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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兄。”许念站在街旁的屋檐下定定地望着那人。
隐之的呼吸漏了几拍,勉强定下神说道:“念之,我正要找你。”
许念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下,隐之看不清她的神色,于是往前走了两步,跟她并排站在屋檐下。
“我刚到杭州,正准备去找你。事情办妥当了就随我回去吧,绝刀门那边乱成一团,找到宝藏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想分上一块肥肉,他们自顾不暇,没有闲心纠缠我们了。”隐之说着伸手在许念头上拍了一下,许念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那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转而轻轻落在在许念的肩头。
“车里那人是朱青?”许念一眨不眨地盯着隐之。
隐之愣了一瞬,接着答道:“你认识?…回去再说吧!”
一回客栈,许念就一言不发望着隐之,隐之被她盯得发毛,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有话就问。”
许念低着头,犹豫片刻问道:“你跟朱青有联系,师父不知道吧?”
“是,师父不知道,”隐之坐到椅子上,“我在外闯荡这么久,要是每件事都告诉他,岂不是要把他烦死了?”
许念皱着眉在他对面坐下:“你知道朱青是什么人么?你跟他交情很深?”
隐之笑了一声道:“跟人结交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你二师兄看着像那种人吗?”
“可是——”
“可是他不像是好人?”隐之打断道,“我都知道,你放心吧!”
“那…”许念还想再问,你给朱青什么东西,为什么被她发现时那么尴尬,但转念一想,隐之和朱青的会面都那么隐秘,她再问也没有意义。
的确如隐之所说,他已经在外闯荡多年,许念相信他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只是许念还是有些担心,上次见面她就直觉朱青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从睿王爷的举动能够看出,不久之后朝廷就要着手整顿日渐猖獗的私盐贩卖,到时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朱青会有什么下场,会不会狗急跳墙,都无法预测。
她不知道隐之跟朱青的牵扯会有什么影响。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工夫,隐之已经起身进了屋,絮絮叨叨的声音如魔音穿脑一般钻进许念的耳朵:“这青布衫穿了几天了?袖子上的油你怕是没看到吧……桌上的茶是昨天剩的?今早上又喝凉茶了吧?别的茶还无所谓,像这种茶隔了夜就千万不能入口……”
许念叹口气,赶紧进屋收拾。唉,但愿二师兄别出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这一章是流着泪捂着胃戳着手机打出来的!
——来自毕旅中途犯病的作者
☆、秘辛
新年将至,东京城里一片热闹景象。相国寺里里外外三条街熙熙攘攘的全是人,街上杂耍、叫卖和吆喝的商贩呵出的白气盘亘在整座城市的上空,仿佛驱散了几分冬日的严寒。
但宫里俨然跟外面不同,碧瓦朱漆的宫墙隔离了外面的人声鼎沸,围出了一方四四方方的孤岛。
皇帝林琮大病初愈,精气神还未完全恢复,斜斜地歪在床上,一句三断地跟床边的人说话。说了不到两句林琮就惊天动地地咳起来,守在一边的老太监颇有眼力地快步上前给林琮喂水顺气。
“咳……”林琮颤颤悠悠地把茶杯放在桌上,手伸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索性用力一砸,茶杯在桌上跳了两跳,咕咚一声翻倒,茶水洒在桌上,明黄的桌布洇湿了一大片。
“父亲……”林决有些忐忑地上前扶住林琮。
林琮的手抖得厉害,本想甩开林决,但实在是力气不足,只能死死扣住林决的胳膊,勉强撑直身子,老太监垫上一个软垫之后默默地退到后面当起了雕像。
林琮靠着软垫狠狠喘息一声:“你就是……是这么办事的!”
他虽然还在病中,甚至一句话都断断续续地说不完整,但眼神仍旧是清明而又犀利的,直勾勾地望着林决。
林决不由地缩回了手,林琮对他一直都是和蔼而又疏离的,关心而又克制的,很少有这样明显外露的情绪。作为儿子,林决跟林琮相处一直维持着恭敬顺从的态度,他已经习惯了父子间这种这样始终差点什么的相处模式。
在这样的目光下,林决陡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自他有印象以来林琮一直是镇定的,即便是生气动怒了,也只会用阴测测的眼神盯着或是出言不逊或是自以为是的臣子,而后朱笔一挥,该怎么整治的怎么整治,绝不会大发雷霆妄动肝火。
林决满怀错愕和惊诧的望着林琮,这眼神让林琮手一顿,随即松松地放了下来,收敛了怒气,面色不善地望着林决。
林琮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林决望着那个徘徊在不惑和知天命年纪的父亲,心中的忐忑不安顿时被愧疚和心酸代替。林琮病得突然,直到此时林决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躺在龙床上大病初愈的那个人,他本来就发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白得像纸,没有一丝血色。鼻梁上不大不小的几块老年斑显得格外显眼;眼角和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满了细细密密的皱纹,随着林琮的一喘一叹舒张开合。被子下的身躯依旧高大,却瘦得格外脆弱。
父亲真是老了啊,林决想。
他的心里仿佛有一面墙轰然倒塌,所有的石块噼里啪啦地砸在他柔软又坚强的心上。只有这时他才意识到,恍然之间他已经离开皇宫很久了。
林决鼻子有些发酸,辩解和疑问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有低头认错:“我知错了,父亲小心身子,切莫动怒。”
林琮看清林决忽变的神色,语气也不禁软了几分,显得更加的有气无力:“令符若是……若是丢了还好,落入有心人……手中,后果……咳……”
身后的老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将献殷勤的机会毫不吝惜地让了出来,林决忙端上一杯新茶,递到林琮嘴边。
林琮喝了两口,火气已经去了大半,接着说道:“后果是什么,你可曾想过?”
