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还好,在被人海和时光淹没之前,我给自己筑了一座岛屿。
第4章 小世界
推门而入的时候木彦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像是一个去初次见一名渴望已久的人一样,带着一丝渴望,一丝不安,屏住呼吸,只敢用心去默默感受。
穿堂风扑面而来,有垂地的长纱缓慢地扫过老木地板的沙沙声。大铜水壶咕嘟咕嘟的烧水声。水气里带着让人心安的燃着的檀香味,低低的人语在不远处传来,和这些气味与声音拧成一股,撞在头顶的木头风铃上,混着沉甸甸的铜铃铛声,带着二十年的时光,空空作响。
记忆的闸门关得太久太久,甚至有些生锈,所以当它轰然打开的时候,便会痛得仿若骨血分离一般,让她热泪盈眶。
她睁开眼睛,仰头看着那串暗棕色的小老虎木风铃,想起那个老人在一个落大雪的冬日,点起暖烘烘的炭炉,里面烤着白薯和花生,上面煮着滚滚的乌龙茶,然后戴上一副老花镜,给她慢慢雕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那时,小小的她陷在柜子后面垫了厚厚垫子的柔软靠椅中,脸蛋被水汽蒸的红扑扑的,左手是一个八宝盒,里面装着满满的好吃的,右手是一本格林童话,或者山海经小人书。
老人偶尔侧身去加些炭,抬头望望窗外漫天的飞雪,再扭头看看她。
那片与世隔绝的温暖曾是她全部的世界。
“彦彦姐!”“彦彦姐你来啦!”高大而斑驳的木制柜台被她简单了刷了一层保护油,这种苍老衬得站在柜台后两个店员小妹愈加年轻。她不禁在心中感慨了一下,冲她们两人招招手。
“还没吃早点吧,不要只顾睡懒觉,我带了昨天烤好饼干和一大盒牛奶,你们自己热一下冲点奶茶,先吃了再干活。”
小竹小天两个小妹嘻嘻笑着跑过来围着木彦开始叽叽喳喳:
“彦彦姐你今天穿的这好看!人本来就好看,装修完工不用穿牛仔T恤,这下更美了!”小竹夸张的围着她转了一个圈赞叹道。当年木彦忙着张罗店铺翻修时累的不行,偶然步入一个茶室休息时,就被小竹的热情留下足足喝了三个小时的茶。茶室里的客人都愿意和小竹坐下闲聊一阵子,那种活泼又不会惹人厌的性子让她心头一动,耗在那里的一个下午打听到小竹的合同刚好要到期,便用不菲的薪水把小竹顺利挖到了手。在考虑到后期的经营之外,她其实是在小竹身上恍惚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无忧无虑、天天开心的小姑娘。她想把自己的天地,再一次填满这种欢笑。
“彦彦姐你放心,全部的活都干完了,刚刚已经又把屋子里地板擦了两遍,所有的家具和摆设也都刚刚掸过。你出差这一阵子一直在开窗通风,已经把空气都换了个遍,你瞧,一点都感觉不到是新装修过的。”小天比小竹大半岁,人却成熟的很多,做事有自己的见解和坚持,第一次见到小天是在一个画廊,这个眉目间透着沉稳的小姑娘经理因为画的摆放而争执起来。傲慢的经理当场解雇的小天,她不发一言□□人家到街边,递上一张纸巾,然后是自己的店面效果图,顺利挖到了自己的第二个人。就这样,她有了小竹和小天的完美组合,又都是本地的小姑娘,生活安稳,不急不缓地做事,木彦觉得自己真的幸运。
一楼大堂纵深极大,几扇顶天垂地的大纱帘将屋子隔成几个相对独立的空间,由于下午刚清洗过,尚未干透,都被彻底拉开,要过一会儿才能收起来,所以整个店铺的全貌仍不能收入眼中。木彦坐下来边等便给她们两个添茶。
“彦彦姐你手真巧啊,翻修是自己动手设计,窗户上的花纹自己画,连我们穿的店员服都是亲自设计了,买了料子交裁缝做啊。这身丝麻的裙子我超级喜欢,比旗袍好看多了,又舒服,一点不俗气。”
“是啊彦彦姐,那个木梁你都能找来一样的木头补全,又结实又古朴。还有楼上书房,那副大大的油画真是一点都不突兀,我之前在那么多画廊和艺术馆做事,只见过纯中式的摆设,从来没想过用老杂货铺翻修的中式店面可以放油画的!”
