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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又熬到夜幕低垂,江楼笑眯眯地趴在床上等着给那个前夜失约的小家伙略施薄惩,结果是,一夜空等,他又没来。
睡眠不足兼欲求不满的人脾气都比较暴躁,江楼赏花花愁颤、看鸟鸟惊喧,侍候他的丫环仆役们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江小攻方圆数十米生灵绝迹,生怕被他一身戾气吓得提早归西。
当再一次日落西山的时候,江楼飞快地调整到严肃而苛刻的爱的调教师状态,发誓非把李昭棠的小屁股打肿了不可,然而,空有满腹怒火与欲火,却无人来承应,不用想也知道,江小攻再一次整夜寂寥,孤枕难眠。
睡眠不足兼欲求不满兼满腹狐疑的人,脾气是变态而且难以捉摸的,江楼不再粗暴急躁,而是敛了怨气,开始运用他灵敏的嗅觉去探知事情的种种端倪。
有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不是江楼神经粗比树桩,他早该发现李昭棠夜夜失约的原因,而不至于到现在才被偷听到的一通对话震惊了心神……
“……歧月族人都很悍啊,我上次见他们头领进京那次,天老爷,看他那样子就好象随时要打人的,肯定早存了进犯中原的野心……”
“是啊,听说已经打到歧月江以南了,朝廷此时发兵还来得及吗?”
“别的也就算了,靖王爷还是第一次带兵出征呢,这一役也不知道有几分胜算……”
“昨日演兵时我老远地看了一眼,他好俊,好英武,我一颗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你也迷上靖王爷了?嘻嘻,我要去庙里上香,为靖王爷祈福。”
“你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
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着远去,江楼呆站在假山后,只觉得头脑一阵发胀,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从方才寥寥数语中理出一个适当的头绪……
外族入侵,边疆告急,朝廷调兵抵挡,而那个率军抗敌的人,正巧是靖王爷李昭棠,他的小棠,他疼到骨子里去的心肝宝贝。
江楼一阵心惊,想也不想便冲到卧房,抓起那块令牌往外跑,忧心如焚的当口,又开始埋怨李昭棠: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他?!
刚跨过门槛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不是李昭棠是谁?
“火烧屁股了你?急着上茅厕吗?”李昭棠口气极冲,唇角却挂着一弯浅笑,看见他手里的令牌,迟疑了一下,又道,“原是父皇一时兴起弄来玩的,在我身边好多年了,你若喜欢就拿去。”
江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一手扶住他的后脑,呼吸急促,暖暖的阳光映着李昭棠俊美高贵的面容,眉宇间少了些骄纵任性,添了些沈稳与自信,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睥睨四方、不可一世,江楼不禁想象他号令三军的样子,定然是金戈铁马,气吞山河,却不知这一役,是功名加身、光照史册,还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你哑巴了,江楼?”李昭棠有些不耐烦地在他眼前摇摇手,“再不说话我可走了!”
话音未落,江楼一把揽住他的腰带入怀里,恨自己学业不清,如此关键的情节生生错过,心爱的人正朝他所不知道的命运走去,可悲的是他不仅不能掌握,甚至也不能阻止。
有什么能留下一个心高志远、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让他甘心明哲保身遁匿于花红柳绿、儿女情长,而不去驰骋沙场、快意恩仇?让他情愿一生平淡如水、庸碌终老,而不求杀敌平乱、保卫家国?
江楼不能,谁也不能。
李昭棠有他的身份他的定数,无论两人是否相遇,他都会按照自己身居显贵的职责走下去,谁也不能抹却他的桀骜,谁也不能淡化他的信念,谁也不能,遮掩他的光茫。
所以有些话虽到唇边,也得生生地咽下去,江楼只能沉默,怕一开口,会折伤了他的傲气,亵渎了他的高洁。
“江楼,你到底怎么了?”李昭棠拍拍他的脸,声音带了难以觉察的颤抖,“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能说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马革裹尸是英雄,可是你知道吗?只有深深爱着你的人,才会卑微地、不顾一切地乞求你:活下来,给他一点希望,给你们几分未来。
“江楼!”李昭棠急得叫了起来,从未有过的心慌让他手足无措,顾不得现在天光大亮,他紧紧地抱住江楼的肩颈,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火热的唇舌熟稔地挑动着对方的欲望,喘息间,他凑在那人唇边轻道,“抱我……你不会连……连下面也不行了吧?”
眼前一花,整个人已被推倒在柔软的床上,江楼低喘着厮缠他的唇舌,灵活的双手探入衣襟,片刻之间,裸裎相对,李昭棠一反往日的羞涩别扭,热情而大胆地响应着对方,两个人全然忘我地交缠在一起,天地间,只余彼此……
李昭棠散去一身的汗水,头枕在江楼肩上,像只温顺乖巧的猫儿一般,江楼抚着他的头发,没头没脑地呵呵笑了起来,小王爷抬起头,懒懒地问:“笑什么?”
江楼低声道:“我上学的时候,有一次见课桌上刻了字:我爱你,可是我不能说,我怕我说了,很快就会死,我不怕死,可是我怕我死了,没有人像我一样爱你。”
李昭棠也笑了起来,道:“怎么有那么厚颜的人?”
江楼来了兴致,搂着他的腰,接道:“后来我再去,见有人在下面加了几句:小伙子,别自作多情,你死了,她很快会和我坠入爱河,很快。”
李昭棠笑容僵在唇角,爬起身捏住江楼的脸颊,怒道:“你想暗示什么?告诉你!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移情别恋!你生是我李昭棠的人,死是我李昭棠的鬼!”
很有威慑力的一串话,可惜主人承欢过后缱绻慵懒的样子弱了声势,江楼环住他的身体,鼻对鼻眼对眼,问:“你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说到死?”
