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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又拎了炸药包回来,扬言谁敢阻拦他救人就跟大家同归于尽——亏他想得出!
马专员傻了眼,为了顾全大局,只得同意放他进去。尔忠国便拎着炸药包闪进了帐篷。其他人怕他一激动,当真引爆了炸药包,不敢贸然攻进去,都疏散到安全地带。
事发不久,师部得到消息派了一个排的兵力紧急赶到这里。当时鬼子已经全线撤退,他们才有精力高度重视这次越闹越大的“灵异事件”。
不过他们此番前来不为抓捕尔忠国,而是冲着乔泰,其中起实质性作用的却是那个死去的女兵。她之前接连递出消息给师部说乔泰是骗子——在乔泰走红之际敢于揭发他的老底委实需要视死如归的勇气。一直迷信并袒护乔泰的王团座,因其姐夫是司令部的实权人物,于是师部对这位长官的迷信行为便睁只眼闭只眼,没人愿意动这太岁头上的土。然而,乔泰失算就失算在曾替王团座测运,称他是富贵将军命,前程似锦,如何如何……不幸的是这位富贵命的王团座实在不争气,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追击撤退的日本人时莫名其妙死了——还没前程似锦哪能这么不负责任地呜呼哀哉了呢?王团座若是战死倒也罢了,好歹落个抗战英烈的美名,倒霉就倒霉在他老大人是一枪未发、自己连人带车翻到山下摔死的。
其姐夫花了半个时辰大骂底下一帮人全是饭桶。众部下考虑到切身利益问题,认为此事万万含糊不得。师部随即无比重视地召开一次紧急会议,将一直下压着的报告重新审阅,着手清查阴阳大师的来历——乔泰骗子的身份不攻自破,替罪羊当然非他莫属。
乔泰死不足惜,可叹的是那个正直的女兵因得罪了他香消玉殒。
至少,她的亡灵可以安息了,因为她没白白牺牲——乔泰就要被处决了。
得到这个好消息二小时候之后,我被通知见乔泰。他请求在临死前再见我一面——之前他也见过其他一些人。
我当然得去见他最后一面,老天爷总算睁眼了。
但我感觉像要去做某种遗体告别仪式。
身份证明
去往看押他的小石洞时,天色已近黄昏。外面正下着绵绵秋雨,不算大,我没有穿雨衣。
尔忠国实践他半步不离的承诺,跟着我,但他没进洞,守在外边。
这是一个只有十几个平方的小岩洞,原本用来堆放贵重医疗设备和未拆封的药品,如今已经搬空,显得空荡荡的。洞内没有一盏灯,雨天更显得阴冷黑暗。
当我适应了洞内昏暗的光线时,看到乔泰正咧着嘴、无声地笑。
他像牲口一样被拴在一截木桩上,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俨然一个死囚犯,但他精神倒是不错,头发梳理得顺顺的,丝毫不乱,尤其他看到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一点不像要赴死的人。
他的左脸颊上有两道深深的划痕,血水渗出来凝结在脸上,看上去很惨。不知是被哪个遭受过他欺负的女人指甲袭击了还是打算逃窜时自己刮擦来的伤。
“我毁容了,到死也不能保持英俊不凡的形象。看我落得这个下场你一定很爽吧?”他先开口说话,歪着脑袋。
“不,我替你感到悲哀。”本以为看到他落到这副田地,一定是欢天喜地的——用他的血洗刷我的耻辱再痛快不过——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的缘故,他才逃脱法律制裁、来这个时空作孽。我的自责胜过欢喜。“你很聪明,但是缺乏人性,没人性的人不如不聪明,祸害更大。记得我说过像你这样沾满血腥的人天也饶不过。事实证明老天爷眼没瞎。”我漠然地看着这个死囚。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还是那么放肆,好像我说的话很可笑。“就算死了又怎么样?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我乔泰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说出豪侠般的台词,让人有种被雷倒的感觉。
“你是不可能成为好汉的!”我鄙夷地否定他的豪言壮语。“如果真有转世轮回的话,你绝不可能再做人,因为你是个畜牲,只配投到畜生道。”
“你就这么肯定吗?柳小姐,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给你催眠时发现你很多秘密。你不想知道被催眠后都坦白了些什么吗?”
“想告诉我就直接说。”我冷冷地说道,“不想告诉我就闭嘴,带进坟墓里去吧。”
“你吻我一下我便告诉你。”他语气轻浮。
一个要死的人还这么放肆,还敢跟我讲条件?我不禁惊诧这个乔泰的确不简单。魔鬼一定爱死了他。“门儿都没有!”我回绝道。
“哼,就知道你会这样!”他倒也不计较,继续说道:“你有严重的妄想症知道吗?”
我差点笑出声来,但稍稍想一下也没什么值得好笑的,更多的是愤怒。他若说其它话我倒能相信,可他突然装作蹩脚的心理专家说我有严重的妄想症,不能不怀疑他的动机。他死到临头还不忘使坏吗?
“我也算看过你了,不想再听你说废话,一个字也不想听。祝你一路走好!”我忍住想暴打他一顿的冲动,转身就走。我猜他不会让我就这么离开。
果然,刚走出两步,他开口道:“喂!你就是辛凤娇!”他的声音很大,“你和她根本就是一个人!”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我恼火地捏紧了拳头。
他一定看到尔忠国跟我一道来的,他知道我想摆脱尔忠国、更急于证明自己不是辛凤娇。他的确很聪明,从约我见面那日他以池春树的身份证要挟我时就猜到我渴望摆脱洞外那个人。此刻他故意这么说——目的很明显——临死前也要像疯狗般咬我一口,让我难以脱身。
“你放屁!”我猛地转身看向他,“我希望你下地狱、煎油锅!”
