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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告退。”
容后微微点了点头,头上的素银步摇几乎没有晃动。
踏出北宫,容轩扯了扯身上的斗篷,鼻子因为冷而微微有些发红。容轩忽然轻笑道:“没曾想今年冬天会寒冷至此。”
无涯抬眼看他,容轩按着胸口黯然道:“不论哪里,都冷。”
就快要到三九天了。
北风猎猎,衣衫单薄的颜都独自一人走在军营中,行至大营门口,仰头望着颜熙项上人头在风中被吹散开的长发。
喉头苦涩得发不出声音,压抑感扑面而来,动手前颜熙绝然的眼神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颜将军。”
好不容易想软弱一回,任凭眼泪落下,却被身后之人的呼唤声截断。来人手中挽着一件狐皮大氅,顺着颜都方才发呆的方向望了望,唇边似有一丝讥讽的笑意。
“怎么,舍不得?”来人将狐皮大氅交给颜都,话语里尽是嘲讽般的试探。
“他毕竟是我哥哥。”颜都冷然道。
“也是,你若是心里毫无波澜,本公子还信你不得,”那人说道,“不过哥哥又如何,你最终还是动手了。”
颜都拱手一礼,直起身子道:“公子的命令,颜都不敢不从。公子要我兄长的性命,颜都自是会去取来。”
他一手扶上颜都的肩膀,语气极是阴邪:“往后知道该怎么做么?”
“替公子,夺取千字帛。”
“是我小看了你。”来人邪魅地笑了起来,笑声清冷得如同夜风一般没有什么温度。
颜都抬头看他,月色下,铁面后冰蓝的眼眸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要说:
☆、唯一
淳安殿的龙案后,清秀的眉目微皱,口中一声轻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手中的书信被按压回案牍。
流芡刚刚新燃了一支烛火,正在替容轩添茶,见他如此便问道:“殿下,敏郡主说什么了?”
容轩无奈地笑笑,将容敏的书信交给流芡,流芡诚惶诚恐地接过,展开来仔细看着,脸上是和容轩一样无奈的表情。
信使将容轩希望容敏回宫的意思传达给她,容敏的回信中是容轩意料之中的含糊和推辞。
容轩收回信,塞回信封里:“东疆战事告急,她职责所在抽不开身,难道是我泱泱容国找不出别的将军了么,非要她容敏赶在前头?”
“当然不是,”流芡道,“颜敬将军,林楼之将军,白起将军,还有北将军最近刚刚提拔的常副将,都是容国一等一的将领。”
“可她就是不肯回来,”容轩将信封往桌上一丢,起身微踱两步,“她就算知道我和母后都担心她的安危,她也不肯回来。”
流芡缓和道:“郡主自幼就好胜心比别人强些,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她退下,确实是难事。”
容轩朝流芡摆了摆手,将另一手收在腰后,慢慢朝宫门口走去。抬眼看着云阶之下偌大的容宫,通明的灯火掩盖不住宫里的冷清,内侍手中持着宫灯,一声声打更声传开,空荡荡的回声,平白的添了一份寂寥。抬头望,月明星稀,冬日里的夜空清明得透彻,月色清冷无情,落在身上凝霜一片。
“她只是不想见我。”容轩道,五指握拳,暗暗扣紧,“她仍旧把颜都的叛国,算在我的头上。”
容轩转身过去,满目的无奈和无处言说的苦楚,对上流芡的一脸不解和讶异。
“她觉得,是我逼迫的颜都如此。”
流芡哑然。
看多了世子一身朝服,华贵大气,万人敬仰,也看多了世子为情所困,愁眉不展,眼眸生雾,却从未见过世子这般寂寥的身影。艳丽热闹的茜红,印在眼中暗沉压抑,心里一阵阵的发凉。容轩现在越来越经常地自己一个人呆着,半日没有一句话语,时常弯着的眉渐渐被国事扯平,又因心事在眉心附近微微皱着。
似乎,很久都不见世子笑过了。
“郡主和颜将军情同兄妹,现下如此,郡主有些想不开也是会的。”流芡想安慰。
容轩似笑非笑看他。
“她喜欢他,”容轩说着,话语一顿,看到意料之中流芡眼中的惊诧,“我今日才知道,她竟然是喜欢他的。而且喜欢得怕是还少不过从前的我。”
她喜欢他,想他开心,想替他守着他珍惜的所有。
容敏知道颜都喜欢容轩,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想要容轩等他,有所以她会在无涯过三关的时候,想尽办法不让无涯过关;她怕他会死,所以她会在知道颜都为了容轩私自请命北上的时候,首先找到容轩质问,但又知道他最珍爱容轩,所以在容轩送死般的想去找他的时候,拦着容轩,甚至为了替他保住容轩,说出“他是颜都,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这样不知道是在安慰容轩还是在安慰自己的话;她太想他,所以她会在听到关于颜都的消息的时候,不管不顾地想要进了树林见他;她执念地想信他,所以她会在即使知道他叛变之后,依然想要为他开脱,即使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伤到自己的血亲。
在颜都面前,容敏没有办法记得自己是容国的郡主。
再刚烈好胜的女子,心里终究有一份柔软,只留给一个人,再容不下其他。
多少个春秋之前,那个蓝衣少年出现在练兵场上,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彻底带走了一个女子经年不逝的心意。水蓝衣,杏花颜,温润如玉的眉目,柔声轻唤的一声“郡主”,不经意间空许了一片注定无法有她的情意。
想到此处,容轩心中生起一丝莫名的苦意。容敏的心意,是他始料未及的,更不曾料想到的是自己的迟钝,竟然在这么多年之后才察觉姐姐的心意。如若当年,父王将颜都指给容敏作近身侍卫,此后的一切又会如何?可能会比现在好上许多,至少不会是如今分崩离析的场景。
可是,哪里来的那一个如若?
