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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入松-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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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光瞧表哥瞅了瞅,对方偏着头听着那药铺掌柜的唠叨,一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模样。
  ……难怪了,明明不耐烦,却还这么,可以说是颇具耐心地听着,原是有求于人。
  这时那青年手里提了个诊箱,从柜台后面钻了出来,也结束了絮语。于是表哥寻到空,眼光看着他,下巴朝那边一点,对他介绍到:“邬大夫。”
  他一愣,垂下眼朝那边点了点头:“邬大夫好。”
  “哟,真是乖得不得了——”
  林晚风叹口气打断了对方又要开启的话头,“邬梅,他身上有伤……不太好,你先给看看,有多的话咱晚点再说,成不成?”
  那邬大夫像被踩到了尾巴,提着诊箱跺脚,瞪眼道:“别叫,别叫,求别叫我那名字!”随后蔫下来,“罢了罢了算我怕了你了……你看我不是早拿出来了吗,伤在哪,我看看?”
  表哥眼神瞟向他,他后知后觉,顿了一下后,“啊?”了一声,后者一个白眼翻到一半,估计觉得不值得,所以又半途翻了那一半回来。
  邬大夫挪了个凳子到他脚边。表哥走过来,把他按到凳子上,弯腰替他解开腰带,将衣服小心地从肩膀处往下揭开,随后执了油灯到邬大夫身边替对方照明。那两人一时全都聚在了他后面,只他一个人面对着乌泱泱的墙壁。
  几个温暖柔软的指尖轻轻触到他背部的伤处探诊。
  “疼吗?”
  “……有一些。”他皱了皱眉答道。
  指尖又往旁边挪,挪到伤处边缘,按了按,力道加重了些。
  “比方才如何?”
  “……还好。”
  听到邬大夫慢慢叹了口气:“小老弟,他挺能忍的嘛。”一边的林表哥没有回答,只是灯火晃了晃。
  过半晌,邬大夫绕到他跟前,见他低着头,干脆蹲下来抬头看他。表哥的灯火也跟了过来。白羡惊觉,连忙抬头,邬大夫这才站了起来。
  看过他面色、舌苔,摸了他脉搏,又伸手按了按他肺腑处,同样问了“痛不痛”,他仍是答“还好。”
  半晌,“老实说,应该受几棍?”
  白羡发现,邬大夫正经不唠叨的时候,眸光很深,深得,他都握紧了拳。
作者有话要说:  ……呀,邬大夫好/w
  

  ☆、七,结草

  “说吧,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早拉你到这里干什么?”一边沉默了很久的林晚风突然开口。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默默判断该是信得过的熟人,于是才轻轻答:“……四十。”
  “……哦……那可不太轻。”
  按律量刑,四十脊杖下面还有三十,二十,十五,十,最轻是五,而四十以上,便只有八十了,也即基本算作死刑的级别……那么他这一回答,便相当于告知他们俩,自己的罪行重达如此。
  幸而邬大夫和表哥一样,并没有在这个方面多纠缠。
  估计是看他又低下头去,邬大夫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小兄弟……你别急着难过嘛,你应该庆幸啊,你看,打你的人,那是十分的手下留情啊,十记里八记都不怎么使力,剩下两记还特意打偏了,你看,既没把你脊梁骨打断,也没把你背骨打折——”
  “邬梅。”
  越握越紧的拳头因为表哥出声打断而得了救。
  “……唉,好吧,这样说罢,”大约明白不当心刺激了他,邬大夫话里有些歉意,“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确实伤了肺腑,你忍功又厉害,想必也没好好治过伤,是以,淤血了这些日子还没好透。”
  “伤了内里,便需要内调了,不过你拖得有点久,唔,往后可能会留一点后遗症,比如平时会有痰,比以前更容易患伤寒,换季的时候容易咳嗽之类,需要格外仔细。至于你背上的淤处,你要忍到他自己好全恐怕——”
  “邬梅,可以了,你过来这边,跟我讲就好。”
