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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一时间的笑谈。那个妓|女就是我娘,她孤高冷傲,即使被男人睡了千百回,也依然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那个男人后来真的赎出了我娘,我娘就带着我嫁进了那个男人家。我的名字是娘取的,她告诉我,即使是没有爹的孩子,你也要和别家小孩一样出色。一年后,我的弟弟出生了,再过一年,我又有了个妹妹。以为日子终于要迎来了幸福,结果……那个男人患了重病,抛下一屋子的人,走了。我娘她很厉害,接管了家中的生意,还把它慢慢做大。几年后,我家成了江南有名的大家,外人都尊称我娘为‘花堂夫人’。花堂,其实是我娘在青楼用的艺名,谁知这是褒义还是贬义。我娘她把心血全部灌注在了这个家里,对弟妹百般疼爱,唯独对我,要求严苛。我十七岁那年,她逼我去考秀才,然后参加乡试、会试,我根本不想做官,也不想考取功名,逍遥自在多好?为何要给自己加道枷锁?不过我娘说,要么成亲,要么考取功名,让我选。我无奈,来了京城。”
沈赞停了一下,喘了口气,也不看宣鹤,默默地将酒坛子上的一串冥纸解了下来,他捧着那堆冥纸,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我来京城已有两月,很想逃避院试,但我娘神通广大,早就派人来监视我,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活在数双眼睛之下,我抑郁难当。心中不知有多恨我娘。不过,昨日家中来了封快马家书,是弟弟写的。我拆开看了,才知道,知道……我娘她,已经病逝了。”
宣鹤心中一惊,莫名地被揪扯似的疼了一下,“节哀。”
“呵呵,多谢。那时我也不知作何感受,她死了,我轻松了,可以不用考试了。可……她是我的娘亲啊,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咒了她,所以诅咒灵验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恶毒?”
哗啦。
随着沈赞的手一扬,漫天飞起了雪白的冥币,就像孤寂的雪花一样,无处安身。河面上缀满了冥纸,一片惨然。
宣鹤看着那一片片飞舞的冥纸,低声道:“沈赞,节哀顺变。”原来今天的祭祀,是为了他的娘亲。
“呵呵、呵呵……”沈赞只是笑,但这笑声里充满惶惶不安的凄凉,“我没有伤心,真的,只是心中……有几分空罢了。”
他的手一甩,碰到了横在一旁的竹篙,竹篙掉进了水中,慢慢地淌开去。
“鹤兄,”沈赞无辜地转过脸来,明亮的眼中蒙着一层薄薄的水色,“我把竹篙弄丢了。”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重开,希望大家多多捧场啊~!
☆、贰
“嗯?”
夜色随着流水一起淌开去,只能听到细微的水波荡漾散开的响动。在黑魆魆的水面搜寻了很久,沈赞才再一次把脸转回来,手中的冥纸已被他一洒而尽,零星的几片贴在甲板上不肯离去,其余的,已随流水远逝了。
“抱歉,鹤兄。”沈赞咬了咬下唇,露出几分哀伤的神色,“我把撑船的竹篙碰翻了,现在似乎……找不到了。”
宣鹤倒是不惊讶,因为他早已看到了沈赞失魂落魄时,一不小心便把竹篙碰下了水的情景。
“没了这根篙子,怕是把持不了这船的航向了,到时我俩会漂到何处去,都是个谜呢。”沈赞有些苦恼,“耽误了你祭祖,这该如何是好?”
宣鹤看着他,沈赞低落地垂着头,一半黑瀑似的长发落在了肩前,遮住了他半张脸孔,隐约若现的嘴角微微抿着,似乎在自责些什么。
“无妨,丢了便丢了吧。这样一直漂下去,总会有人发觉我们的。到时欢喜找不见我们,也会派人沿河搜寻的。”这算是安慰的话,说得清清淡淡。
沈赞抬眼看他,心说这人还真的是淡定呢。
“天黑了,你冷么?”他问。
“怕是你比我更冷吧。”宣鹤看了看他的衣着,虽然裹得严实,但衣料仍是薄了,一寸寸看下来,腰间最细,怕是这衣袍没加多少棉料吧?
