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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衣男子不以为意,只是淡笑:“听闻徐婕妤大病初愈,陛下为宽婕妤之心而已,殿下何以如此紧张?”
李泰冷哼一声,道:“哼,没想到一个小丫头,便可令父皇如此痴心?大哥也真是费心了,到底哪里找来个如此相似母后的妖女来?”
华衣男子看他一眼,却道:“殿下此时还认为徐婕妤与太子有关?”
李泰目色清冷,手中茶杯一紧:“慕云那丫头对大哥只怕是真心,她的话只能相信三分!”
华衣男子放下手中杯盏,微微一笑:“殿下,纵是全然不能信,以我之见,太子亦不足惧。”
李泰不解的望向他,华衣男子却依旧笑着:“自慕云死后,听闻太子终日于东宫喝得大醉酩酊,最近更加放纵言行,歌舞狩猎,着突厥装束,好玩成性,任是谁劝都是听不得,这些……可都是陛下反感之事,我看太子如今,到大有与陛下赌气之嫌。”
李泰凝眉而思,烛影跳动在眼眸中,许久,方道:“可若那徐婕妤真真乃太子安排在父皇身边的……只怕这些个都算不得什么。”
华衣男子摇摇头,呷一口香茶:“不,若陛下果真是听信枕边言语之人,便不是天可汗了!”
李泰哼一声,冷冷道:“别人倒是罢了,只是那徐婕妤像极了母后,却恐怕父皇他……”
李泰没有再说下去,突地似有所觉,转而道:“对了,听闻前些日子徐婕妤失踪,此事你如何看?”
华衣男子摇摇头,终于凝眉:“此事,我倒一时没有头绪。”
“那么,李恪呢?”李泰望着他,那男子笑道:“他整日流连在‘仙淑阁’,精神似也不大好。”
李泰将茶盏一推,撑住额头:“多留意着他,他……可不是省油的灯。”
华衣男子点头,品味盏中香茶。
九月,金菊似织,一丛一簇的粉白金黄、深紫流红,大片大片的*,如同蔽荫下翻舞的亭亭少女,时而灵动,时而静若处子。
众嫔妃穿花纳锦、浓妆艳抹,午后阳光,缕缕轻盈,并不似夏日的燥热,倒有几分清爽。
阵风拂来*淡香,沁人心脾。
明丝华盖遮蔽淡淡金阳,大唐天子巍巍,缓缓踱步在花园之中,身边跟着杨夫人与韦贵妃,而徐惠只是婕妤,进宫时日又少,只得跟在靠后的位置。
众皇子公主随在左右,依次而行,神色各异。
晋阳公主好久未得见如此热闹的场面,尤显得兴奋,左右寻着徐惠,见徐惠隐在众人当中,忙转身奔过去,拉住徐惠的手:“徐婕妤,你怎的不在父皇身边?”
徐惠一惊,四顾望去,略略低了身,纤指轻触娇唇:“兕子乖,今日不同以往,兕子去陪父皇。”
兕子眨着眼睛,不解。仍旧拉住徐惠的手向前而去,徐惠轻轻挣开,到惊动了李世民,李世民回首望去,但见徐惠面有局促,不安的望过来,心下竟是一动。
今日,她着一身纯白色素淡绫绸裙,浅草色抹衣绣了清菊淡淡,玉颜雪肤娇柔凝香,高挽云髻秀丽轻盈,与身旁浓胭艳粉、花枝招展比来,却更夺尽了这满园秋色。
十 山雨欲来风满楼(2)
眼前无端迷茫,秋水无边、潋滟眸心,那女子一双剪水墨瞳,怎不令他再忆起昔日种种?
这一身清素压群芳,这一眼明波动春情,怎不是曾深爱女子的情深注视?
