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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宫吊影一向精明能干,今天却犹豫不决,他低头沉思半晌方道:“冷窗功名外,有一名叫别黄昏的侠士要见师尊。”
“别黄昏……”宫无后轻声念着这三个字,忽然从檀木椅上站起,急急向外跑去。
刚来到冷窗功名,他悄悄倚在窗边,便听得古陵逝烟沉沉道:“这天下有血泪之眼的恐怕不只一人,如何认定他便是当年你病死的儿子?”
“他不但有血泪之眼,连背上的凸骨都与我的赋儿如出一辙。“
古陵逝烟冷哼一声,斜睨着眼前这不知进退的人。
所以呢?你要从我这里带走他?
别黄昏,你何其天真……
宫无后从未见过古陵逝烟如此可怕的眼神,正要迈步进去,却听古陵逝烟森然道:“自他两岁入了烟都,我便消去他所有记忆。他只需要我这个师父,只属于我这个名字——古陵逝烟。”
话音刚落,昆吾闪电般出鞘,剑芒撕裂黑夜,古陵逝烟一出手便是惊世名招,宫无后进来时,别黄昏已经软软倒下,殷红的血从别黄昏的胸口一直蜿蜒到他的脚下。
看着别黄昏的口型,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倏然明白了,只觉得想笑又想哭,这就是他残破不堪的人生,一切都被毁了。
恨断天涯,不死不休。
给古陵逝烟留下血书后,宫无后回到软红十丈,坐于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粲然眸光,鲜红的唇色,穿着大红色的衣袍。那面古旧的铜镜又幻化出一个影像,两个模糊的人影,一蓝一红,红衣人坐在椅子上梳着及膝长发,蓝衣人双手撑在椅子上,以一个要把红衣人环抱的姿势,低头看着他,眼底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柔情。
宫无后忽然倦了烦了,随手拿起朱虹剑砸在镜子上,幻像随着镜子碎裂,仿佛从未存在过。
恨断天涯是一处遍布晶石的断崖,被一条河流分成了两半,一边拔地而起,有几丈高,而另一边,仅比河岸高一点。宫无后站在低洼的一边,看着对面山崖上,古陵逝烟被晶石簇拥着,倒映着天上的星光,夜风猎猎,吹拂他璀璨银发,他负剑而立,孤冷如月。
他的师父,上百年的岁月里,几乎每天都见面,养他教他,又剥夺了他所有感情的师父。
古陵逝烟俯首看去,那人艳红宽袍,团花似锦,夜色中乌檀似的发随风起舞,朱虹剑反握在手,眼角血泪如泣如诉。
犹记得他刚入烟都那一天,看着自己那惶恐的眼神,却又带着好奇和向往。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蜕变,破茧成蝶。
宫无后曾反问他,他们是师徒吗?而他早已有了答案。
这漫长的岁月里,隐晦而扭曲的感情如一株藤蔓,在他心里扎根,生长,让他们的人生至死纠缠。他的内心本是一片荒芜的沙地,不知在何时开出了这样绝艳的红花。
“无后,你我师徒就在此,做个了断。”
古陵逝烟反手握住百代昆吾,佩剑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思想,剑身震颤轻吟。
宫无后足尖轻点,飞身上崖,朱虹剑铮然出鞘,直指眼前人。古陵逝烟说他必须绝情断念才能发挥血泪之眼的最高天赋,而他的所有感情早已被古陵逝烟斩断,只剩下眼前这一缕,欲断还连。
无色无晦,湛若一念,百年血泪,元神一剑。
瑰丽的红光如彩练,迸发出让天地失色的光辉。
古陵逝烟眼中尽是无法掩饰的欣慰和赞许,“这就是你的非天非人,非阴非阳之极限吗?”
