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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是一场对弈的敌手。她和他下的一场关于江山社稷的棋局,她有足够的把握,赢他。
楚浔下马之后,微微对皇帝颔首,行了一个军中将领才会行的礼节。
白晚躬身参拜,也是军中礼仪:“微臣参见陛下。”
“父皇看起来气色不好。”她先开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是讽刺是关怀。
皇帝让人给她撑了伞,板着脸,像是一个老父看见调皮的女儿任性地在淋雨,不大高兴,又是放纵。
“陛下,殿下,请移驾长亭内。”文御史拱手道。
秦淮道:“陛下身子骨受不得凉,有话可以慢慢说,殿下还是与陛下一同移驾长亭才是。”
文章皱眉看看秦淮,再看看楚浔。
“父皇。”楚浔走近了,和皇帝一前一后地走到长亭里。
秦淮和文章守在长亭下,白晚则是站在离秦淮不远的地方。
“父皇,你还记得皇兄生了凝安那年,你醉酒了,在大臣面前说什么么?”她接过成恩递来的毯子,覆在冰凉的石凳上,然后扶着皇帝坐下。
再坐回成恩铺好的凳子,伸手掀开杯盏,动手亲自泡茶。
皇帝认真地看着她放下茶叶,抚着胡须道:“朕说过‘长公主楚浔聪颖惠达深得朕心,若不是个女儿身,朕定将这万里江山交给她’,”他面色微微不悦,“你是想告诉朕,你有武帝之心么?”
“不。”楚浔轻轻摇头,提起小炉上烧得滚烫的泉水,倒在茶盏里,“儿臣只是忧心父皇年事已高,尚不能享清福,这使儿臣愧疚。况且父皇身体不好,也该休息一段时间了。”她抬起头望着皇帝,“父皇难道不想儿孙绕膝,含饴弄孙么?”
茶叶在水面上打着旋儿,无色清澈的泉水随即被晕染出红褐色,变成浅浅的血色,然后一股悠悠淡淡的香气飘起,萦绕在长亭里,尤为醉人。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茶盖,盖住了这世人千金难求的芬芳。
“朕想。”皇帝冷笑道,“可是你不愿嫁,朕自然没法儿孙绕膝。”
楚浔微微一顿,指骨微曲,端了茶盏放到皇帝面前,抬眸道:“承和是您的儿子,楚笙、楚筠也是您的孙儿孙女,父皇如何能说没法儿孙绕膝?”
皇帝道:“那不算。朕要你亲生的儿子!”他端起茶盏,掀开茶盖,轻轻吹了一口气,拂开茶叶,随意地抿了一口,像是一个固执而死板的家族族长,让一个喜爱的小辈惹火了,顾自闷头生气。
“父皇。”楚浔淡淡道,“儿臣喜欢的是楚子锦,不会嫁给别人。”仿佛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既定而不可改变的坚决。她如法炮制地给自己煮了一杯茶。
“啪——”皇帝皱着眉把茶盖盖回去,重重地把茶盏往石桌上一放,横眉倒竖,怒道,“女儿家,哪有如此不知廉耻的?楚浔,朕告诉你,如果朕想他死,你怎么也拦不住!”
楚浔还是不温不火地品了一口茶,淡然道:“她死了,请恕儿臣不孝,儿臣将给她陪葬。”
“你——”皇帝怒火中烧,却发作不得,只好怒道,“朕没有你这种女儿!”
然后,整个亭子陷入了沉默。只有亭外悉悉索索的雨声,和战马不耐烦地踏步,打着鼻响的声音。
这样的压抑,让皇帝冷静下来。他重新饮了口茶,心平气和道:“说罢,你想要什么?”
