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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得转圜么?”
意外,宋箴依旧淡然如水。
“人活于世,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谷奕人笑虽笑着,眸光却如刀似剑般直扎在人身上,冷厉尖锐,“底下人瞧得起我,将身家托付了,不为多富贵,只求遇上个灾啊难时,也好有人给做做主撑撑腰。六幺你们瞧见了,孩子十五,胳膊能不能好利索且两说,那张嘴里头少了把门挡风的,说破相不过分吧!事儿出在赌坊里,我纵是个钱串子,少不得,要给小的们一个交代。宋老板是明理人,多担待吧!”
宋箴半垂下睑默了默,侧过头又望向院中面色煞白但依旧神情狠厉的宋笺。
许稔一贯很怕宋箴的安静。
无风的海面上,总是云暴将至,涛澜灭顶!
果然宋箴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右手按在了桌面上。
“既如此,谷当家就将宋某的手拿去吧!”
满场皆惊。
宋笺剧烈地挣扎咆哮:“不——不能砍我大哥的手!姓谷的,有种冲老子来,别难为我的家人!”
蕊初也骇然嘶鸣:“绝对不行——”
“都闭嘴!”
一声喝断,惊吓了宋笺的惶惑,打哑了蕊初的忐忑。
许稔绝望地等来了宋箴的回眸一瞥,是信任,更托付。
总是这样将最难善后的善后丢给自己,总是只身去往漩涡泥沼,拒绝了一切的同情与难舍,却残忍地让自己来看尽他面临的凄凉结局。一直以来许稔都快分不清宋箴究竟是太笃信他的坚毅隐忍,抑或太不在乎他真实的悔恨难为。
“不要!!”这一次,许稔不再服从,“别这样己锐!”
当着外人,他亦不再称呼里分尊卑,做回了发小,是兄弟。
宋箴惨笑:“那是小笺啊!”
许稔坚持:“我来替他。”
“可你不姓宋。”
“你要跟我分吗?”
“我永远不会把你和昂叔排除在外的。可这没用,别的人会分,他们不认。纵使认,我也不能为了一个弟弟,去牺牲另一个弟弟呀!”
许稔眼底涨满血丝,多说一字都将不堪重负,内心涌上的痛意如鲠在喉,不敢喊出来。
他听见就连谷奕人都不愿意接受这份交换,桀桀怪笑:“这么个骄纵法,难怪二公子横得敢通天。哈哈,佩服!”
宋箴居然无奈:“谷掌柜既能为底下人舍得金银,小笺是我亲弟,还有什么不能舍的?都是当家作主的,轻与重别人不明白,你不会不明白!”
谷奕人挑眉:“我明白!不过我这里还有对错的前提。今番是一只手,下回若是命呢?你也替?你的顾惜还能凌驾于国法之上?”
“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既然已经管坏了教错了,这恶果自然还该由我来吞。小笺再不争气,他是我弟弟,是爹娘留下来的根苗,是这世上真正与我有关系的人。争来争去,名和利,衰落或兴盛,我图的和谷当家图的,其实都一样。”
谷奕人环顾四下,竟也苦笑。
“缺个容身处,缺个家。”
宋箴欠了欠身:“多谢谷当家成全!”
谷奕人还摇头:“我理解,但你还是没有说服我。你很清楚,并不只有这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我想你和身边那位仁兄联手,你们完全可以在我这里全身而退。何苦?这实在不符合你生意人的精明!我无法体谅你的委曲求全。”
宋箴抬头直看进对方眼里,犹是那般不由衷地笑着:“你说的,人活于世,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们做任何事都会产生结果,而这结果并不总是圆满的。不能因为结果不好,我们就不去面对和承当。于二弟,今天这件事的结果或是恶到了极点,但若能从此引以为戒,却不啻是个好的开始。那一只手又何所惜呢?很划算不是么?”
谷奕人望着那双透彻的眸子,点头,鼓掌。
“哼,是,划算!有哥哥真特么好,我都嫉妒了!”
