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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楼澜,跑前厅干什么了。”牧倾碎碎念着。
千鹤眼疾手快忙抓住牧倾的衣袖,“主子……跟您说个事……您身中符岩的事,楼澜前些日子就知道了。”
“谁告诉他!”牧倾怒吼道。
千鹤嘴巴一瓢,抱头道:“是是是是南法说的!”反正南法又不在!屎盆子先扣着吧。
屋顶上影卫们暗搓搓鄙视。
一影卫道:“明明就是自己说的,统领太不要脸了。”
另一影卫道:“这也不对,是南法撺掇统领说的,南法也很不要脸……”
刹那间牧倾整个人都让雷劈了般僵硬了,搓衣板掉在地上,牧倾开始在考虑把全府的搓衣板跪一遍够不够楼澜消气,不然让人把宫里浣衣局的搓衣板也都搜罗回来……
主仆俩正僵硬着,一名女官小跑着过来,道:“王爷,公子听说您回来了,让奴婢叫您过去呢。”
牧倾小心翼翼问道:“夫人脸色如何?”
女官一愣,期期艾艾道:“公子面色如常……只是,公子他,给您订了口棺材……”
牧倾:“……”
牧倾到了前厅,一群下人哆哆嗦嗦,完全被楼澜给吓着了。一口漆黑的雕花大棺材在前厅中央,棺盖掀开在一边,楼澜在里面铺白绸,转头看到牧倾还冲他招手:“过来躺躺看。”
牧倾让一屋子人都退下去,蹲在棺材旁边,失笑道:“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楼澜眨着眼睛去拉牧倾的手,“这里面我铺了好多东西,肯定很舒服,不会硌着你的。”
牧倾抬脚进去,躺下来道:“死人是不会觉得舒服或不舒服的。”他原本心里惴惴,见楼澜一副纯良无知的样子也安心下来,摊开手脚道:“是不是太大了,好供我下葬后在地下翻身么?”
楼澜跪坐在他身边,哼道:“谁说的,这半边是我的位置,我要跟你死在一起。”
牧倾看着他,眼里清光闪过。
楼澜低声道:“我知道你命不久矣,所以趁你去皇宫的时候,偷偷灌了一瓶符岩。”
“什么!”牧倾刹那光火,身上血气冲天地直起身,怒吼道:“谁给你的!”
楼澜让他吓了一跳,呆了好半天,才慢慢红了眼眶,喊道:“你干什么这么凶!”
牧倾头疼得要命,“楼澜!”
“我喝都喝了你能怎么样!”楼澜负气喊道,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牧倾也没心思哄他了,脑袋里嗡嗡乱响。
楼澜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抽泣,牧倾最终忍不住,环过手臂将他抱在怀里,轻声说:“我不是说了,我死了就死了,就算是十年后,你也还很小……”
楼澜掀起牧倾的衣服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然后搂住他的脖颈,哭了一会就安静了下来。
“服下多久了?”牧倾抚着他的背心轻声道:“你没有内力,时间若是短,兴许能把毒逼出来。”
楼澜说:“十多天了。”
牧倾登时眼前一黑,他还侥幸想着会不会只有一两个时辰……“谁给你的?”
