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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君-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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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重为小皇帝挑选的主宾是宗族里最年长的老者,声望很高,同样因为年纪大,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那些复杂难懂的语句就像夏天的知了叫一样在小皇帝耳边环绕着,让他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香烛背后那些明君贤臣的画像胡思乱想,偶尔偷偷瞥一眼束手站立在旁的罗重。
  赞冠人用栉为小皇帝重新梳理头发,将那一头浓密乌黑的青丝缠绕了两下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加茾,用黑缯缠绕住发髻,主宾端着有司递过来的第一顶冠帽开始絮絮叨叨地念唱祝词。
  德高望重的主宾唱词的时候有两个唾沫星子落到了小皇帝脸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捧在身前的手心里把玩着那只蚱蜢,别在衣襟上的芷兰花一直持续散发出宜人的香气,让他保持住跪立不动的姿势。
  主宾终于将那顶帽子带到了小皇帝头上,然后身边的人将他扶起来,带去换衣服。
  侍者为小皇帝换好了玄端便立刻催促他出门,小皇帝小心翼翼地将那朵细嫩的芷兰花重新别在胸口,才踏出房门。
  随着加冠典礼的继续,后面的仪式越加繁琐冗长,小皇帝渐渐开始露出焦躁的情绪,不断回头望向安定站立的钟昭公罗重。
  然而罗重只顾着和身边的陌生男子说话,根本没有多看小皇帝一眼。
  “……周郎的事情还多亏了药师。”
  “罗公言重了,只是周大人毒伤才愈,还需要多休息才是。”来自姜州的秘药师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观礼的周显。
  罗重笑了笑:“周郎一贯是个爱凑热闹的,这次在床榻上躺了一个多月怕是已经把他憋坏了。”
  “小人只是一介草民,有幸受罗公邀请能够参见天子加冠之礼,真是三生有幸。”
  “药师不必客气。”
  罗重笑着,他自然不是单单因为对方救了周显的缘故让他来观礼的。
  “陛下似乎有些不安呐?”
  罗重看了一眼这个目光敏锐的秘药师,然后笑了笑说道:“自然是有些的,冠礼之后便是大婚,只怕新人心里多多少少是会有些对另一半的向往与担忧。”
  “这样说来倒是合乎情理,只是不知道如罗公这般的英雄当初新婚之夜是否也曾有过担忧不安呢?”
  秘药师说着,当他眯起眼睛的时候,眼角的一颗细痣就会突显出一种特殊的妖魅。
  “药师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
  “啊,对不住。”秘药师恍然大悟般地致歉道,“是小人越矩了,瞧我这怎么就是个见什么都要问的坏脾性呢……”
  罗重笑了笑,没说什么。
  “陛下……”
  “陛下怎么了……”
  “快看看……”
  正在举行冠礼的正中却突然出现了骚乱,原本跪着准备由主宾加冠的小皇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趴在了地上,被一大群人围起来。
  罗重脸色一变,猛地冲上前去,推开将小皇帝重重围住的人群,将他一把拉了出来。
  小皇帝脸上尽是仓惶的神色,他从来没有与这么多陌生人近距离接触过,吓得脸色苍白,将脸靠在罗重的脖颈边,哆哆嗦嗦地小声念着:“虫虫……虫虫……”
  “罗公,陛下这是怎么了?”
  罗重深吸了一口气,扶住小皇帝虚软的身躯,对面前众人说道:“陛下这是旧疾犯了,大家退开些,让我送陛下暂歇歇息一下。”
  一只手搭在罗重拦住小皇帝的手腕上:
  “可有什么大碍,需要我给看一下吗?”
  “不必了。”罗重看了一眼秘药师,“陛下并无大碍,这旧疾只是让人暂时眩晕,只需要休息一下就能好。”
  “这可不一定,有很多严重的隐疾最初症状就是眩晕……”
  罗重没再理会秘药师接下来啰啰嗦嗦的话语,直接抱起小皇帝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6 章

  罗重抱着小皇帝一直回到金章殿内才停歇下来,将人平稳地放置在软榻上。
  “虫虫……”
  小皇帝双手缠绕在罗重的脖颈上,还不愿意下来。
  “是哪里觉得不舒服,赶紧让我看看……”罗重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也等不及小皇帝自己说话,扯着他身上的衣服就开始验伤,一边朝着守在外面的内侍喊道:“让陆礼叫两个药师过来……”
  “虫虫我……”
  罗重三两下扒开了小皇帝的外衣,里面雪绢的中衣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儿血迹,看得他一愣。
  “虫虫我……”
  小皇帝从软榻上爬起来,光着玉莲子一般的脚趾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有些怯怯地看着罗重。
  “陛下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小皇帝抬眼看着罗重线条坚毅的下巴,慢慢摇了摇头。
  “刚刚在太庙里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什么那么做?”
