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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得底下血色更甚,像是一碰就要流血似的。他整个人也像一片树叶,微微地颤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松手落到地上。
杜将军气性大,都没注意到树上还有个人。奔进院门只见满院狼藉,怒不可遏,暴喝一声:“小崽子们反了天了!”
吴邪本就紧张,冷不丁被他一震,惊惧交加,脚下打滑,失足坠下来。
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岂不是连人都要四分五裂?
张起灵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他连自己的事都不愿意管。
惊飞的麻雀扑棱飞去。
树下是杜雀山瞪大的牛眼和可以吞下两枚鸡蛋的嘴。
一片新叶悠悠飘转,落到地上。
吴邪受惊之后的反应也不像别的孩子,不哭闹,甚至连个气儿都不吭。
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情绪,无助、恐惧,只有一个人知道。
瘦小的身体在怀里无声地发抖,两条手臂紧紧地巴住他脖子,面颊贴在颈侧,软软凉凉的。
张起灵单手托着他屁股,迟疑了一下,另一只手还是落在他的背上。
听到此处,吴邪脸上露出些许羞赧的神色。
自己身上发生的往事冷不防从他人口中听来,感觉十分奇异。
他抬眼偷看张起灵的表情,对方居然也在看他。黑亮的眼睛澄明依旧,仿佛能够看尽天下事,眼神却是专注温柔的。
吴邪被他看得心漏跳了半拍。
张起灵看的好像又不是他,而是一个旧时光的影子。
从那以后,吴邪似乎是认定了张起灵。
他有时停下来回个头,就能看到吴邪像只小鸭子迈开笨拙的脚步,嗒嗒嗒地跟上来,扯扯他的衣摆,对他笑一笑。
与预料的不同,吴邪非但不孤僻,还是个笑起来很温暖的小孩儿。
至少让他觉得温暖。
如果张起灵牵住他的小手,他会笑得更开。
张起灵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门,紊乱的脉象说明了一切,是极为罕见并注定早夭的三阴绝脉。
他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身边的小不点,吴邪正仰着脖子偷看他。
天道并不公允,这样无忧无虑,心地善良的孩子,却无法拥有完整的人生。
每天吴邪做完功课就会来找他。
吴邪喜欢趴在他的膝头午睡,有时会攥着他的手指。幼儿体温高,捂得暖烘烘的,就像抱了个暖炉。
逢年过节,京中都有灯会。
家里大人不许吴邪夜里出门,别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谈论时,他都钦羡不已。
今天的吴邪无精打采的,因为散学时他听见几个同窗弟子说,今夜集市有庙会看,闻名遐迩的彩戏团也会来。
小孩的心事都在脸上,张起灵知道他对那种热闹向往已久。他等着吴邪央求他带他去,可是不知是吴邪太懂事,还是从未敢这样奢望过,失落之余,那愁眉苦脸的小人竟忍着只字未提。
入了夜,吴邪例行喝了药,乖乖躺到了被窝里。
陈妈妈照看了一会,便掩门退了出去。
月如银盘,色正浓。
吴邪怎么可能睡得着?他推开窗户,趴在窗沿上,一脸落寞。
忽然眼前一亮,一盏兔子灯晃晃悠悠升起来,吴邪伸出手去截住,循着往下望去,正对上一对幽深的眼。
他激动地一下站了起来。
张起灵像只鹰那样飞进他的楼阁。
吴邪兴奋地要说话,被他轻轻掩住了嘴。他凑近,耳语了几句,吴邪双眼灵动地眨了眨,会意地点头,短短的手指竖起来贴在嘴巴上,冲他狡黠地笑了。
庙会热闹非凡。
张起灵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喧嚣的场合与他浑身不搭界。
他把吴邪驮在肩上,吴邪一手牵着兔子灯,一手举着小糖人,还在亢奋地不停扭动。左看右看,哪边都有趣,哪边都好玩,眼睛都不够用了。
夜空中忽然炸出一朵璀璨的花,张起灵环顾一番,最终选择带他飞上最高那间酒家的房顶。吴邪抱着他的脖子,盯着空中的烟花,看得眼都发直了。
脖子忽然有些湿热,风一吹凉飕飕的,张起灵侧目,只看到吴邪毛茸茸的头顶心。吴邪抱着他不撒手,也不肯抬头,更多温热的液体沿着脖子淌进领子里,一路滑到心口上。
吴邪总是笑呵呵的,这是他第一次在张起灵面前哭鼻子。不是委屈,不是伤心,不像普通孩子那样一哭就恨不得声嘶力竭被全天下知道,他只是默默地流了许多眼泪,把张起灵的前襟弄湿了一大片。
那个几年,大概就是张起灵此生度过的最为恬静平和的日子。
此后一段时间,吴邪从他身边消失了。
而用他换来的几年边疆暂时安定,也在这时候再次打破了。
大君是草原的雄鹰,只能冲向蓝天。
这一次蛮族卷土重来,大君连同两位儿子也亲自带军出征,势如破竹。
边陲防线岌岌可危,一夜之间,张起灵沦为阶下囚。他是谈判的筹码,被当做牵制大君的杀手锏严加看管起来。
奇怪的是他毫无反抗之意,从头至尾都表现得非常合作。
在死牢里张起灵见到了皇帝。
他来到中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面见中原的皇帝。
一照面,皇帝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这位蛮族青年深黑的眼珠似乎让他忆起一些过去的事。
什么时候,在何处见过,却是怎么也记不得了。
张起灵的双眼平静无波,唯有懂他的人才能看出,里面正酝酿着滔天巨浪。
真的亲人,假的族人。
真的族人,假的敌人。
最终只能是,他哪里都不属于,哪里都不属于他。
所有经历的痛苦和磨难,都是为了今天,从今天开始,他主宰自己,主宰天命。
张起灵越狱了。
从天子脚下的死牢里,越狱了。
街头巷尾贴满了通缉的告示,京城宵禁戒严,满城的官兵都在搜捕这个人,可他就如同飞天遁地了一般,杳无踪迹。
城北一处荒废的橘林里,悄无声息蛰伏着一支军队。
张海客走上前去,一撩摆,对着男人无声叩拜。他身后黑压压一片人头,几百武士齐齐跪下,像一场静默庄严的典礼。
