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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条件反射地侧脸看他们,一个男生也转过脸来看我们。
……大猩猩。
××果然长得像大猩猩!苍天有眼!
我微笑着和大家一起唱生日歌,嘻嘻哈哈打闹,却忽然有点失落。
好吧,不是有点,是很失落。
可是为什么呢?
她们的少女幻想都落在一个具体的人身上,只有我的,落在了一个名字和一堆传说上。
即使万般不愿意承认,可我的确很难过。
对于我毫无理由的忧郁,我爸妈的评价是:啧啧,孩子长大了呢。
别以为他俩多开明。他们只是喜欢看少女怀春,更喜欢看少女怀春而不得。我要是成功了,他们能打折我的腿。
再听到别人念叨××时,我心中不再有妒忌和好奇交杂的奇异感觉,只觉得可惜,更为自己之前愚蠢的小心思而羞愧。
真可惜。
我并不是真的希望你像只大猩猩的。
每个周五大家都会带着一周的换洗衣物回家,我拎着一个大行李包在站台上等车,身边站着我的铁哥们L。
他的戏份不重要,随便用字母代替就好。
L正在和我闲扯,不知怎么往我背后望了一眼,立刻换上了一副狗腿子的嘴脸:“啊呀!今天真荣幸啊,能跟文理科第一一起坐车呢!”
我一开始只是条件反射地绽放一脸“哪里哪里大家那么熟就别见外了你看你这小子总这么客气”的谦虚笑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文科第一和理科第一?
我怔怔地回过头去。
这是××?长得还不赖嘛……那么大猩猩去哪儿了?
我这才意识到之前是我认错人了。
××衣着打扮很清爽,个头的确不高,但是也不算矮,神情很冷漠。
我写小说写过这么多角色,至今无法描述清楚××的样子。
大概就是那样吧,你们也不用知道得太清楚,反正你们又不要喜欢他。
或者你也可以这样想,我喜欢的人和你喜欢的人,都长着一张同样的面孔,一张只有我们觉得特别好,却永远都羞于仔细描摹出来获取他人认同的面孔。
××拖着行李箱走过来,就站在离我们五米左右的地方,抬头去看站牌。
我大方地侧过头去打量了一下他的背影。
那应该是高中阶段我最后一次大大方方地看这个人。
后来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上,一边和L继续谈天说地,一边看着外面毛茸茸的夕阳。阳光特别好,L问我今天吃错药了吗笑得这么开心,我没回答。
我记得那天从车站走回家的一路,连地砖和垃圾站都变得比平时好看。车站在坡上,而我家在坡下,我需要穿过一条僻静的小路,下一段长长的台阶。
站在台阶上方,俯视着下面错落有致的一栋栋房子,还有远处没入都市丛林的夕阳,忽然胸口被一股奇怪的情绪充满了。
不仅仅是高兴。
像是发现了人生的奥秘、生活的乐趣,整个世界都在我脚下铺展开。
我扔下旅行包,张开手臂,踢踢踏踏地跑下楼,飞快地冲下一个缓坡,风在耳畔,心跳在胸膛,书包一颠一颠地拍打着屁股,不知道是在劝阻还是怂恿。
我和我的少女心,一起飞了起来。
然后像个弱智一样再次爬上坡去拿扔在地上的旅行包。
发现了吗?我们Drama Queen活得都很辛苦。
我从不觉得暗恋是苦涩的。
对一个人的喜欢藏在眼睛里,透过它,世界都变得更好看。
我会在每次考试之后拿数语外这三门文理科同卷的成绩去和××比较;会特意爬上××班级所在的楼层去上厕所;会在偶然相遇时整整衣领,挺直后背,每一步都走得神采奕奕;会竖着耳朵听关于他的所有八卦,哪怕别人只是提到了××的名字,我都高兴。
当然,作为一个资深的装逼少女,我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对××的兴趣,只能绞尽脑汁、笑容浅淡地将谈话先引向理科,再引向他们班,最后在大家终于聊起××时假装回短信看杂志,表示不感兴趣。
连这种装模作样都快乐。
夏天来临时,天黑得晚,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很多男生拥上操场去打球。我不再抓紧时间读书,而是独自一人去篮球场散步。十六个篮球架,我慢慢地绕着走,每走过一个都看看是不是他们班在打球。但一旦发现真正的目标,我绝不敢站在旁边观战。
好像只要一眼,全世界都会发现我的秘密。
我说了,车站相遇之后,我再也没能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一脸平静地装作在看别处,目光聚焦在远处的大荒地,近处的篮球架就虚焦了,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群人。
这群人里面有他。
只有一次见到过他投三分,空心进篮,唰的一声。大家欢呼的时候,我把脸扭到一边,也笑了。
想起高一时后桌女生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高二的暑假去国外玩,趴在酒店前台写明信片,给他写。写一句划一句,写一张撕一张,最后我拿着厚厚一沓撕碎的明信片去大堂的垃圾桶丢掉,我们导游看到了,笑着调侃我:小姐,炫富吗?
