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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还送了一个暖手炉来给方兰生，只是滚烫的炉子贴在掌心许久，一离开又是彻骨的冰凉，热气一点也沾不上去。百里屠苏去攥他的手之时，只觉得那股寒气都要透进皮肤里。
“我……”百里屠苏欲言又止。
“木头脸。”
“……嗯。”
“没关系。”方兰生侧躺着，一头墨发铺散在枕边，他轻轻的笑了，微微眯着的眼眸里盛着满满的柔情。握紧百里屠苏的手，说：“不论什么都没关系，原谅你。”
“……”百里屠苏脱了靴爬上床，将头埋进方兰生怀里，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对不起。”
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永收不回，他跟方兰生说话多是短句，难得说几句长的却还是伤人心之话。若是自己能够温柔体贴一些，做事更成熟一些就好了。
方兰生心知他就是这样的个性，会说出那样的话也是一时着急，虽也一时神伤却并未往心里去。
睡了一觉起来皮肉虽痛，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明朗。魂魄成功取出，也就意味着百里屠苏的命已经保住了一半，其他的事情他倒是不甚在意了，满心想的都是百里屠苏总算可以活下来了。
活下来，不再有血海深仇，不再背负狠毒的封印诅咒，不再与什么上古仙人玉横荒魂有甚么关系。单单纯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平淡的享受一下人世间的美好。
这是自蓬莱归来之后，最叫他心情舒畅的一件事了。
心情舒畅无法改变身体疼痛之事实，方兰生越想睡着逃避疼痛越睡不安稳。他梦到自己寒冬腊月被三姐撵出家门，还只穿了薄衫夏衣，在方家门口被活活冻死。
噩梦惊醒来实在没忍住将方才吃下食物吐了个干净，呕得连胆汁都要吐出。他浑身冰冷却又感觉内里燥热无比，难受极了。幸好还有百里屠苏在身边不至于孤立无援，缩在被子里看百里屠苏将地面清扫干净又拿脏掉的衣服出去，方兰生虽不想累他担心却也实在提不起精神去伪装什么了。
“会吐也是正常的么？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百里屠苏替他擦去唇边秽物，担忧的看着方兰生可以说是白里透青的脸色。
“没事……只是突然觉得难受……现在已经没事了……不难受了……”方兰生将头埋进他胸前，轻轻蹭了蹭，他幼时生病一定要跟二姐撒娇才肯乖乖吃药睡觉，长大了也改不掉这个毛病，难受的时候总要跟谁撒娇才觉得舒坦。
百里屠苏揉揉他的头发，有点手足无措，若是有人生病不舒服要如何去照顾呢？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照顾过什么人，要怎么做才能让方兰生好过一点？
“嗯……我去厨房煮粥给你暖暖胃可好？”
“要小米的……”
“好。”
等百里屠苏出了门，方兰生才后知后觉：百里屠苏……会做饭么？
百里少侠独自一人闯荡天涯，多数都要自行解决温饱问题，偶尔还要掀几张侠义榜挣点饭钱给阿翔买肉吃，然而他……不会煮粥。
他只会烤肉烤果子烤蛇。
第四十九章
小米啊，百里屠苏面无表情盯着厨房数种米袋，是黄黄的是小米，还是白白的是小米，还是这种黄白的是小米？到底哪种是小米？
最后百里屠苏选择了黄白色的米，但那其实是麦仁。百里屠苏将小麦淘洗干净，装进小锅，认真思考后装进蒸米所用多一倍的水进去，半个时辰后成功煮出一碗粘稠的麦仁粥。
方兰生已做好吃掉糊掉米粥的准备，却不想除了米种选错之外卖相还挺不错。百里屠苏拿出他十八年人生中的全部温情，小心翼翼的吹凉粥再小心翼翼的喂给方兰生吃。
一碗粥喂了一半不到他便有些吃不下了，剩下的百里屠苏吃了省的浪费。麦仁乃是粗粮，自然没有白米小米吃起来香，百里屠苏想起以前方兰生也给他煮过一回粥，单是香味便比不上，心里有些愧疚。
