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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黑一白两个晃动的身影很快搏击在一起,拨、挡、刺,砍、挑、削,金星四射。二人瞬间已经施展刀法过招无数。我不敢看下去,闭紧了眼睛。
土匪们不时发出惊叹声,还有人叫好。
我祈祷尔忠国能赢得胜利。留下来伺候那个论年纪都能当我爸爸的土匪,如何甘心?
土匪们为二当家的打气的声音和兵器交接之叮当声不绝于耳。每当他们叫好我这心就下沉一下。若他们鼓掌,我想一定是土匪赢了。
突然没了兵器相交的声音,同时传来“啊!”的一阵惊呼。
难道——尔忠国输了?我浑身一激灵。一想到不愿沦为禁脔的我只剩下死亡这一条道路可走时,不禁呜呜哭起来。
有人靠过来,一只大手上来拎我的胳膊。“走了。”来人轻声说。
“别碰我,臭土匪!”我叫道。闭着眼睛继续“呜呜”哭泣。
“走了!”来人冲我大声吼道。我突然听出来这是尔忠国的声音。睁开眼一看果然是他,一双黑瞳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我,好像救我出去实在情非所愿。
我“哇”地一声抱住了他。“谢天谢地啊!”我泣道。我的祈祷起了作用,他赢了!我不必当土匪婆也不必寻死了。
他推开我,但看了一眼我的脚,又抱起我来,走到人群中,冲着二当家的点头说道:“穆兄弟,后会有期!”说罢,向土匪让开的一条通道走去。
我抹了泪,得意地看向大当家的。没戏了吧,老土匪!我这冰清玉洁的身子若让你糟踏了,天理难容啊。
就这一瞥,让我看出了名堂,他正暗暗朝一个土匪使眼色。
为什么使眼色?我心中一凛。
“当心有诈!”我抓住尔忠国的衣衫提醒他。
尔忠国根本不理会我的提醒,依旧迈着稳健的步子往前走,突然,整个身子像装上弹簧般拔地而起,跃起足有一人高。
“啪啪!”两声枪响,前后相距不过两秒。
土匪里有个人惨叫一声,接着传来身体摔倒在地的声音。
尔忠国并未坠下,而是踩着土匪们的头和肩膀跃回去。
没等众土匪反应过来,他已经窜至一个人面前,锁住那人的咽喉,正是大当家的咽喉。
“尔英雄,这是何意啊?”大当家的假装无辜。
“这话好像该我问吧?”尔忠国寒着脸说道,“你该问你这弟兄他是何意?”尔忠国下巴朝地上那人一抬,语气冰冷。
那个土匪显然想偷袭尔忠国,却不知怎的也中了枪。只见他左手捂住中弹的右手哀号着。一把短枪就躺在他手边。
“误会、误会!”大当家的僵着脖颈,对中弹那个土匪骂道:“混账东西,敢背后打冷枪!幸亏二当家的及时出手阻止,否则我这颜面何存?来人,把他狠揍一顿,撵下山去!”转而又露出笑脸,低了嗓门说道:“尔英雄,是我管教不严,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等事情。大家都是好兄弟,凡事好商量啊!”
“穆兄弟,好枪法!尔某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自当回报。”尔忠国松开大当家的喉咙,朝二当家的致谢。
“二当家的,替我护送这位英雄下山。”大当家揉了揉脖子,向二当家嘱咐道。
这个大当家的挺阴险,明明是他指使人下黑手,此刻又充当好人了。
我欲揭发他的劣迹,但只说了一个“他”字,尔忠国便捂住了我的嘴。“没你说话的份儿!”他又朝我瞪起眼睛。
嘿,什么叫狗咬吕洞宾啊?现成儿的摆着呢。
二当家的带着五、六个土匪举着火把、骑了马送我们下山。
尔忠国拉我跟他同骑一匹马,他一手揽着我,一手握着马缰。我挣扎着掰开他的手,回头往山上刚才洗澡的那个山洞看,“我的鞋子和胸……那个衣服还丢在山上呢。”想起我心爱的文胸和旅游鞋——二十一世纪的唯一纪念物——如今落在了土匪窝里,我心疼极了。
尔忠国根本不理会我说什么,只管下山。
到了山脚下,只见一匹黑马栓在路边树上。此马体型高大,黑暗里油亮的毛皮泛起的光泽看上去好似一匹幽灵马。
尔忠国对二当家的说道:“借一步说话。”二当家的随即命令手下土匪留在原地,他则跟随尔忠国走到十米外的地方停下。
尔忠国俯首低语道:“穆兄弟此次出手相救,必然得罪了大当家的。日后恐难立足,望你早做打算。我曾与你商谈之事不知考虑得如何了?”