沈赞确实冷,夜将深沉,气温骤降,冷风一股一股拍打在他的后背上,肩头冷得吃紧,不然他也不会问出这等话来。再看宣鹤,貂裘披肩,里头的这件水蓝色长袍一看便知是上等绸缎做的,密织三层,绝对防风。眼里看着,心中吃味,这富家公子就是与他们这些穷读书的不一样。
宣鹤知道沈赞在打量自己,那眼神,仿佛带着一根根小刺儿,刚想说些什么,沈赞抢先开口道:“既然冷,那我们便喝些酒暖暖身子吧。这两坛酒是绮莲坊的,可是花了大价钱,本想孝敬我娘,回头一想,似乎她平素并不爱沾酒,嫁进沈家后,便连酒杯也不曾碰了。与其倒进这河中,让我心疼,不如你我将它喝个底朝天,暖个手脚,岂不更妙?”
酒是京城造酒名坊绮莲坊的,确是好酒,可是……
宣鹤不自在地挪开视线,那双墨色的瞳仁闪烁了一下,略微尴尬道:“不瞒你说,我……并不胜酒力,浅饮几杯便会醉。”
一个男人不会喝酒,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宣鹤一看便知是个自尊心极高的男人,让他承认自己的弱处,确实很难堪。
而沈赞并不介意,拎着两坛酒钻进了矮小的竹蓬,明亮的烛火一下子把他清秀的脸庞照了出来,宣鹤看着他坐下,拔开酒塞,捧起坛子自己猛灌了一口,嘴角渗出的水线滴在了衣襟上。想不到沈赞喝酒如此爽快,与他总是笑眯眯的斯文相不太匹配啊。
“来,你喝。”灌完几口,沈赞顺心地咂巴了一下嘴,痛快地将坛子递给宣鹤,“少喝点就行了,这酒虽烈,后劲不大。”
宣鹤不好推辞,那样显得太没气概,于是接过坛子,对嘴灌了起来。闭起眼睛喝的时候,总有种错觉,沈赞碰触过的地方唇温依在。
几口烈酒下肚,胃就被点了把火似的烧了起来,四肢百骸也暖和了。沈赞笑着问他:“鹤兄,酒好喝吗?是不是有点甜滋滋的?”
甜吗?倒是没尝出来,不过宣鹤点点头,道:“嗯,甜的。”
“身子暖吗?”
“嗯,暖了。”
沈赞放下心,拔开另一坛酒的塞子,捧起来猛灌。不多时,半坛子已去。
“鹤兄啊……来来来,我们来谈谈国家大事……”沈赞一手撑着身下的木板,一手搂着酒坛,春风得意似的笑。瞧他笑得有些迷离,宣鹤觉得他是醉了,但细看又觉得这人应该还是清醒着的,毕竟说话没有彻底的颠三倒四。
“谈什么?”宣鹤问道。
“你随便问,我给你分析分析。”沈赞自负,下巴抬得老高,“我娘常激我,说我不愿科考是因为我才疏学浅。呵,才不是,我好歹也是乡试第一,会试第一,哈哈,我娘看到那报喜的队伍来到自家门口,还真傻了眼了。鹤兄,你可知,那时我心里有多开心?”
宣鹤点头,道:“我知道。”
沈赞挑眉,将身子凑上前去,两人本就距离不远,这下宣鹤能闻到沈赞嘴中飘出来的淡淡酒香了。
“你考我,快,快点儿。”
“近年来南疆异族动乱,如何治理?”
“嘿嘿,这难不倒我。”沈赞的眼珠子溜溜一转,便想好了说辞,“金威大将军萧霆真已出征南疆两年,该打的也打得差不多了,依我之见,还是先战后和,不过眼下南疆异族战俘甚多,大将军冒然班师回朝受领皇恩并不妥当,那异族人都闻将军之名而丧胆,我看将军应该多留在南疆一些时日,让朝廷派粮草工匠支持。”
“工匠?”宣鹤觉得奇怪。
“我说了,后和嘛,南疆的异族要是赶尽杀绝,必然天怒民怨,没几年,流散后裔起义再造反怎么办?我看还是先让萧霆真镇住他们,再帮他们重建家园,安抚为主,让他们归顺我□□,世代为臣。记住啊,先别让萧霆真……回、回来!”
