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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钧二字也是你当得起的么?呵,哪里来的野猫野狗,以为有了吾辈丢弃不用的一张脸,再冠上吾辈的名号,就成祖师了么?”吾辈从来都是随性的人,想说便说了,此刻气急,更是不顾措辞,眼前这张脸吾辈用来爱了七百年辰兮,被陆臻惦念了百万年,就算吾辈不用了,也轮不上旁人来用,吾辈直直看向鸿钧,眼神睥睨,“你敢不敢随吾辈去玉帝那里对峙?要他老人家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放肆!”陆臻第一次生这么大的火气,他猛地拍案而起,“够了,石生,立马回去。这里的事跟你没关系,若你瞧着冥府搁不下你,还望赶紧收拾东西离开。哦,忘了说,当初降魔塔里箍你的索契已经作废,你在降魔塔呆了太久,恐怕还不知道,那个东西太原始,早在百八十年前就有了解除的法子,现在仙魔二界早就不用了。”
坐在一旁的鸿钧施施然站起身,他偏头忘了吾辈半响,叹了口气,“啧啧,这只小石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吾辈的一些事,便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吾辈,哎,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吾辈因为玉帝被关了万把年,这才刚出塔,就要跟你去拜见他老人家,说实话,心里有些犯怵呢。”鸿钧端起袖子无辜的望了一圈众人,巴巴看向陆臻,“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吾辈立在那里,只觉得如芒在背,语气近乎带了哀色,看向陆臻,“就去一次,陆臻,算我求你。”
你也许会问,这张脸,这个身份有这么重要么?要是放到五百万年前,吾辈会嘻嘻笑着带过,回答不过一副皮囊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但如今,这副皮囊被一个人爱着,爱得那样莽撞决绝又隐忍,令吾辈忽然在意起来。吾辈很生气,眼前的人明明不是吾辈,却心安理得受着陆臻的情。这份情太沉了,也太久了,他一个不相干的人,万万承不起。
花里胡哨的蒲昌忽然一派天真的开口打破僵持,“那就去去呗,又不会少一两肉……哎哟!書卿你个死鱼脸干嘛打我!”
浮黎也望着燃得影影绰绰的魂灯开口,“鸿钧老祖不必担忧什么,玉帝早就放下猜忌,如今你初出塔,前去拜会一趟也更能让他老人家安心。”
白衣的鸿钧款款弯腰放下茶盏,回头瞥了吾辈一眼,“如此,便去一趟吧。”
陆臻一甩衣袖,看也不看这边一眼,寒着脸率先跟衡文仙君离开。吾辈立在后面,铺天盖地的睡意又沉沉涌来,最坏会怎么样呢?不过是又一次生离死别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_^蒲昌和書卿这个酱油打得比较久~~也算是之前答应给一个小可爱《十七夜》的番外吧
☆、对峙
衡文仙君来的时候轻巧,回去时身后却跟了浩浩荡荡一队人马。
九重天的沉沉雾霭里,凌霄宝殿经年不变的巍峨端庄,拒人千里的冰冷。一旁御池边趴着一个着霓虹撒花烟罗衫的男人,正对池塘里一株灰不拉几的莲花喋喋不休。
“青青~~哎呀小青你莫要生气,你跟我说句话嘛,荆墨那个家伙今天是不是又告我的状了?我没偷偷收百灵仙子的百花糕,也没有让荆墨暖床!!绝对没有!我以我的尾羽起誓!好不好?还不信嘛?那换做尾羽最中间那根羽毛,这回总行了吧?不要不理我嘛嘤嘤嘤~~~”池塘里那株青莲花其实长得并不起眼,淹没在一池子风情万种的红莲绿鄂里,几乎瞧不见,但池塘边的男人好像眼里只有那株灰扑扑的青莲花,只顾着跟她说话,连衡文仙君走过去都没抬头。
“小仙见过凤阙帝座。”衡文和蒲昌恭恭敬敬行礼,那飞挑凤眼的男子才懒懒转身看过来,
“哟,这么多人,是要去找玉帝老儿打架么?哎呀,魔尊大人也来了,嗯,今日听闻魔尊心上人出塔,难不成你是来……”凤阙没正经的倚在池塘边,瞥过陆臻和白衣的鸿钧,看了看吾辈,眼波一转,“送喜帖的?”
