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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了,真真是一口老血憋在心头,咽咽不下,吐吐不出,她真的是一句谎话都没说!不管是“与绿野鸿影相交甚深”,还是“没什么好说的,我自请谪离帝都去北漠”,都是大实话!
是真的曾经相交甚深,也真的是不足为外人道,没什么好说的!
——青歌少君侯,你这么会避重就轻,转移重点,青岚督伊她知道吗?!
“少君侯,我把大氅也带上吧?”华色抱着一堆看上去就贵的要死的皮毛进来了,她柔软的、蓬松的长发被完全淹没在了动物皮毛里,看上去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听说北漠晚上很冷!”
青歌站在箱子上,伸出手快速地在华色发顶摸了一把,然后一脸严肃正经地收回了手,就好像刚刚那个向着蓬松的、毛茸茸的皮毛团子伸出了罪恶之手的不是自己一样:“好的呀。”
奥菲莉亚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十分不爽。她想了好久,终于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定义为“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竟然落进了披着美人皮的暴力狂魔手里真是太暴殄天物了”的惋惜感,完全不知道这种感觉在当下有一个很合适的词汇叫——闪瞎狗眼。
那是怎样的一片土地,才能让青歌在看到极北之陵四个字的时候楞了一下子呢?
白日里尚是骄阳炎炎,一入夜便可滴水成冰。放眼望去,尽是粗粝的裸岩与飞扬的尘土,几乎一丝绿色也见不到。天空终年阴沉沉的,偶尔还会有不知名动物悠长的嚎叫声传来,在骇人之余又让人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天大地大,世界悠悠。
青歌和华色眼下正挤在一辆马车里,摇摇晃晃地奔赴这向来被人们视为蛮荒之地的奥斯曼边陲,历代黄金领主奥罗们的封地——极北荒漠。既然是黄金领主的封地,那么这块土地下究竟有多少丰厚的黄金矿藏,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华色本来还想探出头去看看沿途景色的,毕竟一直坐在马车里实在太闷了,结果刚掀开遮得严严实实的帘子一角,便结结实实地吃了口尘土,青歌眼疾手快地把她拉了回来封上帘子,然后往她脸上糊了块湿帕子:
“乖啊,路还远着呢。”
“你要觉得无聊的话就睡一会儿吧,还有……”她秒速心算了一下,继续道:
“再转三个长途法阵之后,还有半天就到了。”
华色的脸瞬间就变绿了,原因无他,那种传送过程中迅速失重又猛然超重的感觉几乎让她能把隔夜饭吐出来,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身子往外挪了挪,然后闭上了眼睛,丝毫没有抱怨。
青歌摸了摸华色的长发,语气里带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辛苦你了。”
华色本来还在闭目养神呢,乍闻此言,整个人猛地就睁开了眼睛,把青歌给唬了一大跳,她握住青歌纤长的手指,眉梢眼角里都是满满的、几乎能化做实体溢出来的温柔:
“只要我能跟着青歌,没有什么苦不苦的。”
青歌楞了一下,笑着把手搭在华色的双眼上虚虚一按:“快休息吧,到了我叫你。”
连她自己都没能发现的是,那颗充满着愤懑与怨怼、满载着算计的心,在刚刚一瞬间,奇迹般地和缓下来了。
第32章
“吱呀”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本来脸色就十分不好的华色终于没忍住,拼着吃上一嘴沙也要掀开帘子,把头迅速探出窗外开始干呕,青歌轻轻地顺着华色的背,冷声问道:
“何人拦路?”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极北荒漠执政官,安东尼奥,见过青歌少君侯了。”
“受凯撒少君侯嘱托,在此迎接年轻的无冕之王,还请移驾到我们的马车上,怎么能让原来的贵客受颠沛之苦呢?”
青歌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扬声问道:“我的贴身女仆要跟我一起,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
青歌扶着华色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浑然不顾周围人“这个女仆真是失礼僭越”的眼光,将华色安顿进了执政官派来的新马车中,方转过头笑道:“劳烦您了,这么大风天还要来接我这个被贬谪过来的过气少君侯。”然后她毫不介意地握了握安东尼奥伸出的手,脸上的表情平常得好像只是和友人在谈论今日天气一样。
那是北漠人才惯用的礼仪,生长于帝都的青歌却在看到安东尼奥下意识伸出手来的一瞬间就改变了自己惯用的礼节动作,自然又贴心的样子一看就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执政官安东尼奥,是曾经跟随戈林法师学艺多年的三阶法师,上任黄金领主的忠实管家,在此任少君侯凯撒远离极北荒漠进入皇家学院求学之后便担起了处理琐碎事宜,并将大事书信报与凯撒。
虽然他今年应该只是知天命的年纪,然而已经经历过三代黄金领主执政者的他已经须发全白了,常年驻守北漠让他的皮肤松弛,暗沉沉的就好像枯树皮一样,他的手与青歌的手完全是两个极端的对比,虽然都是理应养尊处优的法师,然而一个是皲裂干枯,一个是白皙光滑,只有那双蓝灰色的眼睛依然犀利清明,和青歌翠色的双眸一对上,便无端生出一股相似之感。
安东尼奥呵呵一笑:“您真会说笑,少君侯可是奥斯曼帝国眼下最年少有为的四阶天才法师,何来过气之说?”
“就算是皇后一时糊涂,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您头上,日后也会想起您的好的!”
青歌很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华色在车厢里无声地大笑起来,执政官他老人家就一口气梗在了喉咙,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他终于开始对这位素来盛名在外的少君侯有了一点了解了——
别夸她,否则对于一切合理的夸赞,她都会照单全收的!