“我第一回煮，煮的不好，下回学了再煮给你吃。”百里屠苏攥着方兰生几近寒冰的手，亲亲他的额头。
“好……”方兰生咧了咧嘴角：“我刚刚似乎听到红玉姐的声音……”
“红玉姐方才来过一回，怕打扰你便不曾进来，有听她提到要找晴雪与祭司有些事情。”
“待我们离开幽都，怕是再不能见到晴雪了……”幽都禁地，无事又怎么能随便进出呢？晴雪不得出他们不得入，此一别离后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孩。
仔细想来，其他人也多半是见不到了的，襄铃要回青丘之国，红玉也要回到天墉城。相比较于她们几近永恒的寿命，他的生命实在太短暂，轮回转世后什么也记不得，就算是记得什么他也不再是方兰生了。
唉，人生苦短。
百里屠苏沉默半晌，才说：“若是有缘，总得相见。”
“唉，我爹总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世间人烦恼多是自寻……然而别离苦又有相逢喜……做到无欲无求不悲不喜……则立地成佛……木头脸，你说佛祖若是当真不悲不喜了，还能保留仁慈么？痛苦和欢乐对他们来说……不是已无区别了么……”方兰生迷迷糊糊的嘀咕，说到后面已渐不可闻。
百里屠苏有些无奈，他总爱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佛祖于普通人而言虚幻缥缈，谁又能真正立地成佛呢？说来他到底是如何从不得见面扯到佛祖上的呢？
从此不能再见到晴雪了么？百里屠苏叹了一口气，这倒是让人十分忧伤的答案。
风晴雪确实是一个好女孩，只是可惜他们有缘而无份。替好不容易睡着的方兰生盖好被子，又给炭火炉加了两块炭让房间暖暖和和。一切收拾妥当之后，百里屠苏靠在床边握着方兰生的手也开始乱想。
他认识的人不多，自天墉城出来后认识的多数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真正有所接触成为挚友的也不过方兰生、红玉、风晴雪、襄铃几人。其中女子有三个，男子只有一个，他却偏偏中意这唯一一个男子。
他盯着方兰生的脸仔细的看，忍不住伸出手从恋人的眉间细细抚至唇边。平日里的方兰生总是热热的，那股热就算是不接触也能传达到别人的心里，让人能够感受到他的关心。
他的手弄得方兰生有点痒痒，做着奇怪梦的人不满的嘀咕一声，抱着被子滚进床的里面。
冷死了。
阿翔从打开一半的窗口探进头来，看到自家主人傻乎乎的坐在床边盯着方兰生的脸，老僧入定一般直勾勾的看啊看。它有点不可置信的晃了晃脑袋，翅膀一拍准备飞走。
可怕死了。
让阿翔转变心意的是来探望方兰生的襄铃，或许应当说是她手中还热乎乎香喷喷的大猪肉包子，它转变了方向停在襄铃的头上，长长的叫了一声。
“嘘！大鸟不要叫，万一兰生睡着了怎么办？莫要吵醒他才好。”襄铃抱着包子站在门口紧张的说，兰生肯定很难受，若是好不容易睡着被她吵醒了可如何是好？可是她带了肉包来给兰生，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担心了一夜，怎么也睡不安稳，幽都的天总是黑乎乎的，她分不太清楚白天黑夜，想去祭台看兰生又怕自己害他分心了。红玉姐说要瞒着屠苏哥哥偷偷的，早上的时候却又听红玉姐说屠苏哥哥已经知晓了此事。
屠苏哥哥会不会生气呢？兰生又怎么样了呢？襄铃顶着阿翔偷偷的扒着窗口往里看，她个子矮看不到屋子里头，只能看到垂下的帷幔。她又去找了两块砖头，垫在脚底努力伸头去看。
然后她看到百里屠苏亲在方兰生手背上，她的眼睛猛的睁大，差点拿不住手里的猪肉包子。微小的声响吵到屋子里的人，百里屠苏扭过头来跟襄铃大眼瞪小眼。
“……”
“我……送猪肉包子给兰生吃，兰生怎么样了？”襄铃扭扭捏捏的坐在桌边，偷偷的瞄了瞄方兰生又瞄了瞄百里屠苏。肉包子放在桌子上，一共五个，阿翔拖出一个大肉包子叼着跑了。
“好很多了，不必担心。”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体力透支，不过睡着总比醒着要好，也算得上是好很多了。
