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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恢浪褪鞘琢焖频摹
「欢迎你,狸猫假面。」党魁说道。
刚才在走廊上,脚底下踩到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物质的黏呼呼结晶,该不会就是这男人身上的东西吧?因为在大学附近一再尝试错误的结果,弥漫在空气里的「男学生」概念在此沉淀,偶然幻化为人形,出现在这里。这个怪人就坐在沙发上,把脚泡在一脸盆水里,咯吱咯吱地啃着冰棒。状似棉花糖般膨膨软软,甚至有些可爱的脸颊上,突兀地长满了乱七八糟的胡碴。脸上戴着闪烁出七彩炫光的油腻眼镜,看起来俨然成了肉体的一部分。每当他移动一下分量十足的肉体时,沙发就喷出大量灰尘,如同金粉般在灯光下飞舞着。
「你就是大日本沉淀党的首领吗?」狸猫假面问道。
「没错。」党魁啃着冰棒回答。
「身为我大日本沉淀党的创始者,却背叛党的津田逃走了吗?至少也该过来打声招呼嘛!算了,无所谓。他身为一个叛徒,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为什么要找本人的麻烦?」
「我和你并没有过节喔!……请你不要恨我。」
党魁如是说,把手举起来,众人纷纷从各个房间里倾巢而出,化身为脏兮兮的洋菜凉粉,顺着走廊往前冲,将狸猫假面包围在面向走廊的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间里,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这个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间热得有如三温暖。里头空空如也,没有半件家具,流理台上堆积着干巴巴的灰尘,想要开窗,窗户却纹风不动。
狸猫假面靠着墙壁,盘腿坐下。
位于天花板角落的灰色扩音器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开始传来党魁的演说。
「过去,我们一直是基于,幸福是有限的资源。的理念,默默地从事着活动。像是把味噌汤泼在下一秒就得交的报告上、看到情侣吵架,就在一旁火上加油、偷偷换掉停课的通知、将观光客带到错误的风景名胜……仔细想想,这些努力全都充满了斑斑血泪!在我们孜孜不倦的努力下,这些不幸的数量应该要回肴到拥有正当权利的人身上。至于谁才是拥有正当权利的人呢?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别人吗?(底下传来「没有别人了!」的呼声。)我们并不是漫无目的地以别人的不幸为乐的变态,也不是扒粪的混球,我们的主张只不过是要把幸福进行平等的重新分配罢了!(底下传来「一点也没错!」的呼声。)正义是属于我们这边的。事实上,我大日本沉淀党过去也曾经有过毁灭的危机,就连创立本党的党魁都逃跑了。这个窝囊废!叛徒!你还敢说你想为了世界、为了他人活下去吗?自以为是德雷莎修女【※著名的天主教慈善工作家,主要替印度加尔各答的穷人服务,一九七九年荣获诺贝尔和平奖。】吗?少臭美了!别污辱德雷莎修女!(底下传来「真不要脸!」的呼声。)」
演说自此中断了一下。
党魁说:「喂!狸猫假面,你有在听吗?这个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间可是『下鸭幽水庄』最令人发指的杀人小房间喔!炎热程度和塔克拉玛干沙漠不相上下,是曾经把好几个住宿生送进医院里的恐怖房间。别小看它。如果你愿意投降,老老实实束手就擒的话,就可以带你去舒服一点的房间。」
「少废话。你才是,想投降的话最好趁现在喔!」
「好大的口气!在你举白旗以前,要我讲多少话都行。演讲可是我的强项。」
于是党魁的演说继续发表下去。