蓝芒如闪电,划过夜空,赫然是古陵逝烟名世之招最后一式——天剑。
乾坤剑指,人地敬天。
红蓝剑气交织,他们错身而过,寒芒一闪,万籁俱静,只剩下有星无月的黑夜,铁一般沉,两个跌倒在尘土中的身影,相对着流下了泪。
宫无后终是达到了他的期望,如此一来,他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古陵逝烟收起剑,起身退到崖边,即使身受重伤也不减烟都之神的气度。他看着宫无后为他落泪,心里却有隐约的欣慰。
爱恨两面,相辅相生,谁又能说得清?
“后会无期,宫无后。”
古陵逝烟抛下百代昆吾,向后倒去,坠落前的最后一眼,是宫无后向自己踉跄奔来的身影,还有几乎来不及问出口的话。
“恨已了断,那情呢?”
古陵逝烟苦笑了一下,最后的话语没入长夜,在风中久久回旋。
“来世了结。”
☆、幻境浮屠
强忍着腰上剑伤带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宫无后静静拾起古陵逝烟遗落在悬崖上的昆吾,拄着朱剑,摸索着遍生的晶簇,来到崖底。带着咸味的海风吹过他的脸,拂干未完的泪。海浪磅礴,卷走这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师徒孽缘。
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报仇后的喜悦,充斥心间的是无尽的迷茫和哀戚。古陵逝烟死了,但他给他带来的一切早已渗透骨髓嵌入灵魂,宛如遍生荆棘的藤蔓将他紧紧纠缠,死后依然阴魂不散。
宫无后低低笑了几声,表情却比哭还要痛上三分。
天色微明,玄黑的昆吾流淌着黯淡的光,他学着古陵逝烟拿剑的样子,将昆吾往沙滩上使力一插,置于脚边。昨夜和古陵逝烟决战,腰间被一剑贯穿,流失的血液一点点带走他的生命,强撑到现在,他的神志开始涣散,终于向后一倒,昏了过去。
叶小钗发现宫无后的时候是在一个海岸边。
那是一处洁白的海滩,一身大红华服的宫无后直直躺在那里,一把玄黑古剑和一把朱红长剑交叉着杵在沙子上,剑穗相互缠绕于风中飘扬,像在牵动着谁的回忆。
叶小钗发现宫无后气息尚存,便打横抱起他,将他带往一处安全的地方救治。在宫无后醒来后,他告诉宫无后救他只为公平一决,他杀他徒弟百里冰泓的仇,待他伤愈再来讨。
决战地点约在立冬时节,苦境一处山谷中。
百里冰泓……
宫无后在模糊的记忆里搜寻着这个人,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冰楼的王子,银白色的头发和冰王玄冥氏几乎一模一样,在烟都大举进攻冰楼的途中被他顺手杀掉。隐约听过刀狂剑痴叶小钗曾收其为徒的传闻,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找上门来。
立冬刚过,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下,雪方停,叶小钗便在约定地点找到了宫无后。他在无人的山谷中搭起一间小木屋,屋内布置简陋,和他一身镶金绣银的华美红衣格格不入。
宫无后漠然看着面前的叶小钗,伸手示意他坐下。叶小钗依他的意思坐了下来,围炉中的火苗跳跃着,热烈而凄艳,一如面前这个人。
“在一决胜负前,你可愿听我的故事。”
宫无后捋了捋垂下来遮住脸颊的长发,明亮剔透的眼睛望向叶小钗,那眼神中沉淀着无数往事,久远得一眼望不到尽头。
叶小钗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稚嫩的少年人,浑身透着不似少年的冶艳,眼神中看不到任何对生命的喜悦和渴望。想必在他身上发生了许多不寻常的事,不知是同情,还是好奇,叶小钗就这样安静坐着,听他缓缓讲述着他和烟都的故事。
“我的名,是我毕生最恨的人所赐。”
丹宫无后,丹字,乃他最爱的颜色,无后,取后无来者之意。他是烟都地位仅次于大宗师的丹宫,他的一生浸染了许多人的鲜血,其中有他的亲人,也有被他杀掉的人。
