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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净一整天都和朋友在一起,没有找他说话。
放学后她要打扫卫生,程锐便坐在教室里写作业,她拿着扫帚过来,经过他身边,小声说:“你让一下,不然桌子下扫不到。”
程锐起身,看她微弯着腰扫地,脸颊像个苹果,说:“放学后一起走吧。”
女生没有抬头,只是说好,很快就到后边去了。
程锐收拾好书包,坐在位置上望着黑板,阳光被窗户切割成块,镀在上头。
说到女性,程锐想到的是母亲,还有从姜彻房里走出来的女人,继而是屏幕里那些令人作呕的身体。程锐感到害怕,却又好奇。章净是和她们完全不一样的女生,纯净天真,笑容乖巧,温和又腼腆。
也许可以试着交往。
章净扫完地,要去倒垃圾,其他人在摆桌凳,她咬咬嘴唇,走到程锐桌边,问:“那个……程锐,你能不能,能帮我一起倒垃圾吗?”
程锐说好,也有些无措。
垃圾桶很大,两人一人提着一边,下楼梯时程锐先走,将自己这边抬高,和她的持平。穿过校园,到东南角的垃圾池去,有些高,章净微微踮起脚尖,马尾摇到脸颊一侧。
程锐自己提起空桶往回走,章净说谢谢你,跟在他身后,脸颊仍旧是红的。等她收拾好,两个人一起到车库,开锁,推车,程锐说:“我送你回家。”
章净轻声说好,攥着车把的手心里直冒汗,湿湿滑滑的。
是第一次来到章净家。小独院很安静,栏杆上缠着枝条,还没有到发芽的时候。靠墙边有排小花圃,也是光秃秃的。章净站在门口向他告别,临进去时听到程锐低哑的声音。到了变声期,他的声音着实不大好听。
程锐说:“我不讨厌你,但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好,要是这样,你也觉得没什么的话……我……”
章净摇头,笑着说:“这样就挺好。”
“嗯……”他松了口气,说,“那我走了。”
“再见。”
女孩子倚在门口,看着少年渐行渐远,一整天都砰砰乱跳的心脏终于归了位。
程锐将自行车骑得飞快,身边的人流建筑都一晃而过。
不知道章净的生活是怎样。但听起来总是要比自己幸福一点。她爱笑,又温柔,家里大概也是这种气氛。程锐深深地羡慕着她。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喜欢到想要让她做女朋友的程度。
然而不舍得拒绝。
像是不容易得到玩具的孩子。不愿意放手,也许只是因为想要抓住些东西。是什么都好,只要能暂时地摆脱周遭沉闷的空气就好。想要看看别人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盛夏的月季花
黎小军同志,你来香港的目的不是我,我来香港的目的也不是你。——《甜蜜蜜》
程锐并不太清楚应该怎样交女朋友,和章净在一起,多是放学的路上,两个人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夕阳把穿着校服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偶尔会把她送到家门口,程锐再骑车回去,早春这时候要乘着夜色,一路上路灯连绵成长长的线。
父母在这个春天结束了维持十数年的婚姻,而生活实际上未曾泛起任何波澜。等他发现这次写完作业天光还带着灰的时候,已经是春季学期的结尾了。
夏天到了。
程锐抬头,后山上浓浓郁郁的绿色弥漫了一整扇窗子,麻雀,又或者是喜鹊,在叽叽喳喳地叫,很是热闹。
姜彻抱着半个西瓜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伸手敲他脑袋:“看什么呢?”
离婚后母亲似乎一直心怀愧疚,对待程锐的态度因过度小心而让人不耐,将家里的学习桌搬过来时,程湘婷略一迟疑,便笑道“你喜欢就好”。正是那样的笑容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程锐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呆在姜彻的出租屋里写作业看电影,很少回家。被姜彻一敲,少年回过神,枕着胳膊趴在桌上,说:“时间过得真快。”
“可不是,刚认识你的时候才屁点儿大,”姜彻半躺在床头,用勺子挖了一块西瓜送他嘴边,打开电视,“现在都初中生了。这学历,比你哥我强多了。”
西瓜很凉,在水里镇过,又是最中间那块儿,很甜。程锐含着它,话说不清楚:“念书一点也不好玩儿。”
姜彻看着一片雪花的电视屏幕,重新挖了块塞进嘴里,咬着勺子说:“那你说什么好玩儿?”
程锐盯着他嘴边的勺子把儿,偏过头看向电视:“小破电视该扔了。”又一大块儿瓜凑了过来。
“你哥就这点儿东西值钱了,回头找人修修。对了——”姜彻站起来想找张录像带看,见他只是盯着手里勺子不动,有些奇怪,“怎么不吃?”
程锐抬头,想了想张开嘴。姜彻一勺子戳进去,撞到了腮帮子,疼得他立刻捂上脸,又不能说话。
“多大了还让人喂,该。”姜彻穿着背心短裤,趿拉着拖鞋蹲在电视边找录像带,背心不大,腰上露出一截没来得及被晒黑的皮肤。
程锐捂着腮帮子,慢吞吞地吃瓜,视线收回到手里的勺子上,红色的西瓜汁沿着勺柄淌下来。这让他莫名想起曾经听过的“间接接吻”。章净从来不会和他用一个杯子,走在路上不小心碰到肩膀都要迅速躲开。
选了《精武门》放上,一转头看见他有些发红的脸,姜彻挑眉,揉揉他的头发说:“你怎么老是发呆?越大越傻。”
他的手很大,有一层茧子。刚剪了头发,有点短,程锐恶意地蹭蹭,学着被碰到胡渣时的姜彻。
手感挺好,接着揉。
倒是始作俑者先躲开了,有些不自在地缩着脖子,突然说:“我交了个女朋友。”
“一个班?”