“不告诉你。”楼澜倔强道。
牧倾无奈地叹气:“楼澜,我并不希望你这样……”
楼澜直起身,和牧倾对视,他的眼眸清亮,少年懵懂的气息强烈,楼澜只道:“你只顾自己一死了之,却没有想过,没有你,我也活不久长啊。”
牧倾眼底盛满柔情,心里一暖,却是呼吸发痛。他用手指轻轻擦去楼澜脸上的泪痕,将指尖放在口中吮去。
“你爱我爱得这样用力,我很不舍得。”牧倾说,低头亲吻在楼澜的唇边,“我中符岩的时间很早,我会死在你的前头,你要答应我,我死后你不得自戕,不然不准你跟我睡一口棺材。”
楼澜点点头,“活到死。”
牧倾尽管不舍得却也万般无奈,轻轻摩挲着楼澜的唇,将他按在身下亲吻。
是年漠北大捷,圣上御驾亲征,横扫岚召大军,宁王于山谷中被南法寻回,押送回京处死。
政鸿得封镇北将军,镇守漠北。
次年盛夏,五方玄天大典,四方领主入京拜谒大楚皇帝,李威远一袭龙袍威风十足,牧倾在他左手席下,这是他第一次在五方玄天大典中这样心平气和,一方面是因为皇位上的不是别人,一方面是因为怀里的人。
牧倾心甘情愿袖手天下。
第 69 章
很多年以后,被誉为战神的牧倾终究是死了,那一日是楼澜的噩梦,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以至于牧倾死后的很长时间里,楼澜一直都在抗拒这个事实。
牧倾最终没有撑足十年,初中毒时便被毒物侵蚀心脉,只七年便毒发身亡。平定岚召五年后牧倾的身体骤然间变得异常虚弱,只剩下疲惫的躯壳撑着。
李威远亲自前往沐春谷将徐认请来了容王府,但终究是徒劳的,徐认也没有保住牧倾的命。所有人都只能看着他日渐苍白,身体每况愈下。
楼澜又着急又害怕,但他一直都没表现出来,每日都会和牧倾窝在一起晒太阳,晚上又和他窝在床上耳鬓厮磨,一如既往的纯稚,事实上他已经难过很久了。
那日天气异常炎热,光是躺着不动便能洇出一背脊的薄薄汗水。
牧倾精神不佳,遣了所有人出去躺在床上和楼澜小声说话。
楼澜说他的小红马在宫中被养得越来越胖,该牵回来了。
牧倾笑了笑,伸手将他的额发拨到一边去,轻声说:“总归你又用不上它了,凭它吃去吧。”
楼澜嗯了一声,乖巧地趴在牧倾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即使很热却不想松开。
牧倾一手为他打着扇子,一手搭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累了?”
“没有。”楼澜抱着他,“今天好热。”
“是有些热,让人再端些冰来。”牧倾说:“这天气只怕还要持续些日子。”
楼澜笑起来,抬头,亮晶晶的眼睛很是乖巧,他看着牧倾说:“明日叫千鹤去把小红马牵来,我们可以给它刷毛。”
牧倾戳了他眉心一下笑道:“你只是想玩水罢了。”
“总归是很热的。”楼澜又趴了回去。
牧倾忽然皱了皱眉,眼里有瞬间的失神,随即又恢复如常。他面上早已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眸子依旧盛满深刻的眷恋和柔情。
牧倾放下扇子,说道:“不如你现在就去牵,回来我陪你给它刷毛。”
楼澜仰头看着他。
牧倾道:“有些乏了,想睡一下。”
“好,我去宫里把小红马牵来。”楼澜穿上自己的鹅黄色的轻纱罩衫,跳下床,弯腰蹬上靴子。
牧倾用手肘支起半身,轻笑着:“天气热,不要跑得太急,你与南法也许久未见了,在宫中休息够了再回来。”
“嗯。”楼澜的笑容明朗澄澈,仍然像个数年前不谙世事的孩子,“你先睡,我一定在你睡醒前回来。”
牧倾点点自己浅色的唇,楼澜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一下不够,刚跑出去几步又折了回来,再次亲了一下才小跑着出去:“我很快回来。”
他的确很快,却还是迟了。
和千鹤快马加鞭入宫后,楼澜从李威远的寝宫把被喂得有些园的七杀牵了出来,南法从王府骑来后便一直养在皇上寝宫中,这自然表示它是特别的马,于是宫人们照料得更加勤快仔细,七杀便一不小心就长胖了点。
“王爷身体如何了?”趁着楼澜不注意,南法问道:“皇上一直很惦记。”
