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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树,我们让命运决定一切好吗?”
“嗯?”他眉头扬了一下,“命运决定一切?什么命运?”
我举起右手对他说:“你摘下我的手镯,我就答应你!”
池春树露出喜色,他一定认为我有意成全他——在他看来,摘下这枚手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真有你的!”他笑道,“好吧,我迎接命运的挑战!”他说着,自信地摸上手镯……
他没能摘下我的手镯,一番研究后也没能摘下。
“既然能戴上就一定能摘下啊。”他自言自语道,眉头微蹙,“一定是你瘦的时候戴上它,现在胖了,所以一时摘不下来。”他挺不服气。
“一个多月不见我能胖成什么样?连手镯都摘不下来吗?若说我胖了,请问我哪里胖了?”我反驳道,知道他在找借口。
“明天我弄些皂液来,一定能摘下它。今晚不想再试是害怕弄疼你。”他信心满满地说。
“再试也是这样,你不能耍赖。”我提醒他,“命运告诉你得收收心,安心闯出一番事业来,不要总想着眼前。”
“啊!我困了,什么也听不见,今晚说过什么也记不住,晚安!”池春树真就耍起无赖来,懒懒地翻过身,拿后背对着我。
我熄灭灯,忽地转身,也拿后背对着他。
静寂的田野里传来各色昆虫奏鸣曲,渐渐地,变成催眠曲,我的眼皮沉重起来……
清晨,手机上的小闹钟一遍又一遍地响个不停。
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凑在我眼前。
一惊,立即坐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他,随即想起来昨晚跟他睡一个帐篷的。但是我刚做过的梦好像不是睡在帐篷里而是床上。
“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起床了!”池春树一跃而起,带着愉悦的神情钻出帐篷。
我昨晚跟他说了很多话。可是,他似乎没听进去多少。
我从地上爬起来。
现在六点还没到——平时可没这么早起床。
说好了由我负责做早餐,我得抓紧时间,不能耽误了大家登山。
出了帐篷先伸个懒腰,山里的空气真好,令人神清气爽。
远远的,池春树躲在树后给大地施肥,我连忙转移视线。
叫醒邹淼玲和高铭锐这两个活宝足足用了五分钟。十分钟后,才见两个人眼袋大大地从帐篷里钻出来,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似乎仍没睡醒。
“裸泳感觉如何?”我凑近邹淼玲低声问道,带着嘲弄的口吻。
“湖水太凉了,没敢下去,就在湖边湿湿脚,还踩着一个东西,不晓得是癞蛤蟆还是青蛙。”邹淼玲没精打采地说道。
“浪漫也是要付出代价滴!”我揶揄道。“赶紧吃早餐,我做了鸡蛋蔬菜三明治,抹了你最爱吃的花生酱,外加早餐奶,给你补补身体哦,高太太!你太辛苦了。”我朝她挤挤眼睛。
邹淼玲白了我一眼,鼻子伸向前嗅了嗅,“好香啊!”她说道,“肚子还真饿了。”
三明治刚吃没几口,邹淼玲像想起了什么事,凑近我耳边,不怀好意地问道:“昨晚的同眠共枕感觉如何啊?”
“跟平时一样!”我拿一根未拆开的火腿肠支开她露出□的脸。
“有没有搞错啊?喂,你是不是不正常啊?”她瞪着眼珠子,吃惊的表情如同看到异形。
“我很正常。”我淡漠地回道,将火腿肠从中间拧开,见她还是一副追究到底的神情,只得加重语气对她说道:“你很烦人呐,三明治都不能堵住你的嘴吗?看招!”我将半截火腿肠塞进她嘴里。
“不会是池春树那家伙不正常吧,怎么能放过这个绝好机会呢?”塞了满嘴食物的邹淼玲揣测道。
“你!”我发现跟这个女色狼简直无法沟通。我压制住想拧她嘴的冲动,低声道:“他到底正常不正常,你一定很有兴趣知道!要不……你去试试看?”
“不行了,太累啦!”她垂下头,坏笑着。“我得好好休息。上帝,今天还得爬山,看来得仰仗你们各位大虾鼎力相助了。”
“活该,谁让你透支体力了?那么晚了还玩裸泳!哼!瞎折腾!”我毫不同情她——那副蔫耷耷的样子让我鄙视。
邹淼玲冲我一竖大拇指:“你聪明!你高深!我甘拜下风。”
上山时,为了减轻负担,我们只带了少量水,相机、四大块吐司面包加上几块黑巧克力连同大垃圾袋集中放在一个背包内。高铭锐告诉我们山顶还有些工程没结束,会有一些农民在那里贩卖果蔬食品。万一我们带上去的食物不够吃可以买些来应付。
池春树自告奋勇充当“骡子”背起唯一的背包。
我和高铭锐当然也不是空着手没事可干——一左一右拉着邹淼玲上山——几乎是一路把她拖拉上去的。每次她嚷嚷着走不动了,我们便中途休息几分钟,找周围风景优美的地方取景拍照。摄影师自然是高铭锐,他的职业便是摄影记者,不愁拍不出好照片来。
海拔八百多米的山竟然用了近两个小时。等我们几个登上山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满身是汗的我,真想找个湖跃进去凉快凉快。
山顶建了一座公园,差不多完工了,随处可见姿态优美的樱花树,可惜季节不对,否则满山遍野地绽放着,一丛丛、一朵朵,一树树,一定美极了。
休息时,跟路边的摊贩闲聊,这才知道这里原来不叫樱岭山,叫青龙山。山脚下曾经有个古老的小镇叫青龙镇,住着几百户人家。抗战时,鬼子扫荡,将镇上的男女老幼全部杀害,未留一个活口,房屋也尽被焚毁,因此这个小镇便从地图上消失了。中日恢复建交后,一些有良知的日本友人为纪念当地惨遭杀戮的中国平民,特地赠送了樱花树种若干棵移种到这里,提醒后人和平相处、远离战争。