“彦彦姐其实我更喜欢那身棉麻的对襟上衣和长裤,穿着超级舒服可惜要等到秋天凉快一点才能穿。”
木彦哭笑不得地把两个小妹使劲按在靠窗的桌椅旁,一只手摁着头说道:
“大小姐们,你们也太精神了,没吃早点又干完活还这么能说,都不会饿不会累吗?”
“嘿嘿,一看到彦彦姐带的好吃的,确实饿了,但一想到今天第一天开业,就好激动啊。”小竹捏着一块饼干,眼睛眯成一条线。
“彦彦姐,我们真的是特别想把这里打理好,因为感觉跟之前工作起来不一样,倒是像在家里忙活一样,总觉得。。。这里会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小天把煮沸的牛奶倒在红茶壶里,香气四溢。“彦彦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用心的店。现在只差一个名字了。”
木彦手托着腮,望着窗外对上来的云彩慢慢向太阳逼近,光影的界线从圆形的木格窗前划过,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那根绛红色的玛瑙手串,抬头微笑:
“就叫永无岛好了。”
第5章 我的岛屿
天彻底暗下来,窗外的街灯闪了几闪,温暖的橙色灯光次第亮起来,像是列队迎接什么重要的时刻。两个女孩子被点心的香甜吸引,在奶茶的涩香中安静下来。估计纱帘已经完全晾干,小天起身将其一一收起,示意木彦。她深呼吸一口气,仿佛刚刚做完热身运动,此刻才真正站起身来,细细打量自己的店。
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各种崩坏的心理准备,于是从进屋到坐在窗边,她都是有意无意的低垂着眼睛,不让全貌收入眼中。可是终归是要面对的。她缓缓吸进一口气,转过身,抬起头,向前望去。
一模一样。
她的心脏漏了半拍,继而是淬不及防的欣喜若狂。太理想了,和她脑海中的场景,和她呕心沥血几个月画出的设计图纸,和她亲手挑选的配饰希望摆放的位置,和她要求的灯光效果和香味的搭配,和她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来对每一个角落的揣摩,一模一样。
地板、柜台、门窗、横梁这四样基础框架分毫未动,只是刷了层淡淡的漆,一方面为提亮翻新,一方面也为保护。当一切的陈设装置都翻新之后,这四样框架结构的古老气息带来的镇场优势就压倒性地散发出来。年深日久摩挲才能显露出来的棕红色带着一丝滑腻的韵味,不是尘土飞扬的加工厂做旧就能诠释的。混了点点金色的粉刷白墙从顶天立地的原木格子架的空隔间偶尔闪过一斑光亮,像是调皮的眼神。
过于宽大与深阔的面积被雕花木隔与厚重纱帘错落隔开,一组组桌椅沿着屋子次第排开,难得的是那份居家般的心思,并不是集体采购的统一制式,每组略有不同。临街靠墙这边是宽大霸气的圆木桌配着长条凳,被一架纱帘隔开,适合一群叽叽喳喳的少女围在一起谈天说地;墙角是一套简单雕饰的方桌配高背椅供人喝茶低语。南面靠窗的一排最是敞亮,那些被她一笔一笔精心修复了花纹的碎格雕花木窗上镶嵌了厚厚的双层真空玻璃,几挂水墨竹帘卷在上面,尚能看见幽兰白莲各色花样的一角。顶灯隐藏在□□的深棕色木梁附近,平时并不用开,夜幕降临时每张桌子上方都有一盏罩纱灯笼亮起来,同样是搭配着桌椅的样式来的,各有不同。这一侧的每扇窗下均是一套浅色纯木座椅,过了透明的薄漆,油润亮泽,宽大矮墩墩的木椅上面铺了厚厚的坐垫与靠枕,均是丝缎为面,围着长方的老旧八仙桌上铺着各色的桌旗,流苏静静垂在那里,像是岁月里最柔软的记忆。