“对不起……屠苏哥哥，我跟兰生他们一起骗你……你会不会生襄铃的气？”
“你们是为我好，是我不对，不曾考虑你们心情擅自决定。”
“不不不，我知道的，屠苏哥哥只是不想连累别人。我们族里很多狐狸也是这样的，知道自己生病了或者要死去的时候，就会偷偷的自己躲起来，不想大家伤心的！”虽然最后还是会伤心……
“……”
襄铃看了看百里屠苏，又支支吾吾的问：“屠苏哥哥……我想、我想问你……上一次就想问了……”
“何事。”
“你和兰生……为什么要亲……你为什么要亲兰生？你喜欢兰生么？”
“……是。”百里屠苏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方兰生：“我喜欢……兰生。”
襄铃攥着裙角，鼓起勇气把想说的话说完：“嗯……虽然屠苏哥哥和兰生都是男的有一点奇怪，但是我还是为你们高兴……因为，嗯怎么说呢，襄铃觉得屠苏哥哥也好，兰生也好，都要比以前开心多了。我娘说，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变得开心，看到喜欢的人开心就也会开心。屠苏哥哥和兰生我都很喜欢，但不是……不是那种喜欢，你们能高兴襄铃也很高兴。”
“屠苏哥哥总是不开心，兰生一开始是开心的，后来他二姐死了……屠苏哥哥也……兰生就不开心了。你们不开心襄铃也不开心，襄铃希望大家都开心才最好，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呆在一起，能很开心的生活下去……屠苏哥哥，你不会再离开了对吧……？”襄铃认真的盯着百里屠苏：“屠苏哥哥如果再不见了，大家都会很伤心，再也不会开心高兴了，所以屠苏哥哥，你不会再离开了对吧？”
百里屠苏走到她的身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嗯，不会再离开了。”
至少在他的有生之年，不会再轻易放弃生命，不会再轻易离开珍惜之人，不会再固执己见忽略他人意见。
“娘说，要拉钩钩才算数。”襄铃伸出小手指头，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百里屠苏也伸出手指，勾住这个善良的小狐妖的手指：“好，拉钩。”
“谢谢你，襄铃。”
他似乎有一点了解，为什么当初方兰生会说喜欢襄铃了，她当真是一个靠近了便会觉得温暖的孩子。
“是指襄铃带来的肉包子吗？”襄铃歪了歪头，从桌子上摸了一个大肉包递给百里屠苏：“屠苏哥哥也饿了吧？襄铃带了好多肉包子，屠苏哥哥吃一个，兰生身体不好所以吃两个，还有大鸟吃一个，襄铃也吃一个。”
“好，待兰生醒来再吃，襄铃先吃自己的吧。”
“嗯！襄铃还要去给红玉姐姐和晴雪送包子！兰生醒过来一定要给他吃哦！”
“好。”
襄铃临出门前从半掩的门缝回头瞧了一眼，看到百里屠苏半弯着腰拿着一块帕子仔细替方兰生擦去额头汗珠。她勾了勾唇角，咬了一口肉包，晃晃悠悠的走了。
屠苏哥哥和兰生在一起了，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兰生说过喜欢她，她以前喜欢屠苏哥哥，最后却不想他们俩在一起了。她是觉得有一些奇怪，因为以往的故事也好画本也好，都是男子和姑娘在一起的，兰生和屠苏哥哥都是男子。
但是……想这么多做什么呢？只要他们能高兴就好了，娘说过，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和那个人在一起，她问娘为什么要在一起，娘说因为两个人在一起会比一个人的时候开心。
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襄铃的肉包吃完也刚好走到了祭司所在炼药房，红玉与晴雪正站在一旁，看着祭司小心翼翼从灵石之中取出方兰生之魂魄。
“红玉姐！晴雪！襄铃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