陆臻现下心情比较沉郁,也没心思跟他打趣,倒是一旁的鸿钧端起袖子笑了笑,“万把年不见,帝座还是这么风趣,吾辈还好奇,怎么你忽然想开,要成仙了,原来是诅咒已解,恭喜恭喜,帝座和青莲仙子终于修成正果。”
凤阙曾是九重天唯一一只妖精,一只寂寞了三千年的凤凰妖。
“帝座这是又惹青莲仙子怄气了么?哎,天天看着你们小两口吵架,本仙君也是很心累。”瑶华脚下环绕着雪白的仙鹤,转头看向嘉禾甚是寂寞的叹了口气,“不过本仙君心累之余也很是羡慕,哎,宠物固然可爱,却到底不如仙侣常伴左右来得亲切。”
那株青莲花这才袅袅婷婷化出人形,是眉清目秀的女子模样,五官没有什么惊艳,看着却颇为顺眼,方才还没精打采的凤阙立马双眼放光,冲上前抓着青莲的手笑,“算一算今年凡间江南的莲花也快开了,我们也该下去看一看了罢?”
那女子低头朝众仙君甚是知礼数的一一拜别,才携同凤阙离开,瑶华和浮黎也趁此找借口说有事回府,吾辈与凤阙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又状似无意的转头看了过来,目光有些探究的意味。来不及细想,吾辈便已经随衡文踏进了凌霄宝殿。
蒲昌和衡文只引荐了吾辈三人,便回去了。等候仙使传报的时候,吾辈忽然记起蒲昌曾给吾辈讲过凡间的一段传奇,说得是一只石头里蹦出的猴子,太过猖狂肆意,又神通广大,众仙甚惧,故被如来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后来被一个去西天取经的和尚所救,便一路跟随,降妖除魔,最终修成正果的故事。其中,有一章是半路杀出一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猴子,难辨真假,两个一路打到玉帝面前,要个说法。吾辈忘记了结局,只记得最后很是圆满。
想来吾辈现下这个状况,和那只猴子,很是相像。
“鸿钧啊,难为你不计前嫌,还愿意来见一见我这个糟老头子。”鎏金云鹤的屏风后转出面孔红润神采奕奕的中年长者,声音宽厚,很是和蔼。
“经年不见,帝君身子骨还是这般硬朗。”陆臻先跨出一步见礼,不等一旁的鸿钧回话,吾辈却已经上前朗声,“不知帝君的这句问话,是给谁说的?”
“自然是鸿钧老祖。”玉帝明黄的衣袍在雾霭里微微摆动,捻了捻发白的胡须。
很久之前吾辈第一次见到玉帝的时候,他的胡须还没有这般苍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那时吾辈刚刚开辟天地,万物生灵还未开化,成神者甚少,玉帝便是其中少有的得道修仙又修成正果之人。吾辈对他,一直都很敬重,不单单是因为后来他在九重天德高望重的地位,更因为吾辈觉得,他是如今唯一留下来的,与吾辈曾共历同一时代的伙伴。曾经那些豪情万丈的洪荒往事,除了这个老者,吾辈已经无人可闲话。
“那玉帝可曾熟识这张脸?”吾辈仰头,直直看向金玉宝座,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声,这是孤注一掷,吾辈再无他法。陆臻立在一旁偏头望着这边,眼神漠然得可怕,好像在看一个笑话,白衣的鸿钧安安静静立在他旁边,嘴角几不可见的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等待回答的每分每秒都像是煎熬,高高的金玉宝座上,白须的老者终于抿嘴,微微摇了摇头,那瞬间,吾辈便明白了,不可说。
佛曰,不可说。就像那只猴子逃出了五指山,最终还是没能逃出紧箍咒。你猜,如果故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如果那两只一模一样在玉帝面前缠斗的猴子,其实是假的杀死了真的,后来西天取经的是假的,封为斗神的也是假的,慢慢的,那只假的便成了真的。结局依然可以很完满。
其实你们不知道,那只真正的猴子,已经早早死在故事的中途了。
吾辈望着冰冷冷的宫殿,只觉得人心深的可怕,空旷的胸腔开始沸腾,劈手便挥向鸿钧,夹带凛冽的风声,“吾辈何德何能,让你们这般费尽心思设计!好,好,这个世道不需要吾辈了,那吾辈今日死了便是,要死,也要死得干净,绝不留后患!”