那是我第一次想要实际地做点什么去接近他。
之前我喜欢他。现在我希望,他也能喜欢我。
一旦这种念头浮上来,我就变得不快乐了。
最后还是写好了一张,被我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我自然不敢真的寄一张明信片给他——没头没脑的,盖着国外的邮戳,大家一打听就知道是谁,恐怕他还没看懂,别人就全懂了。
但是我还能做什么吗?高三的晚自习常常被我一整节翘掉,去升旗广场乱逛,坐在黑漆漆的行政区走廊窗台上,想着一万种可能被他认识的方式。
我们两个班有共同的语文老师,所以我作文写得特别起劲,每次考试之后优秀作文都会被教研组复印传阅,我至少能先混个脸熟,让××知道知道我是多么多么地,嗯,才华横溢。
转念一想他这么厌恶语文课,不会顺便也觉得我是个矫情的酸文人吧?
少女心拧巴成麻花,做人好难。
直到有一天,我妈从书桌旁的地上捡起一张明信片,问我:××是谁?
如我所料,我妈依旧对少女怀春而苦求不得的故事喜闻乐见。
她当然问了我一个经典问题:你喜欢他什么?
高三上学期,各个高校的保送生和自主招生选拔开始了。他是竞赛生,参加保送选拔;我是普通少女,希望能努力争个自主招生加分。
广播让大家去教导主任办公室填写资料,我去得晚,意外地看到了他……和他妈妈。××坐在沙发上,一脸漠然,他妈妈拿着表格去问东问西。我心不在焉地坐到茶几另一端,拿着表格低头填,写几笔就紧张地往他那边瞟一眼——我期待着无意中的眼神交会,我会笑着向他点点头,说:你是××吧?你好,我叫……
我并不是个怯场的人。
可他自始至终就是没有看过来,只是一句句地听着他妈妈的指导,按部就班地埋头填表。
我们都通过了第一轮材料的初审,一同参加在省招生办举行的笔试。我考得并不好,走出考场的时候还蒙蒙的,等远远地望见人群中我妈妈时,整个人一激灵。
我妈,和××的妈妈并肩站着,乍一看上去,相谈甚欢。
我的家长会都是我爸爸去开,我妈从不与其他家长有过多交流,甚至连我班主任的名字都记不住,现在却笑容满面地在和××的妈妈聊天!
这位女同志您是怎么回事?您想玩死您亲生女儿吗?您听说过“虎毒不食子”吗?!
我全身僵硬地走过去,我妈一脸无辜地拉过我介绍道:“这是××的妈妈。”
废话,我当然知道!
