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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玳弦急管曲复终(上)
我伫立在黑暗里,一袭轻纱遮去无暇的娇容,我听到一声铙钹骤然响起,未经萦绕的锣鼓声急如疾雨般抵达耳膜。按我的设计,此刻,白底上渲绘数枝清莲的幕布徐徐拉开,然后,亮起满台烛火。
我屏息,身后的六根以白色绢布裹住的粗结麻绳轻易地把我盈盈的躯体吊起,随即如翩鸿般飘向台心。
此刻,应是漫天飞舞的花雪,一朵朵以紫绸扎成的清莲,间或是旖旎的瑰香夹杂期间,将一切熏染地似梦非幻。
我听到台下*的熙攘声,唇边浮起轻柔的笑容,今晚,是我把自己作为筹码的一夜,但心里,却如此希冀,他就在下面,能看到我,并在我下一个旋身时,熟悉的清莲香穿透周遭的一切,萦绕着我,再次将我救离。
没有要薰香坊配置清莲香,曲柳娘是诧异的。但,只有我知道,那是唯一的等待。
这,亦是我唯一能有的小小奢望吧。他在下面吗?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再再地提醒着,我的眼盲了。
我若凌波仙子般徐徐飘落,应着后面的乐师,清澈地嗓音细细吟唱,带着一丝缥缈:
“波心荡落清江。
千山外,有馀香。”
盈盈然地触到台面,一旋身,腾挪跳跃,绕场舞袖一周。纱裙中露出的绸缎玫瑰红衬里定是让人目眩神迷。耳边,是调子拖得很长,一咏三叹的唱腔,伴着胡琴幽咽。
“梦不醒、水色苍茫。
红情绿意,为谁人妆饰映斜阳?”
风月无尽、缠绵恻怨,人世的沧桑就这样粉墨登场。只是戏台上吟唱的今生情待,为谁演绎?我飘然转旋似回雪轻盈,细碎的舞步,伴着繁响的铃声,俯身回眸间,
“采莲歌缓,念当时、归去徜徉。
风犹在,吹无处;”
复又起身,合着乐拍,几个回旋,我已翩然舞到小红桩处,小急旋,身后的绳带已然提我跃起,我长袖尽扬,青丝飘扬间,有轻烟缓缓袅升。
一个婉约飘转的水袖,一个风情戚戚的眼神,和着雾的轻烟,若隐若现。内心却战战危危。我会不会醉倒在绮靡华丽的台景中,人戏不分呢?
“云易改,聚何方?
又夜裏、星散如霜。”
一阵一阵的柔韧的蠕动,从右手的指尖,一直传到左手的指尖,指尖已然绽开一朵怒放的清莲,映着我的笑嫣迷离,
“斯人独立,剩菩提心事转仓皇。
断魂千里,纵重招、怨曲难央。”
身后此刻必是绽开无数红色烟火,一小簇,一小簇,映红素洁的白衣,我长袖突地收住,最后一个回旋,人似醉卧在地,慢慢地,后仰下去……
素白缎底沾渲数枝清莲的的幕布徐徐闭合,一场靡华的吟舞就此谢幕。
第12章 玳弦急管曲复终(下)
我垂手恭立,微微平缓呼吸间,听曲柳娘的嗓音响起:
“清莲姑娘已舞毕,各位都是倚翠楼的贵客,今晚谁出价高,即可在厢房,单独点清莲姑娘的曲子,起价五十两。”
清莲是我在倚翠楼的名字,“碧莲生幽泉,清影共分红。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取其意,隐心绪罢了。
台下一阵喧嚷,已是一叠声地竞价,从五十,竟水涨船高喊到两百两,我微松一口气,与曲柳娘的交易似是成功了。但,今晚,要应付的,又不知是何等的俗物。
当下,冷然一笑,手微抚鬓角的余汗,继续平定心绪。
“一千两!”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上了年纪的男子声音,略带些沙哑。
我一怔,一千两,这相当于我父亲一年的官俸。当下,不禁颦眉,竟为青楼女子一曲出此高价,可见靡靡。
当下,四下忽地一片静谧。只有曲柳娘在惊讶后,及时反映过来:
“恭喜这位大爷,独得清莲一曲。请大爷到雅竹阁稍等。清莲姑娘稍稍梳洗就过去!”
我被哑奴扶着,在随后一些人的惋惜中,匆匆下台,往房里更衣。
房里已燃了熏香,是我所不熟悉的香味。很清幽的,一丝丝,似是很淡然的袭入人的心扉。哑奴已打水伺候我梳洗。
褪完舞裙和汗湿的内衬,换上一件玫红绣墨紫团蝶的肚兜,下身是一条水粉染樱雪的亵裤。这是曲柳娘特意让城内最好的丝织坊定制的。真丝的质地,滑软地帖附在肌肤,我还记得曲柳娘当时拿来这套衣服时艳赞的话语。
我用温水细细擦试鬓边的密汗。柔柔地水淌过肌肤,却不留痕。我把发髻松下,青丝简单束起,慢慢褪去舞裙,身子蓦地热起来,似从心底漫出来的燥热,延到四肢,此时已是深秋,即便适才起舞亦不该有这种难耐的燥热。脸颊似是着了火一般,直侵入额际。
我心里一惊,暗道不对,欲用力,却浑身酥软,竟是无力了。想启唇,喉里亦被堵住一般,只能发出单音字。
这边哑奴已给我披上一纱衣,凭着指尖的触感,该是极为轻薄通透的系带长衫。
我此刻不禁怨恨自己,怎如此轻信那曲柳娘的话,她定是趁今晚,毁了我的清白,让我今后安心在这楼里接客。青楼的妈妈,又怎会容得一个只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呢?