  晦涩的灯火照着两个模糊的身影挪向柜台,留他在黑暗里,五味杂陈。
  白羡坐在那里,听那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先商量是膏药还是药膏,药贴还是药丸,然后便开始争论——当然是争论价钱,争论到连天色也将大亮,白羡正在感慨林表哥只要一讲起价钱简直判若两人,令他大开眼界,那边厢胜负已分:邬大夫无奈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林少爷林大爷林老爷你可以了,算我败给你了成不,五两半,不能再少了,我连诊费都给你省了,自己个儿采的药好歹给个跑腿儿费吧,又是药丸又是药膏的,你也知道这东西一分钱一分货的,你好歹给我点糊个口,咱也都不容易……”
  表哥那边没声响,看来是同意了。但他却悚然一惊,五两半是多少,若是没记错,一碗牛肉面是五文,这已经是寻常人家不吃的了,寻常人家一般只吃一文半的一碗的素面,再好一点的加到三文多给打个鸡蛋罢了。
  他一路漂泊,于印象里最深刻的当属物价——被黑店骗去了钱财,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铜子儿,连进了面铺喝口不要钱的白水都被赶出来的时候,他怎么还敢去轻视哪怕一文钱?一文钱好歹还能讨一碗浅一点的面填肚子,就算掌柜连葱末也吝啬放。
  “表哥——”他腾的从凳子上站起来,那边两个人一致朝他看了过来,“表哥,药不配了,我们——”
  他头一次不带迟疑地在林表哥面前说话,但后面的“回家”二字尚未出口,已被打断了:“别闹。”顿了顿,淡淡加了句,“说什么浑话。”接着就没理这一边了。
  ……一拳砸在棉花上。依旧是这个感觉。
  他呆呆地站在那。
  “林子,婶婶下个月的药,你要不一起给配了,我顺手给包一包,很快的。”
  “好。”回答完之后,声音突然一滞,“……不,不行,”过一回儿,声音又复平静,白羡却仿佛能听见这平静背后的隐忧,“再过两天罢。”
  邬大夫那边厢也迟疑了一下,之后轻轻道:“……林子,没事儿的,佘十天半个月……也是成的。那个,你得空的时候帮我来捡晒药材,我给你减掉半数……也是可以的。”一时的空白太尴尬,邬大夫赶紧捡起话头添补上对话里的停顿,“那啥,我跟你说说他饮食上需要仔细着的事儿吧,嗯,先是生鲜刺激的譬如辣的东西不能吃,其次海货不行……”
  白羡僵了一样的站在那里,苍白光影里,心头渐渐浮起一句话,越来越清晰,戳着心肺道:
  “你真没用,你——就是个累赘。”
  走出药铺的时候,晨光已大亮。
  他跟在表哥身后,千言万语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指甲掐得手掌生疼。
  “若是碰上熟人问起,我还像刚才那样说,你应着就好?”
  白羡尚沉浸在情绪里,良久才应了声“好”。
  这之后,确实有一些人问起,他只管低头顺应着。想来不过数日,附近乡里便都会知道他的存在了。
  回了林宅,表哥到内间将提篮里的药一一取出整理妥当,对他道:“我去服侍母亲用粥和药,你暂且等等。”便要转身离开,白羡一把捉住对方的袖管。
  林晚风回头,倍感惊讶。
  他再无顾忌,扯着对方袖子便“嗵”地跪下:“表哥的恩情,今生今世,没齿难忘,待子慕伤好,必结草衔环以报。”
  他说出这些字的时候,告诉自己要一直记得,每一字每一句都要记得。
  空气阻滞了一般。
  半晌,“噗嗤”一声,他抬头,见表哥侧了头正在憋笑,眼角瞄到他,干脆不再忍耐,哈哈大笑起来。
  “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林表哥从他手里扯出袖管,兀自笑了一阵,好不容易止住,嘴边仍就着笑意,弯腰凑过来道:“‘表弟’,原本看你呆呆的,是根闷木头,如今看来,果然是个木头疙瘩。”又开始笑起来,很是开怀,挥了挥手,“你以为演话本唱戏呢,赶紧给我站起来,莫要跪脏了衣服,还赖我洗呢。”
  一边笑着,一边出了门去。
  白羡跪在地上,眨了眨眼,依旧十分不解。他谢恩,为什么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全不搭界的支线剧情实在是太轻松了/w……

  ☆、八,煎药

  
  手指蘸了药膏,轻轻抹在他伤处,有些清凉的辣感,不过很舒适。
  “两种药丸的瓶子都放在床头,你自己记着一日三顿服用。”
  “嗯。”
  “邬大夫嘱咐的那些事项,你也都听到了吧?”
