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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妓留下一句:「奴家告退。」便退下了。
小和田君拎着鞋子,打开拉门,里头又是一个榻榻米的房间。星期天俱乐部的成员正在恭迎大驾。小和田君受到无微不至的盛情款待。星期天俱乐部的代表是一位妖艳的美女,漆黑的小礼服露出一截雪白的肩膀,令小和田君也不由得心旌摇曳。美女简单扼要地自我介绍,点头致意。「星期天俱乐部只不过是星期一俱乐部的接待室。只要把你平安无事送到星期一俱乐部面前,我们在宵山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他刚刚才听过同样的台词。
小和田君有些意犹未尽地离开那个房间,当纸门在背后关上的时候,他听见里头传来仿佛完成一件浩大工程的喜悦与高呼万岁的声音。
告别星期天俱乐部上楼,在前方等着他的是星期一俱乐部;穿过点亮灯笼、长满苔藓的中庭,在前方等着他的是星期二俱乐部;沿着两旁是一整排纯白的纸门,擦得光可监人的走廊,在前方等着他的是星期三俱乐部。小和田君的所到之处皆充满掌声喝采,有人拿进口的葡萄酒招待他,有人拿包在竹叶里的高级甜点招待他,有人拿香气四溢的绿茶招待他。小和田君喝过一摊又一摊,有如一再地穿过伏见稻荷的千本鸟居【※日本京都市伏见区的稻荷神社,以数量惊人的大小鸟居闻名,俗称「千本鸟居」。】。
假扮狸猫假面的罪恶感越来越强烈。
「哎呀!跟我想的一模一样耶。」
越受欢迎,越找不到表明身分的机会,事到如今,也不能随便脱掉这个面具和黑色斗篷。而且,在他赞叹这种滑溜溜的点心很好吃、这种酒很好喝的同时,罪恶感就被打在身上的镁光灯和美酒的微醺给赶到九霄云外去了。
紧接在星期五俱乐部之后,小和田被带到星期六俱乐部。他还以为兜了一圈又绕回原点,但是这个星期六俱乐部和刚才五代目带他去的星期六俱乐部似乎完全不同,房间里的成员全都是他没见过的生面孔。
「你们真的是星期六俱乐部吗?」小和田君问道。
坐在上座,像个布袋和尚似的巨人笑了。「我们正是星期六俱乐部!」
布袋和尚拍打着硕大的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挥动深红色的扇子,将酒倒进跟脸盆一样大的酒杯里,请小和田君喝。「我是有听说过好像有个跟我们同名的俱乐部,但那群不值一提的家伙就只是我们的影子。不过,或许我们也是另一个俱乐部的影子也说不定……开玩笑的,别当真。来吧!狸猫假面啊!让我带你去星期天俱乐部吧!」
小和田君的朝圣之旅犹在继续着,没完没了的宴会在宵山的夜晚描绘出一个没完没了的螺旋。
越往前走,狸猫的气味益发浓重,脚底下的榻榻米也像小婴儿的脑袋一样,益发柔软,出现在宴会上的人也越来越像妖怪。有的房间里正上演着《平家物语》【※作者不详,描述西元一一五六至一一八五年之间,源氏与平氏的政权争夺。】的一幕做为余兴节目;也有的房间里正欣赏着装在脸盆里的大锦鲤,杯觥交错;还有的房间里有巨大的影子在香烟缭绕的烟雾里穿梭来去。出现在宴会上的人的躯体变得越来越大,小和田君终于闯进头部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人们的宴会。天狗白兰化为雾气,充斥在空气里,光是坐着也薰人欲醉。闷热的程度直逼热带。数也数不清的宴会全都塞在这家「响」居酒屋里,水乳交融,沉入某个深不见底的地方。有时候,当某个房间里响起高八度的笑声,笑声会传到走廊上,连柱子也为之震动。笑声会唤起笑声,令宴会与宴会产生共鸣,融为一体,仿佛从地底涌出的朗声大笑,让整栋建筑物都为之震动。
「既然如此,那我就看你们能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吧!」