如若今晚真遂了她的愿,我又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无论皇室,相府都再容不得我,而我,将这清白身子付于陌人,亦惟有一死以求解脱。
眼前似飘过一个身影,那抹淡淡的清莲香,永是深黝的眸子,若即若离地神情。却一次次在困境出现在我身边。那今晚呢?此刻,我依然执念地,念到他。
哑奴和进来的另一个小婢,将我缓缓扶到床上。遂两人掩门而出。
我躺在那张床上。被漆黑笼罩着,我听见夜轻声撵足走过我的身体。落下一串脚印,是漆黑的。有点潮湿。在我惨白的14载岁月上,它们一直无比清晰地凸现,酸涩着……
心底的寒意亦延升上来,一直到眸内,慢慢,化成泪水溢出……
第13章 歌尽桃花扇底血(上)
门被人推开。一人缓缓步进厅堂,隔了一层屏风,就是内室,我听他似是低低咒骂了一声,旋即听到烛火被吹灭的声音。
心底的燥热间蔓出一丝冰冷刹时延到指尖,我额前沁出冷冽的细汗,和着愈来愈灼烈的燥热驿动,我听到脚步声渐近。
在走过屏风后,他似是迟疑了一下,亦可能是打量着周围。
我下意识地往里缩起,但无力的四肢却让这个举动显得分外可笑。短瞬的停顿,他已步到我的跟前,是那个有着沙哑声音的男子吧。我听不到他一句话语,时间却没有停滞流动。
我发丝已被汗水浸湿,脸上的潮红必是越加浓艳。
他俯身,已然把我抱起,我心念一灰,拼着全力推开,但亦是无用。但,鼻尖却闻到一缕淡淡的香气,不是清莲,却是——
我心下一惊,莫非是他?但,他怎么会在此?不容我再反抗,他已紧紧把我抱起,往边上的小格间走去。那里是我平日沐浴之地。他这是?
未待我接着细想,男子身上的气息,却让我难耐,我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唔……”无力的素手轻轻触他的胸前,他似是被震了一下。
心底不耻自己的举动,但,身子似乎已不是我能控制,之前的无力已被一股柔若无骨的媚绕所取代。一个声音在驱动着我,惑媚身前的这个人。
我更紧地偎紧他,呵气如兰,目光迷离地仰起头,虽然眼前是片黑暗,但我知道,他就在那个方向,同样凝视着我。他不禁手一松,我已盈盈然触到地面。
我素手微扬,外面的纱衣已然飘落。他该是一惊,我听到他的呼吸声开始急促。我翩翩然逼近他,他怕我跌倒,忙用手扶我,手心的温暖,却让我的肌肤漾起更为悸动的感觉。我帖近他的身子,素手勾住他的后颈,微仰头,他呼出的气息让淡迷的香味更加地真实。
纤长的睫毛在素白的脸上投下仿同蝶翼阴影,他低头,冰冷的唇轻轻覆上我的。我嚶咛一声,他猛一转身,双臂把我圈在床柱边,柔柔地加重深吻掠取,燥热的红潮遍袭全身,皮肤上密密的浮起一层细小酥麻。那个声音催使我主动去迎合他,但这种迎合在我却是生疏的。
我的素指轻柔柔地在他颈部往下游离,他右手反握住我的素手,按在床柱上方。
他微微出汗的左手拥紧了我裸露在外的肌肤。我在辗转渐浓的热吻中,微微娇喘。他似是受不住般,离开我的唇,但更碎密的吻已沿我的玉颈一路滑下,在深秋的寒夜里,却把我的燥热愈加的挑动蔓升。
素手挣开他的右手,我轻抚他束起的额发,暧昧的抚触让他的吻更加灼热,不复方才的冰冷。
娇躯似承不住他的密吻,微微颤抖,轻扭,他停止继续,抬头,右手捧着我吟喘,泛着潮红的绝美容颜,炙热的吻比第一次更重地覆上檀口,娴熟的灼吻让我节节败退,完全湮没在他的侵略中。
他左手更紧地拥着我的手臂,右手松开我的脸颊,探到我的纤腰,轻轻拉开肚兜的系带,却在肚兜即将松落时,突然离开我的唇,旋即把我拦腰抱起,我微闭双眸,眼底为什么竟然有晶莹在闭起那瞬滑落?
“咚”,溅起的水声清澈入耳,我整个身子旋即已被他浸到浴桶内。桶内的水早已凉却,在深秋的夜晚,让我不禁打了寒颤。
“一会,你就会没事。”他竭力用平静的口吻轻轻说。然后,我听到他脚步往另一端走去的声音。
周身虽然还是燥热,但在冰水的刺激下,竟缓和了不少,处于半清醒状态的我,突然回忆起适才的举止,不禁脸上更烫,忙把身子全部浸到水下,闻着馨香的浴水,心境却无法平歇。如果不是他的中止,那么,此刻,或者明天,我定然后悔。虽然,他是我的君,但,我还是无法将自己完全地交给他。和他之间的隔阂,在进宫那天开始,就亦深种。
他又怎会到这里?我虽起疑问,但骤然放松的神经带来的睡意却在此刻袭卷过来。
第13章 歌尽桃花扇底血(下)
朦胧间,屏风外,似乎有人说话声,声音不轻,把我逐渐飘散的神絮再再地拢了起来。
“你究竟是何人?”天烨的声音阴冷间隐着浓浓的怒意。
“这位大爷,奴家还未问您是谁,竟然在清莲姑娘的房里。您倒先反客为主了。”曲柳娘的声音腻糯地回道。
“啪,啪。”似乎是重物击打在皮肤上的声音,脆生生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花烛香这等物什,岂是你区区一倚翠楼所能有的。我劝你还是早说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略带沙哑上了年纪的男声,正是今晚以千两银子竞得我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