××的妈妈是个利落又热情的人,寒暄了几句,我就看到××面无表情地走近,无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拉了拉他妈妈的胳膊,说了两个字。
“走吧。”
……走吧。
他妈妈朝我们笑着点点头,接过××的书包,母子俩亲亲热热地走开了。
我妈意味深长地朝我微笑,说了一句让我至今难忘的话。
“你未来的婆媳关系会很难处啊。”
“你到底想干吗?”我的脸已经抽筋了。
“在外面站着无聊,听到她提起‘我们家××’,我就走过去跟她随便聊了两句,”我妈笑得如沐春风,“你喜欢的就是那个××?怎么像个机器人。”
我依稀听到我们的母女关系发出了咔嚓的断裂声。
其实我知道我老妈的意图。她觉得××并不值得喜欢。然而她不能回答我的是,“喜欢”究竟是什么?情感的发生一定找得出缘由的吗?喜欢就是一个坏掉的水龙头,理智告诉你不值得,可怎么拧紧都是徒劳,感情覆水难收。
那天晚上我挽着妈妈的胳膊,慢慢走回家,头顶是猩红色的天空,孕育着一场初雪。
妈妈感觉到了我低落的情绪,忽然捏捏我的手,说,“他妈妈早就认识你,知道你学文科以前是哪个班的,还知道你作文写得很好。”
“真的?”
“嗯。”妈妈笑,“真的。而且她说是××和她说的。”
即使知道这些基本信息都很可能来自××妈妈密布的情报网,与××毫无关系,我还是瞬间开心起来了:“还有吗?除了作文呢?”
“没有了。”
“啊……”我很失落。
“噢,对了,他妈妈说你很好看。”
“真的?!”
“……我编的。”
母女关系第二次发出咔嚓的断裂声。
我妈妈从未停止拿××的事情取笑我。甚至连一起去超市买书包,我们意见不同,她也一定会指着自己看中的那一款说“这款看上去像是××会背的风格”,好像这么一说我就会听她的似的。
是的,我的确听她的了。
我一直很想知道她敢这么肆无忌惮,是不是因为确信××不可能搭理我。
××越好,我就越乐于单纯地欣赏他;××的形象越普通,我反而越想要接近他,像是要亲手通过实际例证来残忍地破灭自己的幻想似的。
所以这年冬天,当我妈妈陪着我去北京参加自主招生的面试时,我第一次鼓足勇气和××打了个招呼。
在理科教学楼的大厅里,我手里抱着一堆表格,站在柱子旁边等我妈妈,忽然看到××独自一人面无表情地从旁边的教室走出来。
他经过我身边时,我突然鼓足勇气,打起精神微笑着说,嘿,××。
然后他走远了。没看我,没停步。
我呆站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右手,拉了拉自己的左手臂,说:“走吧。”
对这个故事,我妈妈的评价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我现在还记得,在理科楼大门口,我看到他爸爸妈妈陪着他一起走远。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参加面试的考生和家长们,每个人都一脸焦灼与兴奋,支棱着耳朵探听其他人的来头和捕风捉影的消息。我抬起眼,望见一只通体幽蓝的长尾巴喜鹊落在枝头,歪着脑袋打量着我们。
这只喜鹊是怎么看待我们的?我一直想知道。
××拿到了保送生资格。我无比感谢他们班那位严厉古板的班主任,由于他硬性规定这群竞赛保送生们也必须照旧每天来上课,我得以在高三的最后一学期时常见到××。
我知道他喜欢穿哪件T恤,也发现了他搭配衣服的规律、小动作、走路的姿态、后脑勺的形状……估计比朱自清对他爸的背影都熟悉。
那段时间我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掷硬币。我在文科班的好朋友是个非常活泼又非常害羞的女生,可以大声讲荤笑话,也可以在见到自己喜欢的男生时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食堂的饭那么难吃,我们照去不误,就为了在进入门口的时候可以玩这个掷硬币的游戏。
她喜欢的人常在一楼出没,我喜欢的人常在二楼出没。我们需要用硬币正反面来决定今天去几楼吃饭。
好友说,这不是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