“儿臣,想要父皇杀秦淮、放子锦、饶莫离。还有,放权。”
“你在逼宫?”皇帝冷哼道。“朕不会答应你的。”
楚浔垂眸道:“儿臣在上谏。”
只不过,文谏不成来兵谏而已。楚浔到底是不想和皇帝起冲突。
“朕不接受。”皇帝冷笑,“你要么退兵回去,朕不怪罪你,要么与朕反目成仇,不是朕死,就是你死。”
“父皇。”楚浔低头看着沉淀下去的茶叶,叹息道,“您还以为,您能够不接受么?”
她扬起头,定定地看着皇帝道:“这回,由不得您了。”
京城的百姓在看完皇帝祭祖归来之后更加浩荡的声势,纷纷感叹不已。
有人发现原本跟去的魏王没有回来,而回来的人多了一个长公主,原本是一万人去的太庙,回来变成了三万多人,不由暗自疑惑猜测原来该在长公主府里休养的长公主殿下和那凭空出现般的两万军队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市井街角有人流传说魏王犯了谋反大罪,长公主闻言当即率兵两万救驾,免了一场覆国危机。天子一怒之下杀了魏王祭祖,而太子则因为护驾之时受伤严重,天子下旨让太子监国。天子御驾被惊,龙体微恙,需要休息,政事权力暂时交给太子,长公主恢复自由。
市井流言不足信,不过百姓们津津乐道地传颂着长公主的“英勇救驾”,又高兴天子让长公主恢复自由与太子监国理政,总之就是一件大好的喜事。
楚照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坐在侯府的麒麟楼里,面上含笑,就像是百姓嘴里夸赞的那个人是自己般的自豪与得意。
她的阿浔呐,制服了这天底下的两条龙,一老一小,真真是好本事,好厉害。她与有荣焉。
够了,这样就足够了。只要楚浔得到她想要的,楚照也会欢喜。
楚照唤来楚云,说道:“阿浔回来了,我要去见她。”
见楚云欲言又止,楚照脸色一冷,说“难道我连走之前去见一下阿浔都不可以了么?”
“主子想去,云不敢阻拦,只是祀巽她跟以琛大人还在猜测陛下之事,明月姑娘也未有消息,主子还是等等罢。”楚云虽然不想让楚照失望,但是更不想让楚照冒险。
楚照起身往外走,轻笑道:“我做什么还要他们管?你要跟就跟,不跟就别来烦我。”
楚云弱弱地应了一句,还是选择跟着楚照去见楚浔。
当然,楚照现在还没有接到皇帝说她可以随意行走的圣旨,不过她知道也许她可能这辈子也接不到了,因为事实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关于那场博弈的输赢。
长公主府森严的守卫已经撤走了,换上了原来那些人。正是之前拦着楚照不让进的忠心耿耿的侍卫。
楚照穿着一身锦衣,佩着长剑,戴着高冠,撑着一把竹骨伞,身边带着一个侍卫,守门的侍卫觉得有点眼熟。
想了一会儿,其中一人脸色一变,对另一人嘀咕了两声,另一人匆匆地看了楚照一眼,便跑进去,兴许是禀报主子去了。
剩下的侍卫面有难色地拦住楚照道:“侯爷请稍等。”
等?楚照没那个耐心。推开侍卫便直冲进去。
侍卫知道楚照之前还跟主子有极大的渊源,据说主子还亲自抱他回府养伤,后来还传言主子抢婚,也不敢阻拦楚照,示意各位同僚不要拦着。
楚照不知道这么大的长公主府,楚浔会在哪里,跟着进去通禀的侍卫身后走着。
那侍卫转到后花园里,楚照知道楚浔定然在那,扬起一个笑容,正准备去找楚浔,没想到楚浔恰好出来。
嘴角的笑凝固,僵直着身体。楚照缓缓沉了脸。
楚浔显然也看见了她,正和白晚说着话,便停下来,顿一顿,继而对白晚点点头说:“礼单就先定这些了。你先回去休息,改日再谈。”
白晚看看楚照,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却满是挑衅的笑容,然后偏过头对楚浔低声说了句模糊不清的话,便理理衣襟,对进来通报的侍卫道:“有劳带路。”
侍卫忙不迭地在前面走,引着白晚往出府的方向去。
白晚在和楚照擦肩而过之际,特意停了一下,满含深意的道:“侯爷,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不过,下次,只怕后会无期了。”
说完对楚浔一礼,面带微笑地跟着侍卫出去了。
楚照的脸色,阴沉沉的。她抿着唇线,看着楚浔道:“她可帮了你大忙了。”
楚浔走近她,望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没说话。