他就这样被说服了。
许稔窒息般看着最后的希望也妥协于宋箴的“道理”,手里头紧紧抓着蕊初,不许她冲上去阻拦。
用极致的壮烈规劝,不给人生以回旋,宋箴要用痛悔教会宋笺三思和承当,教他真正长大。以至于痞子流氓都动容了,爽快得答应做他的“帮凶”。许稔无能为力!
场中唯有宋笺的声嘶力竭,以及蕊初的力竭声嘶,两人在如斯惨烈的场面里讽刺地达成了统一。
因嫌吵,谷奕人心烦意乱地命人堵了宋笺的口。蕊初则哭得滑落地上,求替,替不成,索性求卖身。
谷奕人再次兴奋了。
宋箴遽然眦目,高喝:“胡闹!”失控地回身在她泪颜上落一记掌掴。
许稔愣了,谷奕人傻了,蕊初懵得忘了哭。
而宋箴只是疼惜地抚过蕊初颊上的指痕,继而小心捧住她脸柔柔道:“你说要陪我一起挨骂,一起不偏不倚地走,今天,要陪我吗?”
蕊初眸光涣散后又凝聚,泪眼相望,点了点头。
她陪他,宠辱不惊,险恶不退。
许稔又恍然,这女子是断断吓不走的。一旦认定了情认定了心,矢志不渝,谁也别想夺去。
砍刀起落,携了风的呼啸,随之“嘭”的一声,落在桌案上。竟没有惨叫,不闻痛吟,宋箴仍如之前一般稳稳站着,怀里拥住蕊初,目光不避不移,沉着又探询地落在谷奕人面上。
“谷当家这是何意?”
此一问,也是在场所有人急欲解惑的。因那砍刀仅落在宋箴右手拇指一寸相隔的距离,未伤他分毫。
谷奕人抬手松松肩,无谓道:“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可以由人来改。小爷做事向来凭心情,不高兴了,就剁个手玩儿玩儿。可现在爷心里痛快了,便不想剁人手了。”
“债不讨了?”
“要讨!”
“代价?”
“人不要,钱也不要,欠我的,全拿你宋箴的交情来换。”
“交情?”宋箴当真一诧,“谷当家的意思,要与宋某为友?”
“错!是兄弟,过命的兄弟。宋老板赏脸么?”
连手下的赌徒们都觉得,说出这话的谷奕人非傻即疯了。依伴在宋箴身侧的蕊初不可思议地瞪着这个前一刻恨极、这一刻却天真得有些可爱的男子,觉得这骤起骤落的转瞬,梦幻得好不真实。
然而其后发生的事,则愈加叫人匪夷,啧啧慨叹。
“呵——”宋箴的笑不再是矫饰伪装的,“好啊,兄弟!”
以后许稔问过谷奕人,他承认自己这么做纯是羡慕。觉得没有父母好遗憾,没有兄弟会更遗憾。死皮赖脸求一个来,心里头踏实,好像真有了家有了亲人,不再是无着无落的孤家寡人。
“好歹以后清明冬至有人给坟头拔草了,哎哟,安逸了!”
而那天回程路上,马车里脉脉相依,蕊初口中呢喃出细碎的嘶哑,问宋箴:“男人都是这样的么?”
宋箴一时不解:“嗯?”
“你在外头一直都是这样的么?刀光剑影,今夕不知明朝祸福?”
宋箴语塞,臂上紧了紧,将蕊初更仔细地拥在怀里。
“所以才宠着己书,把他放在钱山里骄纵,全是因为你舍不得,怕叫他看见了江湖里的蛮不讲理,怕毁了他日子里的礼义廉耻。”
“小蕊,够了,别说了!”
对宋箴近似哀求的说言,蕊初仿佛全没听见,顾自呢喃。
“所以你才不叫安安念书识字,因为你知道她太聪明,怕她学得多知晓得便多,不再能像现在这样安于生活,心性淳然。所以,你要那所大宅子,好把弟妹们都护在墙里头。可、可是——”蕊初话音哽咽,苦苦压抑,“可是你把自己锁在外头了呀!只你一个。守住了家门守住了弟妹,又有谁来守着你的童年?你的天真和快乐呐?你的安稳呢?谁来替你守着呀?”
