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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骗过她,便道:“若是要紧事,那决不会骗她。玩的时候,哄哄她,说些笑话,自然是有的。”
仪琳在白云庵中,师父不苟言笑,戒律严峻,众师姊个个冷口冷面的,虽然大家互相爱护关顾,但极少有人说什么笑话,闹着玩之事更难得之极。定静、定闲两位师伯门下倒有不少年轻活泼的俗家女弟子,但也极少和出家的同门说笑。她整个童年便在冷清寂寞之中度过,除了打坐练武之外,便是敲木鱼念经,这时听到令狐冲说及华山派众同门的热闹处,不由得悠然神往,寻思:“我若能跟着她到华山去玩玩,岂不有趣。”但随即想起:“这一次出庵,遇到这样的大风波,看来回庵之后,师父再也不许我出门了。什么到华山去玩玩,那岂不是痴心妄想?”又想:“就算到了华山,她整日陪着她的小师妹,我什么人也不识,又有谁来陪我玩?”心中忽然一阵凄凉,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令狐冲却全没留神,瞧着瀑布,说道:“我和小师妹正在钻研一套剑法,借着瀑布水力的激荡,施展剑招。师妹,你可知那有什么用?”仪琳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她声音已有些哽咽,令狐冲仍没觉察到,继续道:“咱们和人动手,对方倘若内功深厚,兵刃和拳掌中往往附有厉害内力,无形有质,能将我们的长剑荡了开去。我和小师妹在瀑布中练剑,就当水力中的冲激是敌人内力,不但要将敌人的内力挡开,还得借力打力,引对方的内力去打他自己。”
仪琳见她说得兴高采烈,问道:“你们练成了没有?”令狐冲摇头道:“没有,没有!自创一套剑法,谈何容易?再说,我们也创不出什么剑招,只不过想法子将师父所传的本门剑法,在瀑布中击刺而已。就算有些新花样,那也是闹着玩的,临敌时没半点用处。否则的话,我又怎会给田伯光这厮打得全无还手之力?”她顿了一顿,伸手缓缓比划了一下,喜道:“我又想到了一招,等得伤好后,回去可和小师妹试试。”仪琳轻轻地道:“你们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令狐冲笑道:“我本来说,这不能另立名目。但小师妹一定要给取个名字,她说叫做‘冲灵剑法’,因为那是我和她两个一起试出来的。”
仪琳轻轻地道:“冲灵剑法,冲灵剑法。嗯,这剑法中有你的名字,也有她的名字,将来传到后世,人人都知道是你们……你们两位合创的。”令狐冲笑道:“我小师妹小孩儿脾气,才这么说的,凭我们这一点儿本领火候,哪有资格自创什么剑法?你可千万不能跟旁人说,要是给人知道了,岂不笑掉了他们的大牙?”仪琳道:“是,我决不会对旁人说。”她停了一会,微笑道:“你自创剑法的事,人家早知道了。”令狐冲吃了一惊,问道:“是么?是灵珊师妹跟人说的?”仪琳笑了笑,道:“是你自己跟田伯光说的。你不是说自创了一套坐着刺苍蝇的剑法么?”令狐冲大笑,说道:“我对他胡说八道,亏你都记在心里。”
令狐冲这么放声一笑,牵动伤口,眉头皱了起来。仪琳道:“啊哟,都是我不好,累得你伤口吃痛。快别说话了,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令狐冲闭上了眼睛,但只过得一会,便又睁了开来,道:“我只道这里风景好,但到得瀑布旁边,反而瞧不见那彩虹了。”仪琳道:“瀑布有瀑布的好看,彩虹有彩虹的好看。”令狐冲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一个人千辛万苦地去寻求一件物事,等得到了手,也不过如此,而本来拿在手中的物事,却反而抛掉了。”仪琳下意识微笑道:“令狐师兄,你这几句话,隐隐含有禅机,只可惜我修为太浅,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倘若师父听了,定有一番解释。”令狐冲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渐渐呼吸低沉,入了梦乡。
仪琳守在她身旁,折了一根带叶的树枝,轻轻拂动,替她赶开蚊蝇小虫,坐了一个多时辰,自己也有些倦了,迷迷糊糊地合上眼想睡,忽然心想:“待会她醒来,一定肚饿,这里没什么吃的,我再去采几个西瓜,既能解渴,也可以充饥。”于是快步又摘了两个西瓜来。她生怕离开片刻,有人或是野兽来侵犯令狐冲,急急匆匆地赶回,见她兀自安安稳稳地睡着,这才放心,轻轻坐在她身边。
令狐冲睁开眼来,微笑道:“我以为你回去了。”仪琳奇道:“我回去?”令狐冲道:“你师父、师姊们不是在找你么?她们一定挂念得很。”仪琳一直没想到这事,听她这么一说,登时焦急起来,又想:“明儿见到师父,不知她老人家会不会责怪?”
