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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竟然主动作出这样的要求。她不会不知道神策令的特殊性,倘若他真的是阿敕,不具有帝王的身份,她亦能预见后果的严重性。但她仍然作出了要求,可见她已经疑心到了什么地步。而这个秘密在她心里又有多么重要。
如果他这一次拒绝了,那怀疑的种子永远都会种在她心里。而他不愿意他们之间有隔阂。
所以他点了点头,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好,你看。”
请求猝不及防就被答应了,宝琢一愣。但她并没有感到好起来,也没有就此认为是自己多疑。她从他的口吻里听到了“事情即将到来”的认命感觉,随着她的手缓慢地向那面具伸去,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手贴在面具上,冰冷的触感传递到她心里,她猛地一颤,不由得停住了。
“阿敕……”
她突然唤了他一声,他从那微颤的语调里听到了委屈,听到了期望。
她又不想面对了。
宗策能理解她的意思,她希望自己能说出什么话,给出合理的解释来挽回这个局面,而不是由她自己来揭开一个骗局,寻求到所谓的真相。
于是他如她所愿握住了她的手,却带着她,揭开了脸上的面具。
银质面具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手指曲起,无力的收了回去,而他也懒得去管一张面具,便任由它掉下去了。
宝琢看着眼前的人,那张脸跟她纠缠了许久,她挑来选去,又喜欢又推拒,最终竟怎么也逃不过这一张脸!
“真的是你。”
她机械式地吐出这一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语气冷淡地问:“陛下驾临,何必藏头露面?”不是没想过是宗策戴了阿敕的面具来哄骗她,但彼时宗策一被咬伤,阿敕手背上就多了这个图案,而这个图案他又带了许久,若不为遮掩又为什么?
一两次是恶作剧,一两个月又算什么?
越是回忆,越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他或许已经足够小心,许多细节都并不曾露出来,但人的气质很好辨认,一旦让人关联到一处,就再难反驳。
“宝儿,最初用这个身份撞见你是意外……”即使知道她如今未必听得进去,他也不可能真的放任不去解释,于是他干脆以真实的角度,想要将事实摆在她面前,试图获取谅解。
宝琢眼睛里笑意全无,“陛下应该知道,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一开始是不是意外我都能理解,哪怕你跟我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再说,亦或者为了维护秘密干脆远离我,我也都可以理解。但现在是——”
她牙一咬,几乎是不甘心地低眸冲他道:“你明知道我喜欢你!”
他猛地停住,连呼吸都放轻了。
“你眼睁睁地看着我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而这个人正是你所扮演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高兴?得意?眼看着我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你的魅力,你就藏在幕后,看着我左右为难,看着我像一个跳梁小丑,拼命地想要获取你的喜欢,又努力地后退想保全自己。”她因为情绪激动,叙述的话颠倒混乱。
宗策看着她的神情,心里一痛,上前一步想要抱她,“宝儿,我……”
宝琢怎么可能让他得逞,这个时候她几乎要恨死这个人了!
回想起之前的那段时光,她在宗策这边藏掖的东西,都会在阿敕这边显露出来,亦或者他骗了一个,又告诉另一个真相。所有的举动在真相前面,都显得那么可笑!
她没哭,她一滴眼泪都不准备流。于是她推了他一把,像受伤的小兽一般不安低喘,“回去!我不想见你!”
说完,她就立刻意识到他真正的身份是皇帝,而谁又能阻止的了皇帝在哪里?她讽刺地笑笑,不想管他到底是留还是走,干脆转身进了盥洗室,将门“啪”地关上。
宗策深深看了一眼那阖紧的门,蹙着眉,叹了口气。
*
这之后的日子,就是一段难以言说的冷战时光。宗策来找她,而她抗拒接待,常常是把人扔在那里不管,自顾自的做事。他也不敢真的走,甚至头疼到想不出花招哄她,只能干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也不敢再用阿敕的身份来刺激她了。
这事别人是不知,但跟宝琢亲近的人难免能看到。
崔皎几乎感动的都要哭了,跑过来劝她说:“你也不用这样,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要让陛下知道,是我们怂恿你把他推给别人,他还不活剥了我们?这个节骨眼上我倒是有点看明白了,陛下好像真的对你挺上心,你差不多就收收性子,也别做得太过了。”
竟是到了连崔皎都看不下去要劝说她的地步。
宝琢眼睛冷冷一抬,就给了两句话——
“我管你?”
“我管他?”
我犯得着为你做到这地步?你爱劝不劝,劝也劝不动。我管他为我做到哪个地步?他爱跟不跟,跟也没用!
当即把崔皎气的,鼓着腮帮子瞪了她好半天,摔帘子走了!