除了轻叹一句造化弄人,就再想不出别的话来了。
“流芡,我真的是一个特别自私的人。”容轩抓着门栏,关节紧得发白,“我总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想得理所当然,然后自以为是地在其中权衡。说到底,只是我有私心,舍不得又放不下。”
“殿下……”
流芡默然缓步走到他身边,忽然跪地,俯身大拜。
容轩有些惊异,等着流芡开口,然而流芡却只是跪着,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想说什么?”容轩有气无力地问道。
“殿下恕流芡无罪,流芡才说。”
容轩轻轻“嗯”了一声,挥手要流芡起来说话。
“臣想说,殿下将来,是要坐这天下的人。”
流芡故意加重了天下二字,容轩听了不禁微微皱眉。这天下说的是谁的天下,是容国的,还是说,临都?
“你到底想说什么?”
“流芡想要提醒殿下,这所有的天下,无一不是是私心铸就的。”
容轩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满是了然的苦涩。
“你的意思是,这私心已经停不了了,是吗。”
流芡没有起身,恭敬道:“是,而且,殿下不该停下来。”
流芡说完这句抬头看着容轩,脸上有一丝不容置疑的神色。
容轩苦笑:“是啊,没有私心,何以成就天下。”
何谓双全。世间焉得。
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该想要两全。是自己要的太多,才什么都没留住。
容轩笑着看向跪伏在地上的流芡心道,好个伶俐的人,他是从何时开始知道自己想要这天下的?
“轩儿,你不是个好战之人,不会有想要一统临都的野心,千字帛交给你,父王很放心。”
父王的话语依旧在耳边,自己的心境却变了。不论是因为对卫国朝夕之间被灭的感慨,还是出于对景国的憎恨,抑或是因为想要保护容地的一方百姓。
他想要这天下。
龙椅下百官臣服,万民爱戴,护得一方疆土永乐安宁,那是父王的心愿,也是容世子的。容世子固然是愿意要那天下的,可是容轩呢,想要的是什么?容世子坐拥着这容国江山,那他容轩又有什么?
捏着衣袖抓住的满是虚无,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靖将军呢?”容轩忽然问道。
流芡答道:“方才殿下让他先回了世子宫,现下可能已是睡下了……殿下?殿下!”
广袖红衣扬扬一甩,连斗篷也顾不得披上,独自快步向世子宫走去。
好想见他。
“殿下——世子殿下——!”身后是抱着斗篷急急追赶的流芡。
终是觉得走得太慢,脚步越来越快,茜红的身影在偌大的容宫中飞扬起来。
我失了颜都,丢了容敏,伤了母后,负了玄月,若是连你也不在身边,我该怎么办?
思前想后,左右我最想要的,不过是有你在身边。
寝殿的灯亮着,容轩心里微微一宽,着急地推开木门,进了寝殿匆匆循着灯光找去。
“无涯?!”
室内一阵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绕过屏风,那身熟悉的霜色衣衫就坐在眼前。无涯手里卷着一本书,安静地坐着翻着书页。内室里只能听到容轩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无涯翻动书页的声音。容轩暗自心里一暖,连日来入夜前提前备好炭火的人,果然是他。
无涯已经换下的外服,雪白的亵服让他看起来微微有些单薄。冠发披散下来,墨色的长发在脑后小束着一根同样雪白的绦带。独瑕玉笛放在桌上,烛光地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容轩推门进来带了一阵寒风,无涯微微缩了缩肩膀,没有回头。
“回来了?”
寻常的口吻,仿佛一直如此。入夜了会有人替他备了炭火,不至于他夜里受凉。语气有些淡薄,让容轩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木然地回了一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无涯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书。容轩打量着烛光底下无涯的脸,虽然是绷着颜色,到底还是被暖暖的灯黄映得有些温柔。
就这样安静地过了两刻,无涯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准备起身。
“无涯。”
“世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容轩咬了咬唇,往前一步凑近他,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想要说些什么,却一直噎在喉咙中,发不出声音,直到无涯伸手将他的手拉下。
“那天!”容轩看他就要转身,立刻开口喊住他,无涯微微转过头来,等着他的下文,“刀剑的事……我……”
“睡吧。”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断了容轩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对……”忽然咬住唇,生生地把“不起”两个字咽了回去。他是容国世子,有什么理由要他道歉的。他能理解就好,若是不能理解,不强求便是了。
“颜郎他……”容轩继续说道,提到颜都,他看到无涯的身子微微一震,“颜郎他,四年前就死了。”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谁轻轻叹息了一声,然而无涯未动,那声是谁的叹息?
“颜郎他,四年前就死了……所以……”
北门前,他让我回宫的时候,那个一身水蓝衣衫,永远对他眉目柔情似水的少年就不在了。那个年年盼着来年杏花雪满枝头的红衣少年,约摸也是在那时候就死了。
所以。
“所以……”
所以说好一起过冬,你此时便留在我身边,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屋里安静得有些窒息,两人皆是伫立着,谁都没有再讲话。
“冷。”良久,容轩轻声道。
“末将再去替殿下取床被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