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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间突然一痛,沈雁弓起了脊背,发出两声短促的喘息,一直环在他胸前的手掌顺着咽喉往上;捏住了颈间穴位。温热的吐息洒在背上。
“张嘴。”
其实不用提醒,沈雁就已经张开了口;他不得不张;体内余毒祛净,母蛊已经顺着任脉爬到了廉泉穴,似乎要冲破喉骨飞将出来。然而颈间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指牢牢扼住了穴道,让蛊虫只得蠕动上行,刀锋般的蝉翼划过喉腔,如同烈焰剧毒灼烧,沈雁浑身一阵颤抖,终于咳了出来。
随着猛烈的咳声,一只指肚大的蝉儿飞了出来。蛊虫现身,一旁琉璃盏里安静了许久的阳玉蚕也兴奋起来,忽忽转着似乎想要冲破牢笼,阴噬蛊哪里还敢停留,如同一点银光直直坠入了旁边燃着的香炉之中,只听噼啪一声轻响,腥甜和焦糊混杂的味道压过了药香,弥漫在整个房间内。
沈雁浑身劲力似乎都被抽了一空,就想往榻上倒去,然后颈间那只手又来到了胸前,把他按向背后那具火热的躯体,伐挞并没有停下,四肢百骸中渐渐生出呼应的真元,与那温热的真气交相,如同水□□融。一点火焰在腹内燃起,沈雁咬紧了牙关,把喘声摁死在喉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交融的意气缓慢分开,各种归于自身体内。揽着他的手臂一松,沈雁跌到在榻上,背脊虚软无力,四肢重若千钧,他就像只被雨水冲垮的泥偶,再也无力起身,从喉管到腹腔一片火辣辣的灼痛,如同余毒烧坏了肺腑。
只是低声喘了几口气,一只手掌就托在脑后,将他搀扶了起来。冰冷的瓷碗凑到了嘴边,如遇甘霖,沈雁大口吞咽起来,任泉水扫平了喉中的干涸疼痛,也把隐于腹中的邪火压了下去。等到一大碗水彻底喝光,他的眼睑抖了抖,慢慢睁开了双眼。
目光并未落在身前,沈雁遥遥望向不远处的书案,只见一阵尚未消散的红烟从炉中飘出,琉璃盏里的肉虫儿还在转来转去,一副恨不得想要扑过去夺食的模样。唇边露出一抹笑意,浪子转回了视线,对上搀扶着他的男人。
自黄河岸边起,几百里漫长跋涉,数不尽的艰难险阻,多少次重伤昏厥,每当他清醒时,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俊美无暇的面孔。按道理说,这张脸他早就应该熟悉到不能再熟,可是沈雁的眼神中却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然而只是眨了眨眼,那神色就消失不见,他笑着问道:“不知严兄内力恢复了几成?”
余毒已经全部导出体外,连母蛊都被烧成了飞灰,如今双修于两人都没了意义,因而沈雁含笑问出这句话。
严漠手上一松,把人放回了榻上:“足够了。”
“那就好。多谢严兄为我疗毒。”沈雁声音里带着了十足的真诚,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但是已经不像前几日那样中气匮乏。祛除体内余毒,杀灭子母二蛊,又修补了任脉诸穴,如今他的气脉之中已经重新生出真元,只要再运功调养一段时日,自然能恢复如初。
救命之恩,祛毒之功,足能大过天去。别说是声谢,就算现在严漠想要他的性命,沈雁估计也只会问一句“砍哪里”,绝不会犹豫半分。因而这笑容无比的温和真切。
面对沈雁满脸的微笑,严漠眉宇间的郁气反而更重了些,淡淡答道:“互惠罢了。”