记得那天,园色正好,高空明碧,无忧亦是着了雪白的一身,于这百花丛中傲群芳。
只不同的是那日是极好的春,而今……却已是秋了。
李世民眉间微微一蹙,杨若眉望见,又何其知他心意,连忙向徐惠招呼道:“徐婕妤且过来,这兕子是定要你陪着的。“
徐惠微微一怔,薄凉秋风,但觉倏然锋锐,便如身边那一道道眼神突如刀刃,仿佛立时便要将自己撕裂。
韦贵妃立在一边,瞥一眼杨若眉,不悦之色显而易见,哼,只你会做人吗?
随而温润一笑,道:“妹妹且来,早听闻妹妹四岁能书,八岁能诗,陛下更常常赞你才学卓秀,难得这景致好,姐姐倒是学浅,正想讨教些*的学问,妹妹便可过来无妨。”
说着,径自走过去,向徐惠伸出手来,徐惠望一眼李世民,只见他唇角含笑,目光却是深的。
想着,已被贵妃拉住,便只得顺着而去,心中多少也有些故意,毕竟,在他的身边,谁都是想的。
索性自心里略去了那一道道眼神,一把把刀。
再者,贵妃与杨夫人话已至此,又谁人不知,实为陛下之意,晋阳公主又是撒娇,便纵是敢怒,亦不敢有半分作色。
贵妃携了徐惠的手,却令徐惠挨近在李世民身边,看似体贴识意,可徐惠却分明感到那温笑的背后,似有尖利隐隐、
李世民微笑垂眸,望徐惠面带流红,那一双幽潭似的深眸,便如茫海,苍然无限,任如何也望不进他的心里。
徐惠亦举眸望他,纵已是释然,可此情此景,却又不得不令她忆起先皇后那一首诗来,想那作诗之时,定也是这般风淡云清的吧?
兕子拉住徐惠,天真的笑:“徐婕妤,你会讲*的故事吗?”
徐惠一怔,随即道:“兕子喜欢听?”
兕子点头,徐惠便轻轻拍了拍她:“那……我晚上讲给你如何?”
兕子看她一会,终是点了点头。
李世民微微一笑,望众人目光似皆有异色,心内不禁冷笑,哼,不过是令个婕妤随在朕之身边,便会令众人如此惴惴吗?想想从前,却是不曾有的。
不禁一叹,正好的兴致,亦被减去了。于是道:“如此午后,倒不如泛舟湖上,朕也是乏了。”
滟滟湖光,波云重重,绿水青山间,无数楼台仿佛溶入那袅袅青烟里,精雕龙船,自云水仙雾中穿梭而过,船上弦乐轻轻,谈笑如风。
李世民端坐中央,明黄色长袍一身熠熠,唇角沁着秋光水色,温润明和。
杨若眉与韦贵妃分坐两边,徐惠则随兕子坐在杨若眉身边,兕子之宠,尤甚过其他皇子公主,似如此场面,她都是要挨着杨若眉坐下的,起初因着便于照看,如今却似冥冥天意。
皇子们坐于龙舟雕栏依次排开,一缕暖阳横斜,映照得众皇子神清气爽、英气逼人。
李世民展目望去,却独见一人,容色淡淡、眼目无神、面无表情。
李世民脸色倏然一暗,握着金雕杯盏的手指微微发紧,徐惠正好望来,但见李世民眉心纠蹙,目光如同染了秋末潇潇的风色。
徐惠小心望过去,只见李世民目光凝聚在太子身上,心中一颤,蓦地想起慕云来,秀眉亦不禁轻轻蹙起,尚不及思想,便听帝王声音平和,悠悠开口,全然不似适才眼神中的阴郁:“如今四海安平,百姓富足,方才能有今日游湖之雅兴,那么,你们可知若要长治久安,又当如何?”