张起灵从海杏手中拿回黑金古刀,他望着眼前这些人,这就是他远征的起点。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蛮族入关,碾压了边陲数个重镇。
如日中天之际,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扭转了战局。
并且这个人将在未来的很多年之内,成为蛮族人心中的噩梦。
阿提灭受到重创的消息,传到京城时恐怕已成旧闻。吴三省这个名字一举成为口口相传的传奇,男孩子们做游戏时争相扮演的大英雄。
张起灵自然也听说了,当天晚上他就梦见了吴邪。
他知道吴邪眼下住在北郊的山居中。随着年龄渐长,他的病情加重了,如传闻所言,三阴绝脉之人,命长不过十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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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段山居生活,吴邪只有些隐约的印象。
双亲为了他的不治之症,遍访天下名医,各种珍品药材用起来毫不吝惜。可说他前半生吃进去的药,比喝下去的水还要多。
然而吴邪的身体还是以可见的速度日渐衰弱了下去,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刚在山中度过了七岁生辰,公务繁忙的父亲从京中赶了来。简朴家庭的小宴,其乐融融,仿佛吴邪将不久于世的阴霾从不曾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直至吃了寿面,吴夫人终是再无法强作欢颜,搂住儿子嚎啕大哭起来。
小手搭在母亲肩上,像模像样哄拍着,吴邪竟还能笑着反过来安慰她。
那天吴邪许了一个愿,希望来世父母能够投胎当他的孩子,好给他机会报答今生无以为报的养育之恩。
春日午后,吴邪会在后院桃林中打盹。
桃花落满头,他便卧在一榻缤纷之中,愈发衬得面色苍白不忍赌。然而他的神态却是那样安详,教看的人内心也不由自主跟着宁静下来。
若无人打扰,张起灵可以看一下午。
嬷嬷的脚步声渐近,吴邪似有感应似的,缓缓翕开一线眼皮。
枝头微动,落下一瓣桃花,悠悠地,飘至他脸上。
吴邪任嬷嬷抱着,默默回首凝望偌大的树冠。
大约只是风。
那一日吴邪正困顿,忽被久违的人声闹醒。
他已有许久不曾听过如此嘈杂的人声了。
“恭喜老爷、夫人,这便是货真价实的血玉!”
“大哥,大嫂,吴邪是有福之人,冥冥中自有神明庇护。”
“嘿,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侄子你可得好好谢谢三叔我。”
吴邪看到众人济济一堂,连久未见的二叔和三叔都来了。
又看到母亲欣喜落泪,父亲湿着眼眶,拿来一枚殷红如血的坠子挂在他颈上。
相传北冥有重火鸟泣血九九八十一日,泣出最后一滴心尖血,化为血玉,可生死人,肉白骨,得之如得第二条性命。
从有了吴邪,吴家阖家上下已经寻了多少年,哪怕只是传说中的宝物,也从未放弃过找寻。
吴三省出征途中,经过饥荒之地,曾救下一位老者。老人说自己的故土远在漠北,而漠北世代都是蛮族领土。当时军中有人建议杀掉那老头,吴三省没有那么做,反而随军带着北上,在一个深夜将他放回了故地。
黑夜里,老头的眼中放出矍铄的光。
“多年前我远离故乡,去往中原,为了找寻我的女儿。”
吴三省缄口听着。
“我的丫头爱上了一个中原小子,甘愿舍弃成为大阏氏的机会,随他来到中原。我找了许多年,知道那个男人最终辜负了她,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她的一条命没有了。”
他打量着吴三省,后取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布袋来,“这里头是她的第二条生命,但是,我想她应该已经不需要了。”
他把那布包抛给吴三省,自己慢悠悠往大漠里走去。
吴三省从布袋里倒出一枚猩红的石头,形状像极了传说中的血玉,正欲问个清楚,茫茫大漠,哪里还有老头的影子。
暴雨无情,打落一树桃花。
吴邪罔顾嬷嬷禁止开窗以防着凉的告诫,偷偷开了半扇,对着后院一地的落英忧心忡忡。
明明还未到凋零时,却扭不转天意如此,或许这就叫无可奈何花落去吧。
正当此时,林中竟走出一个人来。黑乎乎的人影,随着越走越近,那身形愈发熟悉。
吴邪揉揉眼睛,猛地站起来,不管不顾地跳窗而出,奔向来人。
“大哥哥!”
跑近了吴邪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张起灵面色煞白,脸上身上多处血痕,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
吴邪心里怕极了,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腿。
张起灵从未有哪一刻像这样脆弱,也从未有哪一刻像这样坚强。
他跪下来,抱住吴邪小小的身板。魂灵开始抽离之际,张起灵想着,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死法了。
吴邪从来不知道从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被雨冲刷着,一地残红里蜿蜒着的是一股股血水。
小身板努力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直到看见张起灵后心插着的半截断剑,他才无助地哭了起来。
“别死……求你,不要死……”
张起灵没有听见他的请求,如无意外,应该永远都听不见了。
吴邪久居山中不闻世事,殊不知京中早已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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