说完这句话,他撤身离开了床榻,向一旁放着衣物的座椅走去。为了避风,医房内并没有开窗,星月隐而不见,只有桌上昏黄的烛火飘摇不定。在这暧昧不明的光影之下,沈雁神色复杂的看向那背过的身影。
严漠——或者说姚浪——的身材相当出众,肢体修长,肩宽腰窄,甚至连皮肉都紧致的恰到好处。因为刚受了伤,他的背部还有三条狰狞伤口,可是这些伤疤也未曾毁去那躯体的美感,反而添了几分凌厉,让他看起来如同刚刚掠食过的猛兽,引得人挪不开视线。
这样的身姿,怕是会让大多数女人神魂颠倒。然而沈雁不是女人,也从未欣赏过任何男子的样貌身形。他爱的是温香软玉,是红颜丽人,自从初尝床|笫之欢后,他就从未想过自己会和男人有什么跨越情谊的肢体接触。偏偏这次,他被一个男人,一个可以视之为生死至交的好友,压在了身下。
和一个男子双修,还被当做卢鼎。饶是沈雁这种浪子,也是从未想过的。
然而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抹都抹不掉的印迹。比起尴尬和不适,如今他的心思更为复杂。没人比他更清楚,严漠不好男风。那人的冷淡、生疏,以及难以想象的克制,绝非能装出来的。谁能想到,在这几日中,他居然一次都未曾出精。
其实习武之人哪个不晓得,双修的本意是交而不泄,固守精关,任真气运行两者脉络,带动周天运转,只有心神相牵,气意相连,才是最合真意的双修法门。然而严漠可未曾在精窍处下针,身为男儿,沈雁当然晓得止泻固元来的多为艰难,又有多少淫男□□把阴阳彩补挂在嘴边,借着双修旗号大行银乱勾当。
严漠并没有这么做,他至始至终都未曾把这变做一场□□。它只是……双修。
不动声色看着背对自己的身影,沈雁眼中的挣扎之意更浓了些,这次双修是为了恢复严漠的内力吗?也许是,但是绝不是主因。那人肯从这一场,唯一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救他性命。已经数不清多少次的,舍生忘死,只为救他性命。
而他又做了些什么?
沈雁疲惫的闭上了双眼,他头一次知道,当“谢”无足重轻时,“愧”和“悔”反而会压倒所有。他欠了严漠甚多,早就无以为报,偏偏又把两人的情谊毁在一场让人厌恶的双修之上。
门边响起了轻微的开门声,像是那人穿戴好了衣衫,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沈雁唇边露出一抹苦笑,也不睁眼,只是用指尖捏住了插入精窍的银针,轻轻提起,两根银针浮出了体外。虽然并未渤起,他半软的器物中仍是星星点点洒出些阳精,这滋味不像是纾解,反而有些疼的厉害。伸手捞过旁边的薄毯,浪子安安静静的把所有污浊痕迹尽数抹了个干净。
踏出房门,冷冽夜风拂过面颊,也吹散了萦绕在周身的阴晦气味,在医房中待的太久,就连严漠都快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昼夜颠倒、气血交融,在那无止尽的双修中,似乎这世间只有他和沈雁两人。如今乍一分离,身周反而生出几分空荡寂静。
站在门外,严漠并未马上迈步,而是让体内真气运转一遭,有了沈雁体内的血中之毒,他的内力法门终于找到用武之地,如今行起功来,自然如臂使指,说不出的畅快。法门和真元相契,恢复内力只是时间问题,算是解了他来到此世的关紧问题。然而这失而复得,却并不能让严漠感到半丝开怀。
他的目光轻轻往房里一转,只见沈雁已经拿起了薄毯,盖在身上。那带着斑驳伤痕,又被掐出青紫瘀肿的躯体,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像是要阻挡来自他人的视线。严漠抿了抿唇,快步朝鬼医的药房走去。
“咦?这么快就出来了!”看到严漠的身影,孙平清诧异的站起身来,“母蛊除了?”