蕊初终于哭了。不住地问,总是难解。又何解?
其时,宋笺和许稔都没在车厢里。两人分坐车头两边,宋笺背身独自屈腿抱膝,埋着脸,什么都不看,不说。
许稔觑了觑他,也不搭腔,只将手背在身后理好轿帘,还默默赶车。
那一天之后,宋笺真的长大了。
那一天,许稔其实有些高兴。
因为宋箴多了一个兄弟,有了一个爱人。
还因为,懂事以来,许稔头一次听他承认自己是兄弟。
不意,小厮快步来报,府外生人打门,自言浙南乡医,受托来与宋箴诊病。
许稔收起怀想的思绪,当先往前院去,仔细问过:“谁人托他来的?姓名呢?”
“是位沈先生,带着未名庄杜二爷的帖子。”
“啥?未名庄?”许稔不由得加快脚步,“又姓沈,华亭沈氏与余杭杜家是姻亲,莫非是沈彦钧的次子晴阳?”
“嗳,小可微名,竟也随风飘了几里,荣幸之至!”
闻其声抬头看去,只见门房前站着一名布衣青年,未得儒雅却是清俊,难言英武倒是挺拔,文武各半,恰不似个郎中。可又不惹人厌的。许稔忍不住再再打量,蓦地,愣了。
“这是——”
乍一眼不曾察觉,原来沈晴阳背后还如缀饰一般挂着名女童,年纪约只三四岁,圆圆胖胖,似个福娃娃。
此刻小娃儿自说自话从沈晴阳肩膀上探出头来,冲着许稔挥挥手,笑吟吟喊:“哥哥好!”
许稔往后跌退半步:“活、活的!!”
女娃不高兴了:“不是活的难道还是个包子噢?”
许稔暗忖:确实像只白面包子。
“小女西西,诸位就当她是包子好了!”
沈晴阳如此介绍自己的女儿。
于是这一天余下的时光里,宋家被个四岁的女包子闹得很是喧嚣。
☆、【转、蕊初的场合】
宋府上下尤其是二管家许稔,近些日子过得委实焦头烂额。
大家都很纳罕,好端端出趟诊,怎还有人携家带口来的?携个得力帮手也罢,偏拖上个四岁大、话忒多、精力旺盛的小皮猴儿,直叫人怀疑沈晴阳其人究竟是来悬壶济世,还是寻人替自己看孩子的?
又及,这世上竟有闺女不称父亲是“爹”,反而张口闭口唤“哥哥”。沈晴阳自己不说西西是女儿,只听娃儿左一声右一声“晴阳哥哥”地喊着,旁人恐怕还以为沈家堂上老树抽新穗了。
而不同于多数人的头疼,蕊初实在是很喜欢这个不认生又假聪明的小人精。
看西西黏父亲,总让蕊初想念自己的父亲。想念双亲健在时,一家三口也是如此没大没小地闹着笑着,不觉时光荏苒,只将流年挥霍,毫无忧患地以为日子不会变,幸福能长久。
因此蕊初从眼神就能轻易分辨,沈晴阳的父爱是真的宠,西西的敬重是反着哄。父亲与爱儿,称呼哪有什么要紧?
转回头正经再观沈晴阳的医术,目前而言实难说有无奇效。不过这人脾性倒是有趣,很有些江湖人的不羁,讲话行事都很出人意料。
当日与宋箴叩脉,所有人都紧张地等他一句准话,熟料他不紧不慢收起脉枕,南极仙翁一样咪咪笑道:“先吃七帖药,七日后,小可断公子生死。”
听这话,宋笺面色骤然阴沉,眸光冷得似能结起霜来。
“此时断不了,七日后就能断了?再者,生死凭你一张嘴,究竟你是大夫还是神棍?”
叫人呛了声,沈晴阳面上倒瞧不出一丝着恼,犹是乐呵呵的,浑然天成的笑面佛一样。蕊初就想起阿爹说过的,世上两种笑最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