林决答道:“我正要跟父亲说,关于令符……我有一些疑惑。”
林琮望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林决接着道:“我怀疑……令符是假的。”说完抬眼望着林琮,本以为林琮会惊讶质疑甚至是训斥他胡说八道,但林琮只是定定地望着手里的茶,平静得不像是一开始摔碗摔杯的人。
林决以为他没听见,又提高声音唤了一句:“父亲?”
半晌,林琮“嗯”了一声,含糊道:“朕听见了……知道了……”
这一句话说道后来声音已经越来越小,林琮的眼皮也耷拉下来,仿佛下一瞬就要睡过去,林决忙冲后面挥了挥手,快生根发芽的老太监忽的活动起来,扶林琮小心躺下。林决转了一圈,把种种猜测以及为许挚将军平反一事都咽回肚子里,嘱咐了几句便出宫去了。
林琮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能再受刺激,而这事儿又不能跟监国的太子说,林决在宫门口站了片刻,决定过完年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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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琮的身体还没好利索,他的身体虽然说不上强壮,但也绝不虚弱,这些年来兢兢业业起早贪黑地忙碌,鲜少又生病的情况。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给林琮乃至整个后宫都敲响了震耳欲聋的警钟,提醒他们这个坐在龙椅上的真命天子是一个也会生老病死的人。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琮深知自己要想早日执掌江山就需要好好将养,因此他也毫不犹豫地把监国大权交给太子,自己只过问一些重要事宜。
虽说太子林冼完全继承了林琮那副喜怒不外露的样子,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是着实惊喜了一番,不过林冼很快便压下眼里的喜悦,跟林琮郑重其事地表了一番忠心。
林琮这个皇帝把手中的权利握得很紧,即便是太子,分到得也不比别人多了多少,有时候虽然名头响亮,但实际只是充当一个吉祥物的作用,林冼的太子之路其实很坎坷。现在监国的权利交给林冼,正是让林冼学习的好机会。
林琮的病不会养太长时间,断则十天半月,多则两三个月,届时林冼已经熟悉了朝中诸多事务,也到了年后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虽然对权利有着不可言说的贪婪和渴望,也难免感到疲惫和厌倦。林琮不担心他的权柄收不回来,以退为进,这一点对他的大儿子很适用。
过了一个循规蹈矩而又索然无味的除夕,便迎来了新年。正月十一,朝廷的沐休结束,雪片似的奏折堆在林冼的桌上,朝廷上面又是吵吵闹闹的景象,林冼一个头两个大。
而林琮则躲在后宫里悠闲地静养,他的病好了大半,只是还时常感到疲倦,所以谨遵医嘱还未上朝,林冼事必躬亲,批过的奏折还要一一拿给林琮过目,林琮每日就看看奏折,听听林冼的汇报,他乐得清闲,甚至还有时间关心起了冯昭仪滑胎一事。
按理说这件事引得皇上发了病,牵连皇后受了罚,是件不折不扣的大事,不过按照惯例和林琮以往的做法,只要他表明一个态度,然后把事情交给皇后查问,到时候只要给他一个结果就行了。至于怎么审,审谁,事情怎么一波三折惊心动魄,林琮都丝毫不关心。
揪出罪魁祸首,该打打该杀杀。
因此这次林琮亲自参与陈皇后的审问倒是令后宫众人都吃了一惊,随即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有嫌疑的几个仗着皇上的宠爱都跃跃欲试地到林琮面前哭天抹泪——陈皇后的路子她们是走不通的,现在可以从皇上这儿下手。
陈皇后感受到了跟她亲儿子一样的头疼胃疼浑身哪儿哪儿都疼:正好好的查着呢,皇上非要兴致勃勃地来添乱,偏偏她还不能把人赶走。
查来查去,查到了一个宫女的身上,这宫女双翎是容嫔宫里一个不大不小的侍女,最近刚升了等级,跟在容嫔身边伺候。双翎年纪已经有二十六七了,早年便入了宫,洗过衣服扫过地,熬到如今的位置实属不易。做出谋害皇子这等事情是令众人万万想不通的。
一开始陈皇后本能的怀疑是容嫔指使双翎干的,甚至还在林琮的默许下严刑拷打了一番,不过容嫔死不承认,况且她一向得林琮青睐的就是知进退,不是拎不清轻重缓急、见人怀胎便下毒手的人,况且双翎跟着容嫔不过几年,到不上为了主子舍生入死的地步。
审了一番,审出的结果令人大吃一惊。原来这双翎年纪大,野心也跟着大起来,被皇上夸奖过一次手巧,便起了不该起之心,上位还没来得及,就把手伸到了怀胎的冯昭仪身上。据双翎所言,这是因爱生恨、因爱生痴了。
林琮大惊,他实在想不起曾经夸过这样一个宫女,也不觉得她对自己这个九五之尊有多么的情根深种,心理扭曲倒是真的。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宫女,还没来得及爬床,就开始谋害皇嗣了。
可笑,又可恨。
双翎很快便被收押待行刑,陈皇后留了个心,把双翎父母祖籍、进宫前的来历都查了一遍,很快便查出一些事情,她不敢耽搁,火速报给了林琮。
林琮此时已经大好,收回了林冼的监国之权,不过已经把吏部一些事务交给了他,因此陈皇后某种程度上也受到了安抚——皇上正在向太子逐渐放权,太子母家也更有底气了。
因此陈皇后去见林琮时是暗自有些得意和自信的,林琮果真夸奖了陈皇后一番,又给母子俩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