  小皇帝咬了咬自己花瓣似的嘴唇,踩在地上的脚趾不安地交叠在一起。
  “钟昭公……”
  太监忽然在门外轻声喊道:“陆大人和药师已经到了……”
  “不用了,让他们先回去——”
  屋内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小皇帝低头看着罗重,然后慢慢地伸手,将藏在衣袖里的东西捧到罗重面前——
  “掉了……”
  一堆干枯的草叶躺在小皇帝的手掌心里,依稀还能看出原本精心编制的形状,正是那只被小皇帝自己丢在地上踩踏的蚱蜢。
  罗重静静地看着躺在小皇帝手中的残骸,小皇帝睁大了琉璃一般的眼睛默默看着罗重。
  “呵——”
  罗重忽然笑出声,冷冷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小皇帝,再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
  加冠典礼上出了一点意外,并不影响早已定下吉时的皇帝大婚,在钟昭公罗重的指挥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只不过因为皇帝陛下身体不适的缘故,原本隆重的仪式被省略了很多,参礼的人员也大幅被裁减,只保留了几家重要的族首。
  堂堂帝后大婚就这么过了,王家原本该是极不痛快的,不过看在小皇帝一脸“病弱”的模样,想想也就罢了,即便心里再不痛快,面上也要欢欢喜喜地将自家女儿嫁入宫中。
  那边皇帝寝宫灯火渐歇,金章殿内却是清冷异常。
  罗重独自坐在庭院里吹着夜风。
  宫中的庭院一贯是将花草全部都拔扯了个干净,只留几块顽石应景,也不知道堂堂钟昭公对着那几块苍白的太湖石一个多时辰是否看出了什么沧海桑田。
  “大人……”
  目不转睛地盯着几块石头的罗重微动,却没有转身,只是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夜露伤身,奴下不放心大人,忍不住过来看看。”
  身后的女子语气婉转多情,一边说着,一边身姿绰约地走了过来,将一件斗篷轻轻搭在了罗重肩上。
  罗重忽然扬起手——
  为他送衣服的女子愣了一下。
  “原本我是想等这些事情都忙过了就去看你。”罗重接住斗篷,转身看着女子,“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纱娘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丝艳丽的笑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高腰襦裙下的肚子:“大人费心了,孩子没再闹腾,奴下已经好了很多。”
  “是吗……”罗重脸上若有所思地说道。
  “大人奴下……”
  “既然来了,陪我喝两盏吧。”
  纱娘刚想走近罗重身边,就被打断了,一低头果然看见罗重的面前放置着一个酒壶和两个空杯盏,像是已经等待了多时。
  “怎么,纱娘你不愿意吗?”
  罗重看着纱娘久不应答,笑了笑问道。
  “大人有雅兴,奴下自然要奉陪。”
  纱娘说着,端起罗重为她蓄满的杯盏仰头一口饮尽。
  “这是……”喝完杯中物纱娘错愕地看着罗重。
  “是茶水。”罗重低头慢慢啜饮自己的杯盏,“纱娘你有孕在身,不宜饮酒。”
  纱娘捧着杯盏的双手慢慢放了下来,垂落了眼帘,轻声说道:“原来大人早已经知道酒壶里装的是茶水而不是美酒,却故意不说,让人误会呢……”
  “不。”罗重轻轻晃动着半满的酒壶,仿佛真的在品评一壶美酒,“我原本是想要喝酒的,只不过有人怕我误事特意将壶里的美酒换成了茶水。”
  “既然并非大人你所希望,为什么不将壶中的茶水倒了重新换上美酒?”
  纱娘低着头轻声说着,双手拢进袖中。
  “我想要的只是饮酒的感觉,就算是一壶茶水,若心中认定它是美酒,它就可以是一壶酒,何必追究来由。”
  罗重的话让纱娘忽然一怔,脸上蓦然变化了无数神色,最终化成一片苦涩的微笑。
  她暗暗抚过自己襦裙下的肚子,说道:“像大人这样手掌着天下生杀大权的人自然可以轻易决定壶中之物到底是酒是水,若是您一声令下,就是让天下从此更名易姓也并非难事,然而卑微如奴下这样的人却并没有这样的自由……”
  纱娘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从衣袖里抽出一柄细小的短刃,对着将后背展示在自己面前的罗重狠狠刺了下去——
  “筝”一声脆响。
  纱娘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短刀被破成两段,原本应该□□罗重后心的刀刃飞落乱石之中,而破开她武器的那柄利刃在断开钢铁之后刺穿了她右手的肩膀。
  细细的血水从女子轻薄的纱衣上淌落下来。
  “大……大人……”
  罗重从纱娘的手中取走残留的短刀,轻轻滑过她带着细密茧子的手心:“女孩子,还是温柔些,不要玩弄这些伤人利器的好。”
  身后轻响,一列蒙面的黑衣武士跪在罗重跟前。
  纱娘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罗重之前那一伸手是什么意思,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原来……原来大人早就知道……”
  罗重看着此刻又变得柔弱的纱娘,捏住她的手:“我不是说了吗,就算是一壶茶水,若心中认定它是美酒,它就可以是一壶酒,何必追究来由。”
  “呵呵……”纱娘挣脱开罗重,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看着桌子上歪倒的酒壶,“是我太傻……没能早些明白自己不过是你们男人玩弄天下时手中从不缺乏的器具……”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7 章

  “呵呵……”纱娘挣脱开罗重,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看着桌子上歪倒的酒壶,“是我太傻……没能早些明白自己不过是你们男人玩弄天下时手中从不缺乏的器具……”
  “现在知道也不晚。”陆礼从后面走出来,对着罗重拜了一拜,“既然你家主子只把你当做弃子,你又何必再帮他掩饰,不若说一些有价值的消息出来,让我们替你报仇也好。”
  纱娘笑了笑,褪去了柔弱的伪装,这笑容显得艳丽逼人:“呸——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宫中总是莫名其妙失踪宫人,把皇帝当做名义上的傀儡,将整座王城围得像铁通一样密不透风,难道你们就不是一群踩着别人头颅登上尸山,割破妇孺喉管漂洗血海的屠夫?别说得好像自己有多么无辜一样——”
  “人生来就犯有不可饶恕的罪孽,为了生存你必须夺取其他的生命,世上从没有无辜的人,但是……”罗重将手中的刀刃收回腰间的刀鞘,一道细细的弧形将冰冷的月光反射到诸人眼中。
  “我从来没有将你看做是一件器具。”
  按住伤口的纱娘冷笑着没有做声。
  “我以为你吃了很多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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