李昭棠一时语塞,又不肯据实相告,只好支支唔唔地换个话题:“这几日我没来,你不怪我?”
江楼低叹一声,道:“本来是怪你的,见你这么乖,又舍不得怨你了。”
李昭棠冷哼一声,道:“既然不怪,那你叹什么气?”
江楼轻笑道:“我不说,我怕我说了,很快就会死。”
李昭棠听出话里的暗示,脸颊有些泛红,他忍住羞,低声道:“江楼,你会不会忘了我?”
“尽说傻话!”江楼心中一阵苦涩上翻,却挤出一个笑容,手往下滑搁在他臀上,道,“你再胡说,我可要打你了。”
一向对被打屁股深恶痛绝的李昭棠这次却十分老实地低下头,低语道:“你打吧,随你高兴就好。”
作势高高扬起的手掌轻落在他腰上,江楼轻声道:“傻小子,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李昭棠像块膏药一样贴在江楼身上,眼中有些湿意,道:“你不能……你绝不能忘了我!”
说罢,双唇又纠缠上来,早已十分契合的身体掩藏不住对彼此的渴望,像是永远也要不够似地,他们疯狂地、几近绝望地索需着对方,无尽的缠绵,只为将这一刻,深铭心中,延至永远……
次日风和日暖,天子亲自在宫门外设酒为将士们饯行,二十万大军在城外整装待发,士气高昂,豪情万丈。
李昭棠帅袍加身,将他风流俊俏的容貌衬得英武不凡,胯下赤雪乃万中选一的大漠神驹,英气逼人的少年统领不知惹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只是那正主儿全然无知,一仰首仰尽杯中酒,掷了酒杯,扬鞭策马,朝城门飞驰而去。
春风中传来歌女的吟唱,平添几分伤感……
……从来只有情难尽,何事名为情尽桥,自此改名为折柳,任它离恨一条条……
李昭棠淡淡地一眼扫过,满目繁华,再不入他的心,城门已近在眼前,他挥手扬鞭,骏马像一阵风似地飞驰过去,却在门洞下猛地煞住,年少的统领露出讶异的神情,失声道:“江楼!”
门洞下骑着马儿候在此地的,正是昨日抵死缠绵的人,李昭棠瞪大了眼,看到他手中的柳枝,笑道:“你是来为我送行的吗?”
江楼策马行近了些,将手中的柳枝递与他,李昭棠伸手接过,吁了口气,笑道:“‘无令长相思,折断杨柳枝’,江楼,你的心意我领了。”
江楼施施然挡在他前方,云淡风清道:“你错了。”
“哦?”李昭棠难得地平和耐心,问,“如何错了?”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候’。”江楼缓声道,“我不能有这种悔,所以,我陪你去。”
轻柔舒缓的语调,却让他浑身一震,暖意漫上心头,层层叠叠,漾出满腔柔情,这一次,李昭棠没有偏开脸,而是粲然一笑,伸手握住江楼的手,并驾前行。
城门外,天高地阔。
花开早·忽见陌头杨柳色·完
花开早·江空无畔
大军疾行一日后,当晚在陇州城外驻扎下来,李昭棠将马儿丢给小厮,胡乱吞了几口饭食,然后一头扎入帅营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帐外守卫报道:“王爷,陇州太守陆承延求见。”
李昭棠皱皱眉,与正在整理床铺的江楼对看一眼,道:“告诉他本王累了,想先休息。”
还不待守卫答话,帐外响起谄媚的男声:“久仰靖王爷年少英雄,风流倜傥,下官带来四名歌姬服侍王爷,以慰行军寂寞,还请王爷赏光。”
江楼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李昭棠则是火气上涌,一把挥开帘子冲了出去,见外面果然立着四名绝色美女,媚眼如丝,幽香袭人,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地斥道:“戍边将士尚在拼死抗敌,战事紧迫,刻不容缓,陆太守所为,莫非是想让本王醉死在温柔乡里,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人不成?!”
那个微微发福的中年太守被李昭棠的气势震住,一脸谄媚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碰碰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下官知罪,王爷饶命!”
李昭棠不耐地挥挥手,吩咐守卫道:“传令下去,值夜兵士增至六班,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营区。”
说罢,他便一转身回了营帐,在帐内转了几圈,仍是气怒难消,江楼看在眼里,笑道:“看来是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真是个笨蛋!”
李昭棠冷哼一声,在矮桌前坐下,捧起兵书来翻了几翻,实在无心阅读,便干脆丢在一边,大马金刀地往床上一横,声音里含着隐隐怒气:“军报一封比一封紧急,我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陆承延身为朝廷命官,却专想着逢迎拍马,邀宠献媚,我朝的气数尽了吗?”
江楼在床边坐下,低头凝视着他端正俊美的面容,道:“谁教你风流成性,名声在外,他想用美人计也是情有可原。”
李昭棠狠瞪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醋?!”
江楼一手撑在他腰侧,俯身道:“我原本以为这次战乱过后天下大治,现在想想,当今圣上怕是没这个福份了。”
“什么意思?”李昭棠抬眼问,江楼越凑越近,双唇几乎贴住他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带来阵阵麻酥,说出来的话却让他背后寒毛都立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他日你若登上皇位,别忘了定国号为‘永召’……”
尾音消失在李昭棠慌忙盖过来的手掌中,小王爷一脸凝重,低声斥道:“你疯了?!这话若传到圣上耳中,神仙也保不住你!”
江楼挑挑眉,拉下他的手,问:“你真没想过谋权篡位?”
李昭棠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煞白,轻声问:“你随我出征,难道是为了那皇位?”
江楼一怔,随即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比以往每一次打得都重,李昭棠痛叫一声,刚想起身回击,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