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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前招后招,自行在脑中加以补足,越想越觉其内含蕴蓄,无穷无尽。
岳灵珊堪堪将这一十三招使完,第十四招又从头使起,左冷禅心念一动:“再看下去呢,还是将她长剑震飞?”霎时之间,在他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忽然暗道不好:“啊哟,只怕已过了一十三招!”
一想到“一十三招”这四字,领袖武林的念头登时压倒了钻研武学的心意,左手三根手指一转,手中长剑翻了上来,当的一声响,与岳灵珊的长剑一撞,喀喀喀十余声轻响过去,岳灵珊手中只剩了一个剑柄,剑刃寸断,折成数十截掉在地下。
岳灵珊纵身反跃,倒退数丈,朗声道:“左师伯,侄女在你老人家跟前,已使了几招嵩山剑法?”左冷禅闭住双目,将岳灵珊所使的那些剑招,一招招在心中回想了一遍,睁开眼来,说道:“你使了一十三招!很好,不容易!”岳灵珊躬身行礼,道:“多承左师伯手下容情。”
左冷禅以绝世神功,震断了岳灵珊手中长剑,群雄无不叹服。只是岳灵珊先前有言,要在左冷禅面前施展一十三招嵩山剑招,大多数人想来,就算她能使三招,也已不易,决计没法使到一十三招,不料左冷禅忽似心智失常,竟容她使到第十四招上,方始出手。
嵩山派中一名瘦削老者走了出来,正是“仙鹤手”陆柏,朗声道:“左掌门神功盖世,众所共见,兼且雅量高致,博大能容。这位岳大小姐学得了我嵩山派剑法一些皮毛,便在他老人家面前妄自卖弄。左掌门直等她技穷,这才一击而将之制服。足见武学之道,贵精不贵多,不论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只须练到登峰造极之境,皆能在武林中矫然自立……”他说到这里,群雄都不禁点头。
陆柏续道:“这位岳大小姐仗着一点小聪明,当别派同道练剑之时,暗中窥看,偷学到了一些剑法。其实各派武功均有秘传的师门心法,偷看到一些招式的外形,如何能说到‘精通’二字?”群雄又都点头,均想:“偷学别派武功,原是武林大忌。这笔账其实该当算在岳不群头上。”群雄不愿见到旁人通晓各派武功,人同此心,陆柏这么一说,登时便有许多人随声附和,倒不仅以嵩山弟子为然。
陆柏见一番话博得众人赞赏,神情极是得意,提高了嗓子说道:“所以哪,这五岳派掌门一席,实非左掌门莫属。也由此可知,一家之学而练到炉火纯青的境地,那可比贪多嚼不烂的大杂烩高明得多了。五岳剑派之中,若有谁自信武功胜得了左掌门的,便请出来,一显身手。”他接连说了两遍,没人接腔。
本来桃谷六仙必定会出来胡说八道一番,但此时盈盈正急于救治令狐冲,无暇指点桃谷六仙去跟嵩山派捣蛋,桃根仙等六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才好。
“托塔手”丁勉大声道:“既然无人向左掌门挑战,左掌门众望所归,便请出任我五岳派的掌门人。”左冷禅假意谦逊,说道:“五岳派中人才济济,在下无德无能,可不敢当此重任。”嵩山派第六太保汤英鹗朗声道:“五岳派掌门一席,位高任重,务请左掌门勉为其难,为五岳派门下千余弟子造福,也为江湖同道尽力。请左掌门登坛!”只听得锣鼓之声大作,爆竹又连串响起,都是嵩山弟子早就预备好了的。
左冷禅纵起身子,轻飘飘落上封禅台。他身穿杏黄色布袍,其时夕阳即将下山,日光斜照,映射其身,显得金光灿烂,大增堂皇气象。他抱拳转身,向台下众人作了个四方揖,说道:“既承众位朋友推爱,在下倘若再不答允,出任艰巨,倒显得过于保身自爱,不肯为武林同道尽力了。”嵩山门下数百人欢声雷动,大力鼓掌。