每一桌之间都被高低不一的花架无形隔开。倒也不是满屋子名贵的花,无非吊兰水仙,山茶玫瑰,文竹芦荟,石竹茉莉,但难得的是,这些普通的室内盆花竟然株株遒劲,绿的苍翠,红的沉郁,均是精心侍弄了多年的繁壮样子,跟这房子一起,无声地用漫长岁月给自己附加了另一种美。
这些花卉是她找了很多个鱼虫花鸟市场,才找到小时候总跑去她家店里看花的一个阿姨买到的,如今阿姨已经头发花白,儿孙绕膝,侍弄一屋的花卉竹草,很多奇美瑰丽没舍得卖的,已然虬结茂密,颇有苍苍然的意思了。阿姨摘下花镜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时候背着沉沉的古琴囊,总在她家痴痴看花的小姑娘,笑眯眯的眼睛里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只属于长辈才能给的温暖。离开那里时已是黄昏,阿姨慷慨送给了她好多盆自己养了多年、美的几乎有了灵性的花草,并且坚持不收钱,连连说她送去的点心和一套茶具已经很好了,到时会亲自去她店里看看,听木彦给她弹弹琴,就够了。
她有着全职的设计工作,只好利用不多的休息时间来耐心完成这些琐碎而费心思的事情,终于一一准备完毕后,她给自己简短的放了个假,体力在按捺不住的急迫心情下有如神助般恢复,稍作休息她就直奔江浙。
于是饱看了美丽的亭台楼阁,园林山水,纸笔墨砚,丝绸绢锻,彩绘刺绣,陶瓷瓦砖,茶点小戏,还有微微落雨中的点点湖山。
都是些对过往时光细细的描绘,让她欲罢不能地回头去看,胸中越是落寞空索,干劲就越是旺盛。然后她刷光了随身带去的那张卡回到家中,过几天便陆陆续续地收到从走过的各个城市下的订单。拆开纸箱,撕开泡泡纸,掀开泡沫板,那些一次又一次让她惊艳的布匹绸缎,茶具笔砚,可爱的古风小摆件,精致的琉璃灯盏,上好的明前茶、小瓣香,种种精致美好的东西,从山南海北源源不断而来,最终点缀在她店中最恰当的位置,开始一段新的修行。
那些很容易就会媚俗的搭配,经过她细细挑选纹理色泽、权衡形式位置,最终都端静地立在各自最合适的位置,散发出古雅的韵味来。
绕过一架摆放着陶瓷杯碟的木架,一座铁艺雕花楼梯露出一角,旋转着引她上到二楼,墙面上半弹出几盏小小的金色灯箱,光芒向上方斜里打去,撞在折枝花卉暗纹的米色壁纸上向楼梯间漫漫洒下来,如同无声的小小喷泉,打在触手带着微微凉意的黑色漆面铁艺楼梯扶手和钉着金棕色毯子的脚踏上,森森古意,让人产生一种闯入时间缝隙的错觉。
一切都那么安静、温暖而牢固。
踏上楼梯的最后一节,面前就立着那张四扇的漆木双面屏风,对着她的这面是爷爷亲笔画上去的空谷幽兰四段拼图,背面是她小时候跟爷爷学书法刚刚出师时交的一份作业:
丰骨清清叶叶真,迎风向背笑惊人。自家笔墨自家写,即此前身是后身。
墨色浓重而开阖拘谨,轻易就能看出一个把零食吃得饱饱的、攒足了力气的小姑娘是如何用力握着一杆蘸满了墨汁的笔,涨红了脸,如临大敌,一字一顿地写完这四行禅诗的。
爷爷从不掩饰他对自己的宠爱。一个顽童偶然的练笔,就耗去了那块收藏多年、多少人踏破门槛而求不得的好木板,但那时的她却总觉得是那块木头刻成的屏风逼得自己天天练字,每每看到爷爷带着花镜拿着小凿子叮叮当当忙碌时,她就会很奇怪的问:
爷爷,为什么不等我写得更好了,你再给刻成屏风呢?
爷爷就会转过身来揉揉腰,笑着说道:
傻孩子,什么叫更好,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