劈向鸿钧的力道吾辈用了十成十,被陆臻屈指一把挡回来,吾辈便生生受了十成十,一口血堵在喉咙,吾辈硬是咽了下去,厉声开口,“陆臻,你不信我?你宁愿信一张脸,也不愿信我?”
陆臻望着吾辈的眼睛,琉璃嫣红的眸子一如降魔塔初逢,他袖子抬了抬,似乎想帮吾辈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但终于还是无动于衷摇了摇头,护在鸿钧身前。
“住手!凌霄宝殿岂能容尔等这般不敬!”玉帝低沉的声音带着威仪的怒气,“你们也都算是仙魔界颇为杰出的一辈,如今为此等私情在此大打出手,成何体统!今日就到此为止,鸿钧啊,你初出塔,想来灵力损耗严重,也需要静养,还是莫要理闲杂旁人的这些胡闹。”话罢便甩袖步入屏风,顿时满室寂寂。
吾辈似乎又开始有了困意,陆臻转头看了吾辈半响,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转身与鸿钧慢慢并行至门口,身影顿了顿,只是冷声,
“冥府,你不用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凤阙的故事是《青莲纪》里滴~~
☆、磨盘
推开门找到凤阙的时候,吾辈已累极。铺天盖地的困意和方才吞的血在胃里翻涌,造成一种奇异的错觉,吾辈其实此刻已经逝去,死后的尸体化作绵延山脉,横亘万里,天地是一片寂寞的白色,陆臻没有为吾辈哭。
“你认识我,对不对?”吾辈弯腰喘着粗气扶门框,“方才在御池边,你就认出我了,是不是?我们见过。”最后那句,不是问句。
“晚辈以为上神你不记得我呢。”凤阙描画丹青的笔便搁下了,抬头看着吾辈凤眼弯弯的笑,“洪荒之初的春华宴上,我曾有幸一睹鸿钧老祖您的风姿,哦,那时我不过还是刚刚破壳的雏鸟,将将学会化成人形,犹豫了半天到底没好意思上前给您打声招呼。”
洪荒之初的春华宴是开天辟地后第一次正式的封神会,最原始的生灵和神佛便由此有了名号,那时的凤阙还是只虎头虎脑初生的凤凰,天生便是百鸟之王,身份尊贵,自然也受邀参宴。
“那么,上神您想如何呢?”凤阙掩上门,五指轻搭上吾辈的脉门,有些无奈得叹了口气,“告诉魔尊么?让魔尊相信你,真的是鸿钧,然后呢?”
“你可以陪他一世,还是两世?再之后呢?”他已经撤回手指,看向吾辈。
“然后我会死,彻彻底底,融于天地,一如我的来处。”吾辈浅声,抬头便对上凤阙清明的眼睛。
“所以你知道了?”凤凰是很高洁的一种鸟禽,就连他讲话,都带着不紧不慢出尘的优雅,“就好比陆臻是驴,鸿钧是萝卜,这些年天界和冥界好不容易修起来的制约平衡便是中间的磨盘,少了哪个,磨盘都是不转的。”
凤阙的话很清楚了,驴前面需要一直挂着萝卜,它才会为了眼前的萝卜,一圈一圈充满希望的转,磨盘也才会一圈一圈正常的运作,而玉帝不会管挂着前面的萝卜,是真的,还是假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吾辈是将死之人,肯定不如凌霄宝殿上蕴藏无穷神力的鸿钧来得硬朗。一个快要腐烂的萝卜和一个新鲜可口的萝卜,大概就连驴,都会选后者。
“你爱陆臻,是不是?”凤阙慢慢蹲在吾辈身前,很耐心似的望着吾辈的眼睛,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