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左师伯,你震断了我的长剑,就这样,便算是五岳派的掌门人吗?”说话的正是岳灵珊。
左冷禅道:“天下英雄在此,大家原说好比剑夺帅。岳小姐如能震断我手中长剑,则大伙儿奉岳小姐为五岳派掌门,亦无不可。”
岳灵珊道:“要胜过左师伯,侄女自然无此能耐,但咱们五岳派之中,武功胜过左师伯的,未必就没有了。”
左冷禅在五岳派诸人之中,真正忌惮的只有令狐冲一人,眼见她与岳灵珊比剑而身受重伤,心头早就放下一块大石,这时听岳灵珊如此说,便道:“以岳小姐之见,五岳派中武功剑法胜过在下的,是令尊呢、令堂呢,还是尊夫?”嵩山群弟子又都轰笑起来。
岳灵珊道:“我夫君是后辈,比之左师伯不免要逊一筹。我妈妈的剑法自可与左师伯旗鼓相当。至于我爹爹,想来比左师伯要稍为高明一点。”嵩山群弟子怪声大作,有的猛吹口哨,有的顿足擂地。
左冷禅对着岳不群道:“岳先生,令爱对阁下的武功,倒推许得很呢。”
岳不群道:“小女孩儿口没遮拦,左兄不必当真。在下的武功剑法,比之少林派方证大师、武当派冲虚道长,以及丐帮解帮主诸位前辈英雄,那可望尘莫及。”左冷禅脸上登时变色。岳不群提到方证大师等三人,偏就不提左冷禅的名字,人人都听了出来,那显是自承比他高明。
丁勉道:“听岳先生的口气,倒似乎自以为比左掌门强着些儿?”岳不群道:“较量武功高低,自古贤者所难免,在下久盼向左师兄讨教。只是今日五岳派新建,掌门人尚未推出,在下倘若和左师兄比剑,倒似是来争做这五岳派掌门一般,那不免惹人闲话了。”左冷禅道:“岳兄只消胜得在下手中长剑,五岳派掌门一席,自当由岳兄承当。”岳不群摇手道:“武功高的,未必人品见识也高。在下就算胜得了左兄,也不见得能胜过五岳派中其余高手。”他口中说得谦逊,但每一句话扣得极紧,始终显得自己比左冷禅高上一筹。左冷禅越听越怒,冷冷地道:“岳兄‘君子剑’三字,名震天下。‘君子’二字,人所共仰。这个‘剑’字到底如何,却是耳闻者多,目睹者少。今日天下英雄毕集,便请岳兄露一手高明剑法,也好让大伙儿开开眼界!”
许多人都大叫起来:“到台上去打,到台上去打。”“光说不练,算什么英雄好汉?”“上台比剑,分个强弱,自吹自擂有什么用?”
岳不群双手负在背后,默不作声,脸上神情肃穆,眉间微有忧意。
左冷禅心想:“此人极工心计,须得当着群豪之前打得他从此抬不起头来,否则此人留在我五岳派中,必有后患。”说道:“岳兄,天下英雄都请你上台,一显身手,怎地不给人家面子?”岳不群道:“左兄既如此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当下一步一步地拾级上台。群雄见有好戏可看,都鼓掌叫好。
岳不群拱手道:“左兄,你我今日已份属同门,咱们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如何?”左冷禅道:“兄弟自当小心,尽力不要伤到了岳兄。”
高手比武,内劲外招固然重要,而胜败之分,往往只在一时气势之盛衰,左冷禅见他示弱,心下暗暗欢喜,刷的一声响,抽出了长剑。这一下长剑出鞘,竟然声震山谷。原来他潜运内力,长剑出鞘之时,剑刃与剑鞘内壁不住相撞,震荡而发巨声。不明其理之人无不骇异。嵩山门人又大声喝彩。
岳不群将长剑连剑鞘从腰间解下,放在封禅台一角,这才慢慢将剑抽出。单从二人拔剑的声势姿式看来,这场比剑可说高下已分。