宫无后说起水墨之境,云烟之都的岁月,语调平静,好像那再也无法牵动他的情绪。爱也好,仇也罢,都葬送在恨断天涯那夜冷寂的风中。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到宫无后对烟都禁地雾泉和百姓疫病的描述,叶小钗眉头一皱。
这烟都尚有许多谜团未解,会不会影响到苦境,还未可知。可眼前人已沉浸在对他师父的回忆中,分不清其中埋藏的感情到底是爱是恨,他已迷失了自己,浑然不觉大难将至。
“我认识一个人,或许他能解开你的迷惑。”叶小钗说道,观察着宫无后的反应,却见他一怔,冷笑了一声。
“事到如今,解不解开迷惑,真的重要吗……反正,我已失去了一切。”
宫无后正低语着,蓦然间,眼前起了一阵白雾,朦胧一片,浅蓝绣竹纹的衣摆离他越来越近,他抬起头,只见那人英俊的脸带着笑,眼神竟透着入骨的温柔,骨节分明的大手向他摊开来。
这是幻觉,古陵逝烟不可能如此温柔,他心知肚明,却不愿醒来。
师尊……
一切在此时都不重要了,宫无后面上绽出一个浅浅的笑,向那个幻象伸出手。古陵逝烟握住他劲瘦修长的手,紧紧攥在手心,渐渐消散于雾气中……
叶小钗掐灭趁宫无后分神时点燃的迷烟,带着他化光离去,半盏茶的功夫便来到琉璃仙境。
莲花池边,素还真一身青花白衣,似乎久候多时,他看着叶小钗笑道:“劣者送的迷烟派上用场了。”
叶小钗道:“他听不进劝告,我只好出此下策。”一想到宫无后昏昏沉沉间竟将他认成古陵逝烟,唤着师尊向他伸出手来,他便迷惑不解。
宫无后明明恨极了古陵逝烟,为何神志涣散之际却显出依恋来?
叶小钗把宫无后放在莲花池边的石凳上,抬头向素还真道:“果然如你所说,烟都近来有异变。”
素还真不语,径自踱到宫无后身边,一手覆上他的额头。柔和如雾蔼的白光自他掌中升起,笼罩着宫无后,不一会儿,宫无后浓密的长睫轻颤了几下,醒转过来。
映入眼帘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片刻前还在促膝而谈,另一个……虽从未蒙面,却也猜到了他的身份,想必他就是苦境名人素还真,这次多管闲事竟管到了他的头上?
将宫无后眼中依次闪过的冷漠、困惑、迷惘看在眼中,素还真叹道:“苦境有一处秘境,名曰梦浮屠,从物件可读出主人生平。”见宫无后面有动摇,又循循善诱道,“你不想知晓古陵逝烟的秘密吗?”
秘密?
宫无后一震,眸光一转,紧盯着素还真。
“虽不知详情,但劣者隐隐感到,和烟都异变有关。如若没猜错,古陵逝烟应是瞒了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叶小钗走到他身边,将那把玄黑的古剑递了过去,但宫无后并没有接过去,他缓缓抬起手,轻抚着剑身,垂目敛神,看上去颇为温柔,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低声道:“我会和你们走这一遭。”
事不宜迟,他们决定即刻动身,眨眼间化为光雾,赶到梦浮屠时已是傍晚时分。
梦浮屠屹立在苦境边缘一处鲜有人至的密林间,寻常人难以窥其全貌,进入其中需要破除结界,只有修为精深的修真之人才能做到,而素还真早前便已掌握破解法门。
他带着叶小钗和宫无后一同来到密林深处,一座高耸入云的佛塔赫然凭空出现。林间静谧无风,佛塔檐角的风铃却发出清脆的响声,细听竟循着一个固定的节奏。
素还真示意叶小钗留守在塔外以防万一,自己带着宫无后一路走至塔顶。
宫无后提着朱虹剑提防着四周,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踏上最后一层台阶。
这塔从外面或内里看都是一座普通的六层木塔,不知素还真意欲何为。
塔顶至高处有一个巨大的神龛,斑驳破旧像是经历了数不清的岁月。宫无后依着素还真的嘱咐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