“死在了炉中。”严漠答得简练,看不太出情绪起伏。
鬼医也不在意,乐呵呵的一挽衣袖,抄起一包药材就向医房冲去。看着对方飞也似的背影,严漠足下一顿,才迈脚跟了上去。
冲进了屋中,孙平清并没有先去探查沈雁情况,而是扑到了香炉旁,鼻尖微微一抽,面上就露出喜色。从袖子掏出个夹子,他从炉里捏出了块像是焦炭的物件,小心翼翼的拿到了琉璃盏边,打开盒盖扔了进去。里面的阳玉蚕可半点未曾犹豫,短胖的身躯一伸一缩,就牢牢抱住了块碳头,都快要在盏中打起滚来。
鬼医的粗眉抖得如同筛糠,抚掌大笑:“好极!好极!过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生出新蚕了吧!”
看过了他心中的宝贝,孙平清才转头看向自家好友,满脸古怪笑容的搭上了沈雁的手腕:“知道好处了吧?你看,这真气可不就通畅了起来。”
沈雁笑得平淡:“侥幸逃过了鬼门关,自然让人开心。”
他的目光清澈,语声稳定,如同经历的只是一场磨砺,坦荡率直,不存任何绮念。孙平清诧异的挑了挑眉毛,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严漠。面对他好奇的目光,严漠脸上的表情也未有分毫改变,目不斜视的回望了过来。
看着毫不害臊的两人,孙平清面色一垮,也失去了调侃的兴致,无聊的咂了咂嘴,从包里的药物,开始重新给沈雁上药。
几日过去,汗水早就冲去了原本伤口上的药物,胸前那道伤痕还好说,肩上的血洞可是要继续上药静养的,孙平清边疗伤边唠叨着,像是在问沈雁情况如何。严漠只看了两人一眼,就转头离开了医房,向外间走去。
31第三十一章
门外;夜色依旧浓重;大概只有寅正时分;新月虽已行到了天幕尽头,却迟迟不肯坠下;勉强散发着星点光晕。山峦如同夜幕,重重叠叠;把周遭掩的密实;伸手都未必能看清五指,唯有远方幽深碧湖中映出一缕月影。
遥望着那潋滟湖水;严漠眉间不经意的皱了一皱;想起几日前的光景。那时他怀中抱着的人已经浑身冰凉,手臂虚垂在身侧,连鼻息、脉搏都弱不可闻,脆弱的仿佛一撒手就会落入阎君手中。严漠此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重伤,然而能让他伸出援手的,却着实寥寥无几。乱世之中,人命就如同草芥,个个都要顾惜,怕是连自己都要折了进去,所以他宁可去冲阵杀敌,也不会为一人性命花费莫大气力。只因,不值。
然而偏偏,他遇上了沈雁。在这个古怪世界中,唯一让他心存好感之人。一个朋友。
为了这新结识的朋友,他送了他百里,为了他跳崖,甚至不惜内力,三番四次挽回那一线生机。放在过去,若有人敢说他会对师尊以外的人如此尽心尽力,怕是连那些敌手都要嗤笑出声。乌衣阎魔,难不成变作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不过做就做了,严漠也无甚在意,人生在世,又能有几个朋友,更别提这种意气相投的知己。只可惜因缘际会,竟让他们不得不来了一场双修。
平心而论,如果双修就能助他恢复功力,那么不论是跟谁做,严漠都不会拒绝,他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侠客,也不会把一场鱼水之欢当做负累牵肠挂肚。然而能助他恢复功力之人,并不愿与他双修。
生自那个乱世,严漠最爱做的就是趁人病要人命的勾当,战阵如同陷阱,是否光明正大,是否名正言顺都不重要,结果才是唯一。但是对于真正的朋友,他从未有过趁人之危的举动,即不屑,亦不肯。
看着远方的湖水,严漠唇边勾起了抹冷笑。这次是他坏了自家规矩,只因沈雁不愿。既不愿把体内之毒加于别人身上,也不愿跟自己扯进如此复杂的关系之中。于平静的面具之下,那人挣扎和抗拒如此分明。
虽然相处没有多少时日,但是严漠深知,想要改变沈雁的脾性,怕是难得很。这人看似随和轻浮,骨子里却倔强的要命,他若不愿,便没人能逼他就范。所以严漠没给他选择的机会,当那句“助我恢复功力”出口,沈雁就没了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