令狐冲给长剑插入肩胛,自背直透至前胸,受伤自是极重。盈盈看得分明,心急之下,顾不得掩饰自己身分,抢过去拔起长剑,将她抱起。恒山派众女弟子纷纷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倒出五六颗丸药,喂入令狐冲口里。盈盈早已伸指点了她前胸后背伤口四周的穴道,止住鲜血迸流。仪清和郑萼又分别以“天香断续胶”搽在她伤口上。掌门人受伤,群弟子哪里会有丝毫吝惜?敷药唯恐不多,将千金难买的灵药,当作石灰烂泥一般,厚厚地涂上她伤口。
令狐冲受伤虽重,神智仍然清醒,见盈盈和恒山弟子情急关切,登感歉仄,当下强露笑容,说道:“不知怎地,一个不小心,竟让……竟让这剑给伤了。不……不要紧的。不用……”盈盈道:“别做声。”她虽尽量放粗了喉咙,毕竟女音难掩。恒山弟子听得这个虬髯汉子话声娇嫩,均感诧异。
令狐冲道:“我……我瞧瞧……”仪清应道:“是。”将挡在她身前的两名师妹拉开,让她观看岳不群与左冷禅比剑。
其时群雄尽皆屏息凝气,一时嵩山绝顶之上,寂静无声。令狐冲却隐隐听到一个极低的声音在诵念经文,令狐冲听到念经声中所充满的虔诚和热切之情,便知是仪琳又在为自己向观世音祈祷,只得心下感激。
左冷禅见岳不群横剑当胸,左手捏了个剑诀,似是执笔写字一般,知道这招华山剑法“诗剑会友”,是华山派与同道友好过招时所使的起手式。使这一招,是表明和对手绝无怨仇敌意,不可性命相搏。左冷禅嘴角边也现出一丝微笑,说道:“不必客气。”心想:“岳不群号称君子,我看还是伪君子的成份较重。”他左手向外一分,右手长剑向右掠出,使的是嵩山派剑法“开门见山”。他使这一招,意思说要打便打,不用假惺惺地装腔作势,那也含有讽刺对方是伪君子之意。
只见左岳二人各使本派剑法,斗在一起。嵩山剑气象森严,便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长炝大戟,黄沙千里;华山剑轻灵机巧,恰如春日双燕飞舞柳间,高低左右,回转如意。
似他二人这等武学宗师,比剑之时自无一定理路可循。拆了二十余招,左冷禅忽地右手长剑一举,左掌猛击而出,这一掌笼罩了对方上盘三十六处要穴,岳不群脸上紫气大盛,也伸出左掌,与左冷禅击来的一掌相对,砰的一声响,双掌相交。岳不群身子飘开,左冷禅却端立不动。岳不群叫道:“这掌法是嵩山派武功吗?”
令狐冲见他二人对掌,“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极是关切。她知左冷禅的阴寒内力厉害无比。岳不群虽久练气功,终究不及任我行,只要再对数掌,就算不致当场冻僵,也定然抵受不住。
左冷禅笑道:“这是在下自创的掌法,将来要在五岳派中选择弟子,量才传授。”岳不群道:“原来如此,那可要向左兄多讨教几招。”左冷禅道:“甚好。”心想:“他华山派的‘紫霞神功’倒也了得,接了我的‘寒冰神掌’之后,居然说话声音并不颤抖。”当下舞动长剑,向岳不群刺去。
岳不群仗剑封住,数招之后,砰的一声,又双掌相交。岳不群长剑圈转,向左冷禅腰间削去。左冷禅竖剑挡开,左掌加运内劲,向他背心直击而下,这一掌居高临下,势道奇劲。岳不群反转左掌一托,啪的一声轻响,双掌第三次相交。岳不群矮着身子,向外飞跃出去。
左冷禅左手掌心中但觉一阵疼痛,举手看时,只见掌心中已刺了个小孔,隐隐有黑血渗出。他又惊又怒,骂道:“好奸贼,不要脸!”心想岳不群在掌中暗藏毒针,冷不防在自己掌心中刺了一针,渗出的鲜血既现黑色,自是针上喂毒,想不到此人号称“君子剑”,行事却如此卑鄙。他吸一口气,右手伸指在自己左肩上点了三点,不让毒血上行。当下长剑如疾风骤雨般攻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