「你还不清楚我们的实力呢!我只要动一根手指,就可以让好几百个学生留级,让住在鸭川对岸的新婚家庭土崩瓦解。我们接下来就要开始放暑假了,却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首先是祇园祭,对于那些越来越不把宵山放在眼里的轻浮家伙,我们会见缝插针地找他们的麻烦。……但是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危害这个世界,相反地,我是带来和平的使者。和平来自于平等。各位都是戴着恶魔党面具的和平战士!而干扰我们这场圣战的人是谁呢?(底下传来「狸猫假面!」的呼声。)」
党魁沉默不语,观察狸猫假面的样子。
只见狸猫假面堂堂正正地抬头挺胸,半点也不为所动。
「你就投降吧!」党魁一脸担忧地建议他。「再硬撑下去,当真会昏倒喔!」
「不可能,还早得很。」
狸猫假面说道。
※
当玉川小姐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到一条羊肠小径上了。
因为一直在大太阳下走来走去,走得头昏脑胀的。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她还是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曾几何时,宵山的喧嚣已经离她远去。
「感觉自己似乎走到完全不对的地方了。」
她看到一座小庙,信乐烧的狸猫错落有致地镇守在位于建筑物缝隙间的阴暗角落里,看起来不问世事。
「八兵卫明神!」她喃喃自语地说道。「……这么说来,这里是柳小路罗?」
玉川小姐回头张望,只见浦本侦采用来盯梢的香烟摊就在眼前,二楼垂挂着竹帘,在香烟摊的屋檐下形成一方小小的阴影,阴影底下坐着一只胖猫。胖猫把眼睛眯成一条线,貌似正在打瞌睡。玉川小姐摸摸胖猫:「小胖,你在做什么呢?」
猫咪冷不防开口。
「小姑娘,你不要紧吧?」
「还好,只是有点累。」
「进来休息一下吧!」胖猫打了个呵欠。
玉川小姐把头伸进香烟摊张望,只见有个老婆婆坐在黑暗里。空气中弥漫着烟斗的甜甜香味,让她联想到祖父的书房。「果然是婆婆在讲话呢!」她这么说,老婆婆优雅地「呵呵呵!」笑了。
「打扰一下,我可以上二楼吗?」
「可以啊!你请自便。工作辛苦了。」
她又摸了胖猫一下,走进香烟摊,爬上二楼。
面向柳小路的二楼有个两坪多的房间,房间里的空气沉甸甸的。窗口的竹帘被太阳晒得闪闪发光,反倒显得屋子里更加阴暗。单薄的被褥、只剩下两三口就要见底的酒瓶、书名为《名侦探的条件》的单行本、烟蒂几乎要满出来的烟灰缸、吃到一半的甜面包、散落满地的便利商店塑胶袋和发票、看完就随手乱扔的周刊杂志……这些无庸置疑都是浦本侦探这位天生不善于收拾的家伙的人生轨迹。眼前的光景跟怎么收拾也收拾不干净的「浦本侦探事务所」如出一辙。
「真受不了!」
把垃圾塞进塑胶袋里,将周刊杂志叠起来,把被子折好,收进壁橱里。然后再打开位于房间角落的黑色电风扇,坐在榻榻米上,发起呆来。
「我又在整理房间了……这根本不是冒险。」
玉川小姐开始利用周末在浦本侦探事务所打工,是距今约一年多以前的事。她原本的工作其实跟侦探这一行无关,而是替不会整理的浦本侦探整理办公室。当时浦本侦探事务所凌乱的程度,绝对超乎大家所能想像。要提交给公安委员会【※日本的地方自治事务机关,为管理日本各都道府县警察的行政组织团体。】的证书上有着味噌汤的痕迹、资料里夹着一年前啃了一口的马卡龙、整个档案系统乱七八糟的。就像小学生把用来擦过牛奶的抹布藏在抽屉里,沙发底下还塞着早已发霉的雨衣。她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把泼到味噌汤的「侦探业从业证明」弄干,妥妥贴贴地裱框挂起来。
因为实在乱到令她看不下去,玉川小姐每周末都来上班,开始慢慢地对侦探这个行业产生兴趣,不知不觉就成了助手。薪水虽然少得可怜,但是工作很对她的胃口。上司只有浦本侦探一个人,扣掉他是个懒鬼,又好酒贪杯这两个缺点,以人类来说,也算是光明正大的人物。她把发霉的雨衣拿去丢掉、修改合约书的格式、重新建立档案系统……一旦搞定这些琐碎的例行公事,要掌握主导权其实意外地简单。
浦本侦探时常这么说:
「现实生活中的『侦探』才不是多光鲜亮丽的工作,而是平凡又辛苦的工作。」
她也这么觉得。
然而,随着她在浦本侦探事务所工作的时间一久,有件事是她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像这样的工作内容,绝对会依侦探而异。浦本侦探虽然是个懒鬼,还是个根本没有心要做生意,成天晃来晃去,不知脚踏实地为何物的人,但是却身怀从无到有地生出工作机会的天赋异秉。各式各样的委托会从公车上偶然坐在隔壁的人身上、在夜晚的木屋町偶然遇到的人身上、在街头撞到的人身上如雪片般地飞来,怱而从天而降,忽而又宛如从地底冒出来。例如委托他寻找旧式单逞眼镜的镜片、调查瓜生山的天狗底细、「六只招财猫」事件、「颜色斑驳的八桥」事件……。而那件「帮我找寻眼镜镜片」的委托,多亏掉进池塘里的玉川小姐刚好抓到镜片,从镜片上雕刻的凹凸纹路循线找到埋藏在船冈山上不足以塞牙缝的宝藏。
浦本侦探天生拥有召唤事件的天分,是个如假包换的天才。首先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人要委托他办事,这点非常重要,不只是侦探这一行,放诸四海皆准。然而令她心生不满的是,或许是天才特有的不食人间烟火吧!浦本侦探对于好不容易上门的委托总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就像逃避暑假作业的小学生一样,他总是想尽各种方法推拖,甚至还会欺骗委托人「这一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根据他的判断,找上这家事务所的案件,其中有五成都是放着不管也会自然而然解决,再酌收一点微薄的报酬即可,另外三成听说是就连委托人也会忘记委托过的事,所以根本没必要努力。「所以再不情愿也只要把剩下的最后两成搞定就行了」他是这么说的。最后计算下来的结果也算是损益两平。
然而,玉川小姐很坚持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问题。她经常咬牙切齿地叨念着:「真受不了这个懒鬼!」就拿这次的「狸猫假面事件」来说,浦本侦探也不知道是基于什么样的根据躲在这家香烟摊盯梢,徒然虚掷许多宝贵的时间。因为自己平常要去大学上课,只有周末才能出动,害她一直处于坐立难安的状态。
玉川小姐掀起竹帘,居高临下地望着柳小路。
柳小路被日正当中的艳阳晒成一片白茫茫,看起来就像时代剧的布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就连自己直到刚才都还站在那里,从外头窥探着香烟摊里的阴影一事,感觉上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事。八兵卫明神只是悄无声息地待在那里。听说狸猫假面是八兵卫明神的使者?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狸猫之神要搞那么多花招?
风铃滴铃铃地响起。
老婆婆从一楼端着抹茶刨冰上来。
「哎呀呀!收舍得好干净啊!」
「弄得乱七八糟的,真过意不去。」
「很热吧?这个给你吃,会变得很凉快喔!」
玉川小姐边和老婆婆闲话家常,一边吃着刨冰,原本在她身体里熊熊燃烧的盛夏暑气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这才深刻地体会到「啊……真的好热啊!」她叹了一口甜甜凉凉的气说道:「但也不能一直休息。」
「咦?你还有事要忙吗?」老婆婆说。「难得今天是宵山呢!」
※
下鸭幽水庄里,党魁的演讲还在没完没了地持续着。
在演讲的同时,党魁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狸猫假面「快投降吧!」但狸猫假面紧咬着一句「才不要」不松口,结果就连党魁也开始气喘吁吁。
沉默犹如沙漠股蔓延开来。
然后又从扩音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