  “嗯。”
  “内服外涂也只是药,你要谨遵医嘱,平时小心些别使肺腑受凉。”
  “好。”
  “服了药之后,近期可能多痰,我一会儿搁个痰盂在床边,有痰了别忍着。”
  “……嗯。”
  “要是痰中有血丝,那应该是排出的淤血,是好事。”
  “是。”
  “若是晚上没事,睡前我会打热水用手巾在你胸前靠近肺叶处捂一会儿……行吧?”
  “嗯,行。”
  ……
  表哥一边抹着药膏,一边与他说些嘱咐和乡里的琐碎。大部分时候白羡只负责应和,努力应着,记着。
  “其实呢,邬大夫这些医药功夫还是很好的,你莫要看他那德行,只是他人太年轻,为人又有些欠妥当,铺子又偏,所以……”
  点了点头,突然他想到什么:“邬大夫,真的……叫邬梅?”
  他听到背后噗了一声,随后是表哥的笑声和背上微颤的指尖。他发觉,表哥其实也挺爱笑的,并不是天生整日介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的。
  “确实叫这个没错。”好不容易笑声止了,声音里依旧满含笑意,“不过,我可以这么叫逗他,你却不可以。”
  “哦。”他觉得很有道理,应下了。后面又是噗嗤一声,随后又嗤嗤笑个不停。
  待涂完药,他在系衣带,表哥在收拾着瓶罐手巾,“这样,你要是真的想帮忙,就去看一下母亲的药。”话音未落声音一迟疑,转过来看他,“……会煎药吗?”
  白羡一顿,“帮忙看着,总是没问题的。”看对方犹有犹豫,连忙郑重道:“表哥,这些,我都可以学的。”
  后者看清了他表情,笑了笑,“好罢。”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东西的确不能夸口——
  他把姑母的药煎糊了。
  表哥拿筷子搅着看了看,最后叹口气,在偏西的日头里,默默将药渣清倒至路边。整个过程白羡低着头跟在一旁,觉得一颗心全都皱在了一块儿,只是不敢说话,不是怕对方恼火,是愧疚难当。
  清理了药罐,放进了新的药材,表哥亲自在一边教他怎么煎药,火候怎么掌握,中途什么时候再加哪几味药进去,最后收汁怎么处理,怎么样把药汁尽数地倒进碗里又不烫到手,还有一副药可以煎熬几次这些事宜。
  却除了那口叹气,从头到尾没说责怪的话。
  这更让他揪心,当即便狠着心将这一套全记下来,恨不得走着路都要默诵几遍。接下来的第二日,在表哥的亲眼目睹下,他果真成功煎了一回药。到这时,前一日所积下的那一团堵在胸口的愧怍总算消散了一绺。
  白羡发觉,这些日常琐碎的事情,譬如煎药,并不比上战场容易。家务这样东西,千头万绪,每一样要会的都不同,又要安排好手脚和时辰,他终于理解了“手脚利落”四个字的重要。
  表哥还领着他进内厢,让他仔细观察怎么服侍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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