楚照神色冷漠地和她对视。“我之前和她动手了,我打了她。就在你抢亲的几天前。”
“子锦。”楚浔突然开口。她轻声说道:“我都知道。”
楚照直直地望着她,一会儿,饶过她身边,往流水殿的方向去。
楚浔跟着她身后走。转过曲廊走道,兜兜转转亭台楼阁,直走到流水殿,挥退了侍女,只剩两人。
“我可以忍受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楚照停下来,转身对她道,“我也可以忍受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介意。”
她沉了沉声调:“可是,我无法忍受她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么得意地跟你出双入对,而你还一副她是你忠心不二的家臣的样子。”她眼神清澈,没有怒火和冷漠,“我更无法忍受,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到,甚至,不在你身边守着你。”
楚浔缓缓勾起一个微笑,清冷的声音变得温和柔软。就像是在哄跟姐姐闹脾气,还是因为得不到一个宝贝的小姑娘,她眉宇间是罕见的温柔:“那你想怎样?”
“阿浔!”楚照蹙眉道,“我总觉得我们一点也不像情人。我……”她迟疑了一下,眼神闪烁着,轻声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楚浔笑意消散。她道,“楚子锦,你到底在自卑什么?”
“我……”楚照咬着下唇,视线落在脚下。她没有一点有让楚浔喜欢的感觉。也许是楚浔的喜欢永远像她的性子那么的淡,而楚照要的不止是这么淡薄的喜欢。
她倏然觉得自己好像贪心过度了。以前在甘陵国时,只想着能知道楚浔的消息就好,知道了楚浔的消息后就想着再见楚浔,来京城后想要讨楚浔欢心,让楚浔接受她,等楚浔接受了她的喜欢,她就想要楚浔回应,真的得到回应之后,她又开始想要更多的东西。
她不满足现在这种淡淡的感觉,更不满足自己和楚浔的差距越来越大,当白晚再三再四地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已经暴戾地想要杀了白晚,任何有危险的人,她都想清除。
独占楚浔。
可是楚浔在问她,她在自卑什么。她有么?她是天之骄女,怎么可能自卑?她只是患得患失而已。
楚浔这么好,真的属于她么?她很不安,非常地不安。当她听到楚浔和白晚成功地赢了皇帝,她心里的防备毫不犹豫地展开攻击。
她是留不住楚浔的。她留不住楚浔的。
她变得多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逼宫夺位冷兵谏,皇城弑君中计谋
她不想怀疑楚浔对她的坚定,楚浔能够在天下人的面前带走她,这就足够让她相信,自己能够被她喜欢。
可是,她不敢肯定,这样的喜欢究竟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曲解了楚浔的本意,还是楚浔别有意味的安抚?
难道真的是自己习惯了楚浔的若即若离,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欢喜,变得不够肯定?
“我没有。”她像是辩解,又像是安抚自己。
楚浔压低了嘴角,平波无澜的眼里泛起涟漪,好似一汪寒潭清泉,被一块小石子打破了平静。
“子锦,那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恢复女儿身?”她动了动薄唇,眼里微不可察的情绪化为了波澜不惊。
楚照眸孔一紧,张了张口,满脸不可置信。她不觉得自己恢复女儿身楚浔就会答应嫁给她,甚至她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楚浔要羞辱她,要抛弃她。
她是女子,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可是正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