十 山雨欲来风满楼(3)
一句,问得直白又随意,众皇子望帝王凝视目光,面上无动,想心中定在计较。
李世民抿一口清爽甘酒,酒香沁在舌尖儿上,一丝丝辛辣。
须臾,一人起身而道:“回父皇,所谓‘霸者之民;欢虞如也。王者之民;如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1)若如此,自可长治久安。”
说话男子,体硕面润,一脸华傲,正是四皇子李泰。
徐惠略略思量,李泰之言虽是在理,却不免太过浮夸,虚而不实,常闻四殿下擅文,此番怕是过于心急了。
李世民亦是微微蹙眉,唇边却持着笑意,正欲言语,一声清冷低沉,突地破入一舟秋色:“言无实不祥。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2)”
李世民面色一凝,众人皆被这一句吸引去目光,但见言者,一身暗紫色长绸袍,容色暗淡,眼神无光,执一杯清酒,仰头饮下。
正是太子承乾。
李世民眉眼凝聚,握着杯身的手,力道陡然加重。
太子越发荒诞、沉迷声色,他亦有所耳闻,只道他失去慕云,心意不畅,待想得明白,便会过去,可未曾想,非但无所收敛,更有放肆之势。
他向来与青雀不慕,可如此场合,他亦该知道分寸,若在从前,他只会旁观冷笑,却不会如此放纵言行,李世民目中有深深焦躁,望着太子,仿佛一场大怒在所难免。
可终究,他还是忍下了,冷冷别过头,饮下一杯甘酒,转首回望间,已不见了眸中的风起云涌。
他将目光落在一纯白色身影上,那抹身影,像极了自己当年的气韵,*中有着端持:“恪儿,你又如何看?”
李恪!
徐惠心上不觉一颤,搂住兕子的手,亦微微轻抖。
终是抬眸望过去,却不想正触见李恪温笑的眉眼,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似有若无的睨着自己,转而方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3)”
李世民点头,眉梢有微微一弯,李泰随即望过去,心中不禁暗忖,以善养人?莫不是你早已奉行此道不成?
他对李恪本便是多有忌惮的,他深知,李恪城府只怕是几兄弟中最为深重的,自小,他的眼神中就有种异样光芒,夺目却并不多语。
李世民面上再无所动,任谁也看不出他究竟是赞是否,他眉眼淡淡,轻轻拂向一边,在一处突地一凝,到润上些笑意:“雉奴,你可有何看法吗?”
九殿下?众人再又望过去,九殿下年纪尚小,被父皇突地唤道,竟有些讶异,清亮眼神中露着局促。
徐惠亦望过去,只见李治嘴唇微颤,缓缓站起身来,茫然眼神在一处停滞,竟有探寻之意。
徐惠寻着望过去,却见他目光转动,径自落在帝王身后侍女身上,那侍女一身素简宫装,发髻只簪一支简约钗子,面若清霞、眼似潋水一汪,亦小心向李治望去。
徐惠一惊,那女子不正是媚娘?
眉心微蹙,见他二人这般眼神,到似是十分熟络。
只见媚娘向他微微点头,李治神情便于瞬间平和下许多,望向李世民,亦没了局促:“父皇,儿臣以为‘所谓平天下在其治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4)。’”
一句说得极是简单,李世民是何其锐敏之人,便连徐惠都注意到了李治的眼神,李世民又何尝能够放过?
李世民眼神微微一侧,心底蓦地忆起那日李治为媚娘求情时的情切,唇边凝了丝寒冷,只在杯沿触动时便消融在一杯甘酒中。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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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山雨欲来风满楼(4)
秋风瑟瑟,午间日头过了些,倒生了些凉,却不是冷的,那拂过面颊的清爽,直叫人心舒。
许久的沉默,唯有轻轻乐音缭绕碧湖。
皇子中有一阵惶惶,徐惠边为兕子捋好柔软丝发,边向那一碧清湖望去,风凉悠悠,却突觉头上一沉,胃中时有的潮动再次袭来。
微微凝眉,不禁侧过身去,掩住娇唇,轻轻作呕,她努力压抑着,却是不能,幸而只是干呕而已。
“徐婕妤,你怎么了?”兕子柔软的小手抚在徐惠肩背上,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