小和田君已做好心理准备。
突然间,没完没了的宴会一下子走到尽头。
眼前是一个空荡荡的阴暗房间。
大约五十张榻榻米的房间里,两侧是白色的纸门,红色的光线在纸门上摇曳着,正前方是壁麄和通往另一个房间的拉门。房间的正中央铺着两张榻榻米大的天鹅绒地毯,上头摆放着会让人连想到《一千零一夜》【※又名《天方夜谭》,是一部源于东方口头文学传统,于西元九世纪左右以阿拉伯文写成的故事书。】的超大水烟管和红色玻璃的西式煤油灯,四周围绕着三张红色的沙发。水烟管时不时地发出细微的啵啵声响。走近一看才发现,有群穿着红色背心,瘦小如同婴儿的老人坐在沙发上。
「晚安。」
小和田君嗫嚅地试着打招呼。
老人们在西式煤油灯的红色灯光照耀下无声地笑着,脸皱成一团,嘴里咬着从水烟管长长地伸出来的红色烟管滤嘴,烟雾不断地从满脸皱纹中应该是嘴巴的缝隙吐出来,让人不禁担心起他们的身体是不是有哪个地方正在起火冒烟,感觉就像是在跟树龄五百年的盆栽对话。
从老人们口中吐出来的烟雾像条蛇在充满整个房间的红色光线里蠕动着,没多久就被吸进隔开这个房间和下一个房间的拉门缝隙里。
「是这里的意思吗?」
小和田君把手放在拉门上。
震天价响的笑声让整栋建筑物摇晃起来。
※
当拉门在背后关上,撼动整间居酒屋的笑声戛然而止。
又是个大约五十张榻榻米大的房间。
有个穿着红色浴衣的小女孩站在小和田君的面前。小和田君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小女孩嘴里不知含着什么,小巧的脸颊鼓鼓的,在小和田君面前欠了个身,摆出「请往里面走」的手势。
要说这个房间里有什么照明,只有在穿过整个房间的正前方的拉门前有一盏驹型灯笼,上头写着「狸山」的黑字。然后在灯笼旁,还有一个穿着红色浴衣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背面向小和田君,宛如贴在后面拉门上的一抹剪影。
小和田君走进房间里。
「真伤脑筋,来到一个令人心里发毛的地方了。」
耳边传来祇园囃子的声音。感觉就像横越一望无际、满地荒凉的原野,一直走不到眼前那个背对自己的小女孩身边。脚步沉重。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他想起小时候跟家人一起去海边的事。明明是想在温暖的浅滩游泳,没想到水温突然骤降,害他始料未及,当他发现胡踢乱蹬的脚尖踩不到地的时候,委实恐怖至极。
背脊如有电流窜过。
小和田君回头一看。
仿佛就是在等他回头,刚才的小女孩摆出奇妙的动作。
小女孩闭上眼睛,把背挺直。当她噘起嘴唇,如同在等待男朋友的亲吻时,从她嘴里吐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的东西,掠过阴暗的天花板,在小和田君的头上勾勒出一道弧线。借由驹形灯笼的光线,可以看出那是一尾闪着红色鳞光的金鱼。与此同时,站在驹形灯笼的旁边,面向拉门的小女孩灵活地转过身来,如同追逐着饵食的鲤鱼,一口吞下破空而来的金鱼。
小和田君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忙不迭地回头一看,刚才那个女孩已经又背对着他,宛如贴在后面拉门上的一抹剪影,唯有红色浴衣的袖子还径自晃动着。小和田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转回驹形灯笼的方向。同样穿着红色浴衣的女孩面向他,站在灯笼旁。
小和田君问她:
「你们是双胞胎吗?」
然而,女孩却鼓着装有金鱼的脸颊,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打开拉门,对小和田君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