千鹤轻轻摇了摇头,“改日再说,先走了。”
南法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宫。
回去的路上楼澜忽然一阵心悸,他看着街边来往的人,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摸摸七杀威风凛凛的鬃毛,哦了一声,牧倾让他来牵马……可是牧倾为什么让他来牵马?他总是什么都不舍得让自己做。
楼澜瞳孔一紧,猛地挥下马鞭朝容王府疾驰而去。
千鹤吓了一跳,连忙跟上他。
牧倾睡眠浅,每日中午困顿时都把伺候的下人都遣了出去,以往都是楼澜陪在他身边,跟他一块午休,偏偏这日将楼澜支走了。
楼澜越来越害怕,他顾不上一路过来有没有撞到人,到了容王府几乎是跌下了马,却顾不得别的连忙跑进房中,然而看到的却是一床铺的血。
他站在一旁,牧倾侧躺在一滩鲜血中,早已了无生气。
千鹤发了疯般把徐认唤了来,得来的只是他的一句:节哀,王爷已经绝了气。
最终是楼澜自己把七杀的毛刷了个干净。七杀是楼澜见过的唯一一匹会趴着休息的马,它累的时候总是将四蹄蜷在腹下,垂着马头睡觉。
楼澜趴在七杀的背上,摸了摸它的鬃毛,心想牧倾将它的缰绳交到自己手上时明明那么小,不用马镫自己便能跨上去,转眼都这么高大健壮了。
牧倾还是死了,楼澜服下符岩的时间要晚,他知道牧倾会死在他前头,但没想到这么快,明明还不足十年。楼澜算了算,自己还要四年才会死,还要在没有牧倾的这个世上痛苦地活四年,因为他答应过牧倾,不会自戕——楼澜觉得这是愚蠢的,他服下符岩便是想追随他而去,本质上和自戕没有区别,但终究是答应过牧倾。
那之后,他们的睡房便成了楼澜最惧怕的地方,牧倾死后楼澜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因为这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会时时刻刻提醒他牧倾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出现了这个事实。
没错,楼澜一直都觉得,牧倾总是会回来的。
他日复一日的给七杀刷毛,担心他的人很多,但楼澜一直没有哭过,看起来也没有痛不欲生,只是不爱说话。
牧倾死后,凶丧之礼一过,东厂锦衣卫总指挥使啸烨自戕而死,无人续职,李威远问过麒麟愿不愿意担任,麒麟只是笑了笑,解释等他处理完一切锦衣卫内部交接工作,他也是要以刀自戕的。
因当今圣上是李威远,牧倾生前特意交代过,他死后,锦衣卫机构要继续运作,只是换了个主子,为李威远所用,唯有正副使两人没有听他的话。
麒麟死后恬戎被提拔为副指挥使,正使的位子无人有能力坐上去便一直空着,李威远觉得不好看,便把这职位扣南法头上了,虽然只是个挂名并不会真的叫他出去执行任务,但南法还是很喜欢总指挥这个名号,总比皇后好听。
牧倾之死堪称国丧,比之上次的诈死来得更加震撼。
李威远险些克制不住杀了整个容王府的人给他陪葬,但是想了想,他觉得似乎杀了自己才更合适,毕竟牧倾舍不得楼澜死,那自己便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一个人了。
然而他是皇帝,身系天下苍生,更是南法的命,李威远自然也舍不得南法死。
这年夏季因牧倾的死而显得昏昏沉沉。
牧倾是王爷,甚至有入葬皇陵的资格,但是他生前交代,只是简单地建个坟就好了,可以方便楼澜想看他的时候来看看。
可楼澜在他死后的一年里都没有去看过,他甚至不知道牧倾被葬在了哪。
第二年的盛夏,迎来了牧倾的第一个忌日。
楼澜正在日头下给七杀刷毛,李威远携了南法到了容王府,他穿着一身便装,还是记忆里那个性格爽朗脾气暴躁的大将军,事实上楼澜也从没把他当成过皇帝。
李威远说:“随我一同去?”
“去哪?”楼澜说。
李威远看着他乖巧白净的脸,眼底是暗沉沉的伤感:“你这样逃避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