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像子桑睿那般疼她。
柏清平紧紧将她抱着,希望可以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有些冰冷的心。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只是太过心疼她,看到她一直皱眉就会于心不忍、恨不得替她分担所有。
“你只是一个公主,楠…”
“清儿、可我也是皇家人。”
——
和那帝王规格入殓的睿儿不同,另一位皇子的场面显得尤为惨淡。
谋反,逼宫,联通奸佞挑起战事,刺杀皇帝,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让他受到千刀万剐。可惜的是,还没有接受酷刑,这个叛变的子桑诺就已经死在羽林骑的长矛之下。宣布睿儿驾崩那天,震怒的天命帝子桑聿下令,将子桑诺身份贬为庶民,并去‘子桑’姓氏;尔后,将诺的尸体当众绑在木架上火化,遗留下来的骨灰混着肉酱喂皇城里养的猛禽。
这应是极受侮辱的行为、但是没有一个人说反对。
他造成多少伤亡?他害死了多少人?凭什么他杀了当今的皇帝还要原谅他?子桑聿觉得自己还算做得轻了、起码只是火化他,只是把他的骨灰喂到猛禽的嘴里。总比,让他活着受凌迟要善良得多!
什么叫做“我的母妃,从来只有顾氏”?
子桑聿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几近抠出了一道血印。
“你倒是教了个特别孝顺的儿子!”宣阳宫门前,御林军们正准备将宜妃以及宫中的人遣散出去、子桑聿闻讯而来,屏退了左右。
顾初允脸色惨淡,穿着一身布衣,早已没有往日的风采。
子桑聿没有让顾初允死。考虑了很久,子桑聿决定让顾初允回顾府,并受皇家军队监视,终生不得踏出顾府半步。三军都督顾樘为此事曾跪在延和殿前一日一夜,请求天命帝处死其女。子桑聿在夜间的时候出来,望着脸色发白的年迈顾樘,叹了一口气。
“你只有这一女,又是这般年纪。朕,不想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子桑聿可以对别人残忍,可是这些忠心做事的心腹,她实在不忍心做得太绝。
“太上皇帝,”顾樘撑着一口气,脸色坚决:“可您,也失去了两个儿子。臣那不孝女不值得您留她性命,还望您收回旨意,将小女——处死吧。”
但子桑聿说了,这是对她的禁锢,对她的惩戒,说最直接的那一句,是为了顾家二老还能有个念想。她当皇帝丢了两个儿子、但实际上,她命里从来就没有子嗣。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必再添上一条命、她觉得够了。
“诺儿一向孝顺…哪里,又是我教导得好?”顾初允心中悲切。她对诺儿还是有感情的、那毕竟是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那么多年的寄托。京都之变,她一直忐忑不安地待在宣阳宫里念着佛号,只要可以等到五更,那么诺儿就定能登上皇位了。谁知…五更天到,进了皇城的人,竟是退位已久的子桑聿。
她心中震惊。
她想过一万种缘由去助诺儿脱离险境,可就像风云变色,诺儿竟杀了子桑睿。
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疯疯癫癫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