他邪气地笑起来。“击中要害!爽啊哦,哦,哦……”不仅发出淫靡的声音,身体还前后扭着,故意臊着我。
我忍无可忍,冲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这一下极狠,扇得我手都麻了。乔泰的嘴角慢慢渗出血来。
他冲着地面啐了一口血:“力气还挺大的嘛,把我牙床都打松了,这笔账一定要记在你头上。”
“去阎王爷那里诉苦、记账吧。”我说完,愤然转身向外走。对这种人不该抱任何幻想——他不会帮我。幼稚的我竟然指望他能证实我的身份——病急乱投医的典型做法。
“喂!你还想不想拿回池春树的身份证?”他高声叫道。
已经走到洞口的我猛然顿住。
他不是已经把它沉入潭底了吗?还问我想不想拿回是什么意思?
“我没扔!那天我扔池塘里的不过是皮夹子。”他解答了我的疑问。
我的心急跳起来。我能相信他的话吗?他刚刚还说我就是辛凤娇,现在怎么又充当好人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顿在原地,没转身。
外面的秋雨下得更稠了,没完没了似的,又像下在我心里,令人心里也变潮湿起来。
“你穿旗袍的样子一定更好看!”他不着边际地说道。“从我这个角度只看出你的后背很完美。”
“看来你很欠扁!”我猛然转过身,怒视着他。“你前面那句话什么意思?”
“哪一句?我前面说了很多话哎!”他又咧开嘴笑了。
“关于池春树的身份证的那句。它在哪儿?”虽然我怀疑他在说谎,但还是急于知道身份证的下落。
“一个隐蔽的地方!看来我猜的没错。哎呀,那个尔忠国真不配做男人,放着一个绝色美人不享用,简直丢咱们男人的脸。”
我气急败坏地走近他,又扬起了手腕。“别打岔,我问你它在哪儿?”
“你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他居然还敢跟我提条件——一个快要死的人!
“连窗户都没有!”我直截了当驳回他的无理要求,随手又给了他一记耳光。如果不是对杀人之事极忌讳的话,我真想亲手宰了他。
他竟然大声笑起来。“你真可爱啊!柳小姐,‘连窗户都没有’这话你也想得出来说?”等他笑够了,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乔泰这一生最值得炫耀的就是玩弄了你这样绝色的女人!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把你这样绝色的女人变成我的女人。我乔泰最幸运的就是因为你躲开那个世界,最倒霉的却是因为你失去这个世界!你真是个可以翻天覆地的妖精哪。男人遇到你都得栽跟头。”
“谢谢你的夸赞!”我咬着牙说道,“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努力变成你所说的那个妖精。”
“你变了!”他邪气地上下看了看我,“跟几天前的你大不一样了。你必须承认我是个点石成金的高人,没有我的启蒙教育,你不可能这么快成熟起来。好好利用你的身体吧,它会给你带来意向不到的好运!”他意味深长地说道,眸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我突然发现自己上当了。他说来说去都是在讥讽我吸入催情剂后的丑态。
我没法冷静,向他裆中狠狠踢去。
一阵哀嚎,乔泰终于收敛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冲我呲牙咧嘴地叫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今天的野蛮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哎哟妈哟,疼死我了!”他一边喊,一边不停地跺脚。
“我不会跟死人计较!”我解恨地说道,露出轻蔑的笑容。
乔泰嘶嘶抽着气又说道:“臭丫头,不想毁容就去抹点药膏。你脑门上会落下疤痕的。还有,脖子上那疤也能治。”
我越发难以理解眼前这个畜生,东一句西一句,没头没脑的。是不是知道死讯吓得思维混乱了?
“听好了,就在我病床旁的柜子里,那个黑色的瓷瓶写着‘玉蟾露’的就是,悠着点儿用,只剩一瓶了。还有,池春树的身份证放在我那垫被夹层里,用白布包着。得,现在跟我吻别吧!外头那个不象样的男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吻别?他以为他是谁?
我靠近他,想再狠狠扇他一耳光,但怕沾到他脸上的血,便改了主意。我戏谑地用手背拍拍他的右脸颊,轻蔑地说道:“祈祷安息吧,混蛋畜生!”
他的眼里露出莫名的笑意,没有说话。
我轻松地一个转身,走向洞外,心里仿佛移走一块巨石。
身后猛然传来他桀桀的笑声,似鬼魅,似阴魂……
尔忠国面无表情地看我出洞,跟在我身后。我感谢他没出声向我提出难以解答的问题——我急于办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急匆匆地向一排排紧挨着的帐篷走去。虽然想到乔泰可能又在耍弄我,但是我没法死心,不去碰碰运气没法安心。
向人打听了乔泰用过的床铺,我经过一个个已经收拾完行李、正在用膳的伤员,来到那张床前。
我的心跳得很急,当我的手伸向垫被的夹层时,有些颤抖。
“小心有诈!”尔忠国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不让我探进去。
他猛然掀开床铺,那里果然有个白色的布包,只有巴掌那么大。
随手捡起一根木棒,尔忠国将白布包戳了戳,然后拨到地上。
一张纸随着白布包的坠落飘出来,上面横向写着几个鲜红的字: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女人。
如血般晃眼的鲜红似在炫耀他的淫威。
我的眼睛似被针扎了一下——乔泰这个淫棍连挑衅的词都设计好,如此狂妄!
可惜他再也没机会实践他的痴心妄想了。阿弥陀佛,我心里念道,快点死吧,结束他罪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