宣鹤不知沈赞为何要强调不能让萧霆真回来,但他还是点点头,觉得这法子稳妥。
“对了,我再给你讲讲我们金盛王朝最最最有、有名的贺相大人吧?”沈赞说着又喝了口酒,口齿愈发不伶俐,“鹤兄,贺相你知道吧?”
宣鹤愣了愣,点点头,道:“知道。”
贺相,贺玄,谁人不知大名鼎鼎的金盛王朝右丞相贺玄?年纪轻轻已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才华横溢,博闻强识。新帝刚年满十八,独立执政困难,满朝大事小情哪件不是经贺相的眼才过?有风传,贺玄囚禁新帝独揽大权,迟早会推翻金盛,建立自己的朝代,登顶封皇。不过一去四五年,贺相勤勤恳恳为国为民,办了不少好事,那先前的谣传不攻自破。如今贺玄是人人爱戴的好丞相,美名满天下,想要嫁给他的姑娘可以绕京城三圈。
“贺相的丰功伟绩大家都听多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吧?今个儿我要悄悄告诉你,关于他的一些小秘密。你……可不许说出去啊。”沈赞竖起食指嘘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宣鹤,“过来点,我偷偷告诉你啊。”
“你与贺相很熟?”宣鹤狐疑地看着沈赞。
“自然没有,我不认识他,更是没见过他。不过,就是凭一些事儿,我可以看透贺相的一些……秘密。”
“什么秘密?”
沈赞抬起腰,把身子贴到了宣鹤跟前,嘴里扑着热气凑到宣鹤的耳旁,道:“我说,贺相其实怕下雨。”
“哦?”
“你大概不知,贺相在全国各地易发洪灾的地方,都修了大坝,虽说这是好事吧,但修得未免也太多了,在我家乡,因为大坝修得太多,几条农田灌溉的河流都断流了。我很奇怪,后来得知贺相的小字,霈泽,便能猜到几分。来了京城,关于贺相的奇事又听了很多,原来贺相是在一个雨夜出生的,他出生后的第二天,就传来南方洪灾的消息。可惜贺相的老爹,呃,也就是老丞相,还给儿子取了个这么多水的字,霈泽,哈哈……我猜贺相肯定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自己是不是水灾祸星?因而我觉着,贺相定是怕下雨的,他觉得一下雨,就可能发洪灾啊。”
沈赞觉得自己猜测得头头是道,心里一喜,又喝了几口。
宣鹤听后,脸色有些沉,默默地敛下一双漆黑的眸,竟也抢过酒坛,灌了起来。
一时无话,灯影绰约。
沈赞喝空了酒坛子,两坨绯红染上了他的双颊,眼中的水色更是润湿,他看了看宣鹤,后者竟然靠着竹蓬睡了过去。白皙的脸上也透出了淡淡的绯色,鼻梁英挺,嘴唇略薄,两道剑眉刀锋般横着,好相貌。沈赞不自觉地盯着他看,过一会儿,冷风又灌了进来。
“呼——”脸上忽然又热又冷的,双手冰凉,沈赞看了看宣鹤安心的睡颜,轻声道:“冒犯啦。”
沈赞轻悄悄地靠过去,掀开宣鹤身上裹着的貂裘披风,把自己送了进去,然后再裹上,双手悄悄地揽住宣鹤的腰身,把热乎乎的脸贴在宣鹤厚实的胸膛上。
“鹤兄,先说明,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啊……”沈赞小声嘟囔了一句,闭起眼,不知不觉躺在宣鹤的怀里睡了过去。
夜色寂静。半晌,某人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继而又睡。
船靠岸的时候,轻轻地磕在了码头的木板上。宣鹤心中一惊,低头一看,怀里的人睡得还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