令狐冲道:“师妹,多谢你陪了我半天,我的命已给你救活啦,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仪琳摇头道:“不,荒山野岭,你独个儿耽在这里,没人服侍照料,那怎么行?”令狐冲道:“你到得衡山城刘师叔家里,悄悄跟我的师弟妹们一说,他们就会过来照料我。”仪琳心中一酸,暗想:“原来她是要她的小师妹相陪,只盼我越快去叫她来越好。”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儿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令狐冲见她忽然流泪,大为奇怪,问道:“你……你……为什么哭了?怕回去给师父责骂么?”仪琳摇了摇头。令狐冲又道:“啊,是了,你怕路上又撞到田伯光。不用怕,从今而后,他见了你便逃,再也不敢见你的面了。”仪琳又摇了摇头,泪珠儿落得更多了。令狐冲见她哭得更厉害了,心下大惑不解,说道:“好,好,是我说错了话,我跟你赔不是啦。小师妹,你别生气。”
仪琳听她言语温柔,心下稍慰,但转念又想:“她说这几句话,这般的低声下气,显然是平时向她小师妹赔不是惯了的,这时候却顺口说了出来。”突然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顿足道:“我又不是你的小师妹,你……你……你心中便是记着你那个小师妹。”这句话一出口,立时想起,自己是出家人,怎可跟她说这等言语,未免大是忘形,不由得满脸红晕,忙转过了头。
令狐冲见她忽然脸红,而泪水未绝,便如瀑布旁溅满了水珠的小红花一般,娇艳之色,难描难画,心道:“原来她竟生得这般好看,似乎比灵珊妹子更美呢。唉,她是出家人,我怎可拿她来跟小师妹比美,令狐冲,你这人真无聊……”怔了一怔,柔声道:“你年纪比我小得多,咱们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大家都是师兄弟姊妹,你自然也是我的小师妹啦。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跟我说,好不好?”仪琳道:“你也没得罪我。我知道了,你要我快快离开,免得瞧在眼中生气,连累你倒霉。你说过的,一见尼姑,逢赌……”说到这里,又哭了起来。令狐冲不禁好笑,心想:“原来她要跟我算回雁楼头这笔账,那确是非赔罪不可。”便道:“令狐冲当真该死,口不择言。那日在回雁楼头胡说八道,可得罪了贵派全体上下啦,该打,该打!”提起手来,啪啪两声,便打了自己两个耳光。仪琳急忙转身,说道:“别……别打……我……不是怪你。我……我只怕连累了你。”令狐冲道:“该打之至!”抬手又要打,仪琳忙拦下,急道:“我不生气了,令狐师兄,不,师姊,你……你别打了。”令狐冲道:“你说过不生气了?”仪琳摇了摇头。令狐冲道:“你笑也不笑,那不是还在生气么?”仪琳勉强笑了一笑,但突然之间,也不知为什么伤心难过,悲从中来,再也忍耐不住,泪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忙又转过了身子。
令狐冲见她哭泣不止,想了想,捂住伤口轻哼了一声。仪琳闻声急道:“啊哟!快……快躺下,别弄痛了伤口。”扶着她慢慢卧倒,一面自怨自艾:“唉,我真是蠢,什么事情总做得不对,令狐师姊,你……你痛得厉害么?”令狐冲的伤处痛得倒也真厉害,若在平时,她决不承认,这时心生一计:“只有如此,方能逗她破涕为笑。”便皱起眉头,大哼了几声。仪琳甚是惶急,道:“但愿不……不再流血才好。”伸手摸她额头,幸喜没有发烧,过了一会,轻声问道:“痛得好些了么?”令狐冲道:“还是很痛。”