当晚便是为了迎接青歌而特设的宴席,北漠盛产黄金,因此人民的生活水平倒也不像自然环境般那么恶劣。露天的高台之上铺了长长的金边红毯,檀香木的桌案流水也似的一行排开,高台之下尽是葱郁的香草与花朵,看来是最近刚移植过来的,四周都是挺拔的树木与厚厚的防风幔帐,一点儿带沙尘的风都不会吹到这位帝都的贵客。
本来青歌应该是坐在桌案的最尽头那里的,然而她在刚刚踏上高台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她猛地转过头,直视着安东尼奥执政官的双眼,微笑着发问:
“白玉高台,香木桌案,奇花异草,还有产自绿野之森的篆香,敢问安东尼奥执政官大人,这些东西一共耗费多少啊?”
“不多不多。”安东尼奥摸着自己长长的、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道:“是凯撒少君侯从私人金库里拨了款招待您的,放心入座便是!”
帝都。皇城。
“素闻少君侯有绝对公正之名——”凯撒·奥罗木着一张脸看着奥菲莉亚把青歌剩余的东西收拾了个遍:“可是到这个程度也太寒碜了!”
“是嘛是嘛。”奥菲莉亚没好气地把青歌留在衣柜里的最后一堆一模一样的袍子叠了起来。因为走得太急,华色未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带走,苏珊最近又不知道在和青歌闹什么别扭,便只好由新回归皇城的长公主奥菲莉亚来纡尊降贵地帮助青族少君侯收拾烂摊子了:“就您是黄金领主,数你家最有钱,我们都晓得了哦!”她自七岁起从皇城出逃便常年生长于平民区和雅克边境,情绪激动的时候说起话来会带着俚语和微微的雅克口音,却意外地十分好听:
“而且这也不太对啊,青歌不是应该有贵族一等年金的么?”
凯撒看着一摞一摞的衣服和积存的施法材料被抬出去,慢慢地有了个猜测的雏形,然而他未曾说出口,只在心底默默地喝了声彩:
素来所有用度均可由本家报销的少君侯,按例享贵族一等年金的四阶法师,竟然在日常生活中的花销这方面都挑不出一丁点儿错处!她所有的耗资都在自己能力允许的范围之内,没有丁点儿过于奢华的地方!
谁能做到这一点呢?凯撒扪心自问想了会儿,笑了。
他做不到,或者说,眼下基本上所有的贵族,都做不到!钱财,权利,美色,多么诱人的词语啊,对于那些毕生渴求它们的人来说,若有朝一日能够得以平步青云,他们必然要尽情享受手中的这些权柄,而坐拥五大名门之一继承者名分的青歌,却就是能以惊人的自制力把自己的生活控制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换句话说,她平常既能安享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奢华生活,又能像现在一样,轻装简行奔赴极北荒漠。
不管眼下身在皇城的凯撒对青歌又有了怎样的新的认知,正身处为了她专门陈设的宴席之上的少君侯可是十分窘迫了,而且……向来一直以温柔形象对外示人的华色的表情也不太好。
一堆莺莺燕燕正给这位年少端丽的法师行礼,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妩媚又温柔的样子真是不知道甩了华色几条街出去。
——虽然都不如青歌好看就是啦。
“都下去。”青歌黑着脸重复了一遍,目光投向正在笑呵呵地看着她的执政官道:“让她们都下去。”
安东尼奥眨了眨眼:“如果我说‘不’,并告诉您,这是青岚督伊的请求呢?”
青歌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青岚督伊向来就对在她的计划之外的华色十分看不顺眼了,如果在这个地方寻个理由将华色换掉倒也十分合情合理,而且作为奥罗一族送来的礼物,年轻的无冕之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青歌转过头去瞥了一眼华色那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当机立断拍案决定:
“没有一个比我的华色好,我都不要!”
睁眼说瞎话!睁眼说瞎话的最高级别出来了!安东尼奥在心底已经抓住青歌的肩膀来回疯狂摇晃了无数遍,拜托少君侯,您这指黑说白的功力要不要与青岚督伊如出一辙?华色真的没什么好的啊,不管是从她那来自贫寒的西南平民家庭的出身;还是除了一双眼睛之外再没啥地方出彩的容貌,还是说她只会粗使活计别的东西都一窍不通根本不能好好伺候少君侯,都不如眼下这些被轰出去的侍女啊!
——您是眼瘸了吗?
“好了,到此为止吧。”青歌漫不经心地端起杯子磕了嗑桌角,含笑道:“主宾均不尽欢,有什么意思呢?早早散席算了。”
安东尼奥苦笑着拉了拉金铃,顿时又有一队面容娇美的侍女鱼涌而入,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桌案来,他继续不死心地说:
“少君侯,这些人都是凯撒少君侯和青岚督伊联手精挑细选出的姑娘,用作近侍是十分合适了,何必就认准了这个人不放手呢?”
青歌正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凯撒·奥罗向青族投诚了?这是好事儿,就不知道他投诚的是谁?
“凯撒少君侯十分欣赏您哪。”安东尼奥又加了一剂猛药:“青岚督伊得知您终于有了一位挚友,十分欢喜!”
“哦,我也很欢喜。”青歌面无表情地拉着华色走出大门:
“再欢喜也不换。”
华色一路上都不声不响地跟在青歌身后,如此反常的安静弄得青歌整个人心里都毛毛的,终于到了安东尼奥为二人安排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