这一出去,正撞上来看她的丁才人,崔皎立刻跟她努嘴道:“你快看看她,简直比吃了炮仗还可怕!亏得陛下能忍她!”打完了小报告,这才终于走了。
丁才人的面色倒很平静,坐下来陪宝琢聊了半天话,方自然地问:“你跟陛下究竟怎么了,若想找人说,不如和我说说,若不想,直当我没问。”
话一落下,她端起茶杯轻抿了口,显然态度很适意,没有逼迫她的意思。
这反让宝琢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想了想,只是说道:“……就是,突然觉得他这人心地不好。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觉得生气,但更多的是害怕继续和他相处。”她低声说,“我觉得没有安全感,就是——你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突然在哪里捅你一刀,把你刺痛了,他却因为是皇帝,身份超然,只要拖过一段时间,没有人会责怪他。”
看如今的状况就知道,崔皎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不能太拿乔。
倘若是在现代,没有人会这样劝说她,因为他们是平等的。可在古代,所有的事情无论是不是他的错,但凡他有所表示,那她一定要原谅,甚至,在众人的眼中变成了她的错都无不可能。
丁才人蹙了下眉,没有如宝琢预想的那样,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搁下茶杯,有些迟疑般地握了握自己的手,终是下定了决心,抬头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宝琢一愣。
“难道你也知道?”
“果然……”丁才人眉头皱得厉害,紧跟着说,“我原是不知道的,或者说因为家族的关系,只知道一点。不过那时候年纪小,没有认真听到耳朵里,直到上次牢狱之灾。你知道你阁子里的陆离,他哥哥是狱卒,可能因为我曾是宫妃的缘故,当时颇为照顾我,想结一份善缘。他这人有点手段,四处关系打点的极好,所以曾经听说过有关于密牢里关押的犯人之事。”
宝琢听糊涂了,“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们俩说的是一件事吗?难道见过阿敕面具底下样子的人,都会被关到牢里?
丁才人吐出一口气,缓解了下紧张的情绪,“那个犯人曾是先皇身边的人。据说咱们的陛下,曾经……弑父……”
宝琢的瞳孔骤缩。
弑父?!
“这本不过是世家之间的传言,且到了后来,见识到今上的手段,都闭口不再谈起,没想到……”丁才人摇了摇头,“虽是如此,或许是那犯人对陛下有仇,刻意传播的谣言亦未可知。”
宝琢没来得及去管为什么那个狱卒会将这样的讯息告诉丁香,按照丁才人的说法,可能也是想卖丁家一个好。当前她脑海里被这所谓的真相冲刷,几乎都要坐不稳了。
但她仍是道:“陛下不可能弑父,他不是这样的人。”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她是坚定维护他的。
“你怎么……”丁才人忽然意识到不对,“你不知道?你了解到的秘密,不是这个?”
她心里叫糟,这事不该混传,她以为宝琢知道且为此苦恼,所以才想拿出来与她讨论一番。现在可真是好心办坏事了,原来的旧伤没好,又让她心里存了一件事。
宝琢点了下头,又苦笑着说:“你就当是这个吧。”那个秘密比起这来又算得了什么,但她已经打消了念头,不想与任何人再吐露他的秘密。
原是他伤害她,一旦她说了,影响到他的生活,又岂知不是她反过来伤害他?
将欲言又止的丁才人送走,宝琢一下坐到了席子上,支着额头喃喃:“弑父?不可能,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杀害亲人的人不可能是这样的状态。可是,双重人格……”
阿政?!
双重人格的出现,常常意味着这个人面临了重大打击,比起阿策,阿政的状态当然要深沉的多。宝琢突然间想起当初有一次,阿政做噩梦时喊的那一声“父皇”。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低低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想知道的话,不如由我来告诉你。”
☆、67|又一个疑惑
宝琢那一瞬间心脏都要停跳了,猛地回首,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皇帝陛下的一张冷脸。
她其实在那之前并没有区分出眼前的人是宗政还是宗策,只不过阿策的尾音总是不经意地有一点上挑,语音语调都显得更明朗,而宗政与之相反,所以她下意识地从中感知到了不同。
因这份不同,让她几近停摆的心脏猛烈地跳起来。
可能她对宗策有一种更为亲昵的信任感,相处到如今,即使她发现了他在神策令另有身份,他也没有给她任何威胁感,反而因为她的愤怒而将注意力完全转到了她的情绪上面。可宗政不然,他看起来就像是公事公办的那类人,即使弑父这件事有待商榷,不一定真的是皇家封存的秘密,但她背后议论他本身就触犯了规矩,再加上被他逮个正着……
她试探性地问:“你都听见了?”
“嗯。”他淡淡应了一个字,随后详细地说明:“从你们两个的谈话开始,我都听见了。”
“……”
宝琢第一反应是要跪下求饶,但她膝盖还没软,宗政就上来一扶,手捉住她的胳膊肘,淡摇了摇头:“不必。你先说说看,近来阿策心情不佳,是与你发生了什么事?”
话题转得突如其来,但或许连日来一直都在为此困扰,宝琢下意识也跟着一转。
“你不知道?”宝琢一愣,“他没和你说吗?”
即使没说,难道一点端倪都没露出来?
她不知道,这也是阿策保护她的一种方式。虽然他猜测阿政大概不会为此对她做什么,但有的事自然能不能则不说,少添一桩烦恼,免得预料中的事生出变故。
宗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挑了下眉道:“你来说。”
这意思,宝琢理解成了不想听宗策的说辞,而是想听她的。她只当宗策把事情的原委都跟对方说了,毕竟这事要瞒不容易,更何况他们相处的情况特殊,很难隐藏什么秘密。
于是她稍稍一顿,就将事情吐露出来,且颇为认真的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替他说话,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谈这件事。我心里还很混乱,想先收拾好心情再说。如果有可能,你帮我转告他,让他也先不要来找我,可以吗?”
宗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