拉门对面是个四张半榻榻米大的小房间,弥漫着令人感到心安的暖意。房间中央有座通往楼上的巨大梯子。
「这是怎么回事?」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令人怀念的蚊香味道。
从梯子上方传来小孩子高八度的声音。
「欢迎光临,狸猫假面。上来吧!不必拘谨。」
※
就在小和田君爬上宵山最后的梯子时,世上最懒惰的侦探浦本氏正在居酒屋「响」的吧台喝着高球【※一种鸡尾酒,由威士忌和通宁水或苏打调成的花式调酒。】,身为周末侦探的玉川小姐则是在与「响」有段距离的街头。在已经熄灯的大众食堂屋檐下,抚摸着桃红色的十圆电话,要自己冷静下来:「给我冷静下来,给我冷静下来。」
她竖起耳朵,但是已经听不见祇园囃子的声音。
羊肠小径上的路灯稀稀疏疏的,一整排已经打烊的药房、医院、民宅的围墙。到处都不见宵山的气息,她似乎闯进豪华绚烂的舞台后台了。
玉川小姐原本是把喝了太多高球的浦本侦探一个人丢在居酒屋「响」里,跟踪被带进店里的小和田君才对。没想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她那天下无敌的才能偏偏在居酒屋里施展得淋漓尽致,一转眼就把小和田君给跟丢不说,想要回头,却又走进另一条走廊,闯入陌生人的宴会里,不知为何受到热烈的欢迎,害她必须狠下心来婉拒送上来的酒,匆匆地逃离现场。在那之后,她迷路迷得更澈底,来到不晓得是哪条街的巷子里。穿上带来的鞋子走路,左思右想,怎么想都只能得出自己已经走出居酒屋的结论。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陌生的街头了。
她打电话给浦本侦探,等了好久,浦本侦探才「呀喝!」一声地接了电话。话筒那头应该是居酒屋「响」,但是却回荡着惊天动地的笑声,听起来就像呼啸而过的风声,就连浦本侦探的声音也听不清楚。当她说出:「我迷路了。」浦本侦探回以:「那可不妙。」
「浦本先生,这件事再怎么想都太奇怪了。我再怎么路痴,平常也不会迷路迷成这样喔!这莫非是你口中『该迷路的时候』吗?」
「哦!你学会破罐子破摔啦?在该迷路的时候迷路也是一种才能。」
「我只要观察情势就行了对吧?」
「对的。」
「可是不太对劲耶。我所在的地方安静得不得了,完全没有宵山的气氛.」
「只要稍微远离市中心,巷子里都是很安静的。」浦本侦探喃喃自语地说。「说不定你比你想像的还要接近这里喔!」
「不管再怎么接近,对我来说都是很远的。」
……也就是说,远的地方有时意外地靠近。」浦本侦探说着故弄玄虚的话。「总而言之,我会继续在『响』盯稍。因为五代目他们好像还在里面喝酒。」
「浦本先生也别喝太多喔!」
玉川小姐说完这句就挂断电话,开始在阴暗的巷子里前行。不知道哪里才是目的地。这时,她终于决定要从折磨过她无数次的迷路才能上澈底地解放自我。要迷路就来迷路吧!因为是侦探,所以就不能迷路—这到底是谁规定的?
路过已经熄灯,鸦雀无声,广大又古老的小学,又经过已经关门的废弃寺庙,走在路灯有一盏没一盏的石板路上。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脚下的人孔盖上。
上头写着「狸」的文字,四周围长着膨松柔软的毛。她蹲下去抚摸那些毛,眯起眼睛望向前方,发现在路灯聊胜于无的照亮下,路面上到处都是一坨一坨的毛。
「……我见过这玩意儿。」
她自言自语。
小时候,跟父亲一起去逛宵山,结果和父亲走散,一个人走在路上的夜晚。当时的自己还不是路痴,不对,应该说是小得还无法分辨自己是不是路痴。但是却充满了好奇心,朝着冒险勇敢地往前飞。自己一个人不停地往前走,相信迟早能与父亲会合。空有满腔的自信,认为自己不管再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