“我说怎么湖水那么冰呢,看来阴魂太多,幸亏咱们昨晚没下去游泳,怪吓人的。”邹淼玲说道。
“我刚开始听说‘樱岭山’还以为是‘英灵山’呢。”池春树也感叹道。“中日两国总算可以友好相处,和平发展下去了。”
“这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嘟囔道,觉得他的乐观属于盲目无知同时认为他对政治缺乏敏感。“谁知道那些日本人是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就这么永远消失了。哪有那么简单就饶过?若换做我,一定让他们举国上下集体公开道歉,这才显真诚。弄几棵树来糊弄人罢了。”
“拾伊,你又来了,你跟日本人有仇啊,老一辈人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展望未来才是最重要的。”邹淼玲不同意我的话。这个乐天派加物质享受派永远抱着“天下无贼”的态度混日子。
“我跟日本人没仇!”我回道,“但我讨厌制造悲惨历史的日本侵略者,也讨厌不敢承认历史的可耻日本人。日本是一个东西方文化结合非常棒的国家,尤其经济很强。这点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之所以总是提及过去,就是提醒自己不能忘记历史,更不要麻木。日本人卯足了劲儿钻研新技术、避免重蹈失败覆辙。瞧人家才多少年就摆脱困境了。这方面我们落后大了去了。作为中国人只有牢记曾经发生过什么,不断强大自己才会赢得世界真正的尊重,别人就不敢欺辱你。不是我吹的,如果每个中国人都有我这种觉悟就好了,不愁不强!高太太,你展望未来最好请你现在就把脚下的路踩好,未来可不是浮在空中的。我可不希望未来拖着你的手像蜗牛一样前进。”
“你这张嘴呀也就说我最行!不就是研究了一阵子中日发展史吗?居然研究成铁杆愤青了。幸亏你没成长在抗战时期,否则我不被你拖累死才怪!”邹淼玲嬉笑道。
“我就要拖着你,到哪里也拖着你!”我揪住她的两只耳朵逗她。
“战争一旦发动,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胜利者啦。”池春树又提出他的看法。“无辜的生命被卷入战争机器,受到践踏,受到蹂躏,这才是最可怕的。所有道德底线都被无情地打穿,生态平衡也被破坏。这与我们从医者的精神也是背道而驰的。因此,战争是全人类的悲哀。”
“我同意!”高铭锐赞同池春树的话。“人类的悲哀是制造战争。我们中国人天性不好战,不爱动用武力侵略别人。但人家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也绝不做孬种!”
站在山顶,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尽在我们脚下——一股豪情油然而生。“那我们为了现在的幸福生活高呼万岁如何?”我提议。
“好啊!闲着也是闲着!喊呗!”高铭锐第一个赞同。
我们四个人一起向天空大声呐喊:
“自由万岁!”
“祖国万岁!”
“爱情万岁!”
“青春万岁!”
山谷震颤,刻录下我们年轻激昂的声音。
高铭锐喊罢,一把搂过邹淼玲,两个人肆无忌惮地地热吻起来。
池春树像似受到了感染,一点不含糊地也抱住我便吻。
光天化日之下好像太疯狂了吧!周围还有不少工人呢。
我的脸倏地烫起来,扭过头推开他。
池春树得意地笑,带着偷袭成功的快意。“以后不许这样!”我嗔道。
可是,我跟他之间还有以后吗?这恐怕是最后一次相聚了——他不是预言中的那个人啊。
可怜的春树尚蒙在鼓里,向我敬了一个礼说道:“保证下一次先征得同意再吻!”
我想笑,却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看上去一定像个苦笑。
“拾伊,这是我们认识以来第238次见面,也是第198个吻,多吉利的数字啊!”
我惊颤!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每一次的见面,每一次的吻他都刻印在心里了吗?
突然感觉好难受,他对我用情若此,可我对他好残忍。
他看着我优柔地笑,像绚烂的霞光。
我慌张地避开他的目光。
我不能再犹豫了,趁现在还来得及,趁他还未陷得更深,我必须表明我的态度——清楚、明白地让他知道我与他分手之意已决。
遇雨
游毕尚且无人售票的山顶公园,我们躺在树影婆娑的草地上休憩。
邹淼玲和高铭锐脑袋凑在一起一边说悄悄话,一边喂对方食物,偶尔还朝我这里看几眼偷笑,不知两人是不是在议论我。
此刻我满腹心事,无心细听。
池春树拿着钢笔在一份报纸的夹页内刷刷刷地写着什么,很专注。
我思忖了一番,决定作诗一首——绝交诗——赠给他。
啃着面包,我怀着复杂的心情一个字一个字写下《告别六月,告别我!》:
暖暖的
阳光灿烂坡上花
悠悠的
湖风沉醉花间蝶
心的年轮
在季节里染上颜色
情的韶华
在红尘中刻满嚣喧
陌上
仍有浮光掠影
感念
缱绻有你相伴
嗟叹
多情总被无情恼
旖旎纠缠,迷醉芳华
万水千山
蓦然回望
凝眸已无语
天地博大
过客匆匆
有聚必有散
情已尽
再难留
莫彷徨
且看
有朝一日凤腾起,
再不与凰一行飞。
写完诗,忽觉心头轻松了些许——长痛不如短痛——总算对彼此有个交待吧。
纵然伤心是难免的,也好过让他一颗心总是悬着,没着没落的。
我将信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