“嗯,就是之前说过,跟我告白的那个。”
姜彻歪在床上看电影,拿过勺子挖西瓜,不怎么意外,说:“对人家好点,你整天这么呆。”
程锐等了好久不见他再说话,像个刻意讨表扬没得逞的孩子,忍不住说:“你不问问长怎么样?”
姜彻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面容清秀的小师妹,说:“有她好看没?”他喜欢这种大眼睛又温柔的女孩,脸圆圆的,说有福相。
这话说得轻佻,程锐不想理他,笑话他:“你都看过多少遍了。”嘴上说如此,注意力却控制不住被拽了过去,程锐一面注视着屏幕,一面扑到床上去抢西瓜,嚷嚷道:“你哪里有当叔的样子!”
姜彻抱着瓜一面躲一面笑,刻意压低了声音严肃道:“混账,快叫哥。”
“我妈让我叫你叔,姜叔,彻叔,叔叔叔叔叔。”
姜彻在床上站起来,高高举着瓜,垂眼看他,贱兮兮地说:“来,乖,叫声哥就赏你西瓜吃。”
程锐瞪他,一手扒上他脖子就要去抢,这一争执,大半块西瓜直直扣在了凉席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两人面面相觑,程锐先反应过来,跳下床踩着拖鞋跑到门口,扒着门框说:“不怪我。”
姜彻气得嘴歪眼斜,伸手徒劳地指着他,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把拖鞋还过来,我把席子撤了。”
程锐笑,乖乖过来,刚走到床边就被一把抓住,摁在床上对着屁股接连打了几下,啪啪直响。“小兔崽子,哥比你多吃十年饭!”
程锐不说话了,挣开他坐在一边静静看他收拾东西,甩手不干活。姜彻也没要他动手,利落地撤了席子拿着刷子下楼,拖鞋啪嗒啪嗒响。夏天一到,二楼就热得很,晚上要是没凉席睡,整个人都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后山上有蝉鸣,拉长了腔调,在鸟叫声里分外突出。程锐看看窗外葱翠的绿,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恰听到他下了楼,便忍不住跑出去,趴在栏杆上看,大声说:“明天去爬山吧。”
姜彻提着席子仰头,抬手遮住额前的阳光,吼道:“给我把这玩意儿弄干净了再说!”
毫不犹豫地跑下去,当真像个这年纪里的少年,程锐乖乖接过来,连连点头:“我们去看日出吧,还凉快。”
姜彻打个哈欠,白他一眼:“明儿就要出门,你跟那小丫头去呗。”
“她家里管得严,不让出来。”
“你是胆儿小,想你哥我小时候——”姜彻把席子甩进水池,打开龙头让水哗哗流着,说,“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偷偷跑到喜欢的女孩儿家里,藏在她床底下睡了一晚上。”
“你又没有念书。”程锐不服气,撇着嘴嘟囔。
“那要有机会,谁不念书去?你们现在多有福气。”姜彻弯腰刷席子,兀自说下去,“我那时候想念书也没得念,整天跟着师傅跑。不容易来趟街里,跟放风似的撒丫子到处奔。那时候想那谁了,十天半月才能来看她一次。”
程锐问:“后来?”
“嗯?”
“那个女孩儿,后来呢?”
姜彻把席子洗干净了,甩甩水,撑着腰直起来,突然想到什么,问:“你刚说念书不好玩,那喜欢什么?”一说完,就拎着席子往家里走。
程锐站在水池边,把水管关上,看着他的背影,天色黯淡下来,他只剩了个轮廓。他已经十四岁了,慢慢明白了很多事情,便静静看着他,愣愣地想:原来姜彻也有不想说的过去。想到这对象是自己,顿时又敏感地感到难过。
走了老远,姜彻回过头,皱眉问他:“怎么不过来?晚上吃面吧?”
微弱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发红,又发黄,似乎带着毛茸茸的质感。
程锐快步跟上去,悠悠道:“好。对了,我喜欢电影,将来想去拍片儿。”
姜彻揽过他的脖子,在头上又大力揉了两下,哈哈大笑:“成,有出息。以后真要拍了,哥给你当群众演员。”
程锐跟着他笑,耳朵尖儿都热起来。
除了姜彻,他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关于未来或者梦想的话题。锦川是很小的城市,骑着车只消一个小时,就可以从东头到西头,不多也不少。路不怎么宽,恰好车也不多。一条不宽不窄的河流横亘而过,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程锐没有去过更远的地方,不知道那边是怎样。触目都是山,再怎样远眺也看不到新的风景。这里的人都很好,相遇时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彼此都是熟稔的邻居。有很多生生死死,却很安静。这都是看了很多年很多年的风景,不再有新的,旧的也不会消失。一切都恰如其分。
程锐骑车载着章净走在安静的巷子里,莫名地想,巷子只有这么宽,刚好走两个人,一辆车;要是姜彻那种三轮车,就走不进来了。
这个地方只容得下已有的生活,至于未来或者梦想,变革,乃至更大更远的东西,装不下的。
章净抓紧后座的边沿,微微低下头,红着脸在熟悉的巷子里行过,只听到细微的风声扫过耳朵。骑车的人很瘦,不高,没有宽阔的背,却让人安心。她竭力想不去笑,却很难控制上翘的嘴角,不免觉得自己有些轻佻了。还好没有别人。
到底没有去爬山,姜彻不去,程锐也没有跟章净提起。两个人只是推车沿着河岸散步,说两句话,等到累了,才一起回来。在街上并不敢走得太近,到了巷子口,程锐突然提议载着她,这才成了现下的样子。与其说是心血来潮,倒不如说是想到姜彻的话,不服气地想做些称得上“不胆小”的事。
程锐停下车,等章净跳下来站稳了,也下来说:“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