仪琳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之间,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来,说道:“令狐师姊,我在藏经阁中看到过一本经书,叫做《百喻经》,里面有许多有趣的故事……”令狐冲忙道:“好啊,我最爱听有趣的故事,你说几个给我听。”
仪琳微微一笑,那《百喻经》中的无数故事,一个个在她脑海中流过,便给令狐冲讲了一个,又讲了一个,果然没有再忧心难过。她见令狐冲听得得欢畅,心下甚喜,说道:“我再说个‘医与王女药,令率长大喻’。从前,有一个国王,生了个公主。这国王很性急,见婴儿幼小,盼她快些长大,便叫了御医来,要他配一服灵药给公主吃,令她立即长大。御医奏道:‘灵药是有的,不过搜配各种药材,再加炼制,很费功夫,现下我把公主请到家中,同时加紧制药,请陛下不可催逼。’国王道:‘很好,我不催你就是。’御医便抱了公主回家,每天向国王禀报,灵药正在采集制炼。过了十二年,御医禀道:‘灵药制炼已就,今日已给公主服下。’于是带领公主来到国王面前。国王见当年的小小婴儿已长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大喜,称赞御医医道精良,一服灵药,果然能令我女快高长大,命左右赏赐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令狐冲又是哈哈大笑,说道:“你说这国王性子急,其实一点也不性急,他不是等了十二年吗?要是我做那御医哪,只须一天功夫,便将那婴儿公主变成个十七八岁、亭亭玉立、美丽非凡的妙龄公主。”仪琳睁大了眼睛,问道:“你用什么法子?”令狐冲微笑道:“外搽天香断续胶,内服白云熊胆丸。”仪琳笑道:“那是治疗金创之伤的药物,怎能令人快高长大?”令狐冲道:“治不治得金创,我也不理,只须你肯挺身帮忙便是了。”仪琳笑道:“要我帮忙?”令狐冲道:“不错,我把婴儿公主抱回家后,请四个裁缝……”仪琳更是奇怪,问道:“请四个裁缝干什么?”令狐冲道:“赶制新衣服啊。我要他们度了你的身材,连夜赶制公主衣服一袭。第二日早晨,你穿了起来,头戴玲珑凤冠,身穿百花锦衣,足登金绣珠履,这般仪态万方、娉娉婷婷地走到金銮殿上,三呼万岁,躬身下拜,叫道:‘父王在上,孩儿服了御医令狐冲的灵丹妙药之后,一夜之间,便长得这般高大了。’那国王见到这样一位美丽可爱的公主,心花怒放,哪里还来问你真假。我这御医令狐冲,自是重重有赏了。”
仪琳不住口地咯咯嘻笑,直听她说完,已笑得弯下了腰,过了一会,才道:“你果然比那《百喻经》中的御医聪明得多,只可惜我……我这么丑怪,半点也不像公主。”令狐冲道:“倘若你丑怪,天下便没美丽的人了。古往今来,公主成千成万,却哪有一个似你这般好看?”仪琳听她直言称赞自己,芳心窃喜,笑道:“这成千成万的公主,你都见过了?”令狐冲道:“这个自然,我在梦中一个个都见过。”仪琳笑道:“你这人,怎么做梦老是梦见公主!”令狐冲嘻嘻一笑,道:“日有所思……”但随即想起,仪琳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