二当家的沉吟片刻,低声回道:“尔大哥是做大事的人,少冲敬佩之至。但大当家的于我有恩,我不能弃之不顾。眼下一帮弟兄好容易扎寨于此,抱团取暖,若再生变故,难免令众弟兄寒心。我相信大当家的不会对我不利。他为了女人这样也不是头一回了,此次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过些时日自会忘记此事。请尔大哥不必担心。”
尔忠国遗憾地说道:“你既无意随我而去,我也不勉强。日本人很快便会西进,此地并非安全无患。望你多保重!”
“多谢尔大哥!恕不远送!”二当家的抱拳一握,随即返回。
经过我身边时,这位姓穆的二当家的顿住,露出莫名的笑意,突然朗声道:“尔大哥倒是需要提防枕边人,红颜祸水古已有之啊!”说罢,朝我轻蔑地一笑,从腰间摸了一个东西丢到地上。“给你药!别让脑子进了坏水儿!”丢下这一句咒人的话,翻身上马,带人回山上了。
我冷冷地看着一行人消失在密林深处,暗暗道:“小心你自己吧,只懂江湖义气的傻帽一个,早晚会被那个大当家的收拾掉!”
“看什么看?上马!”尔忠国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我站住没动。他骑到马背上,向我递出手来。
我突然拔腿就跑,往树林里钻,可赤足在山里根本跑不快。
我很快后悔了——多愚蠢啊。
尔忠国并不急着追赶,慢悠悠地策马跟在我身后。
一会儿脚就被扎得走不动了。
我坐下地,清理粘在脚底板上的碎屑。可怜我细嫩的脚底板遭了殃。
他不作声地靠近,依旧伸出手来。
我没触那只手——正在跟自己生闷气。怎么才能摆脱这个狗特务呢?真要被他带往武汉吗?武汉那么大,春树岂不是很难找到我?
我忍不住又哭起来。好倒霉啊!本不想哭的,但越想越伤心,泪水汹涌澎湃,哭声响彻彻山谷。
“凤娇妹妹,你打算哭到几时?”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倒无所谓,可以奉陪到底。但是把狼招来就难办了。这山里狼很多,一旦出现一定是一群,你这几两肉恐怕不够它们吃的。”
我才不信他的话呢。吓唬老百姓是他的拿手本领——特务好像都好这手。
他骑着的那匹幽灵马像在附和他的话,点点头,前蹄急躁地刨着地面,还拿嘴来拱我。
“鬼马,走开!”我让开马头。那马仍不死心,又拿长长的马脸在我肩上蹭了蹭,吓得我寒毛立了起来。“死走啦!”我冲黑马吼道。
听说马也会咬人的,它不会跟它主人一样爱攻击人吧?
“小黑啊,你小的时候主人喜欢你喜欢得不行,就差跟你一道睡马厩里。如今你长大了反而遭人厌啦。小黑,抬起头,有点尊严!她不愿意认你,你何苦讨好她?你虽是畜牲,却有情有义,可有些人,不如你啊。”尔忠国拍了拍马背,跟这幽灵马说起话来。
他在骂我连畜牲都不如。我很恼火,但我又想反正不是说我,我何必动怒呢。
“谁认识这黑不溜秋的丑八怪?”我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有的人的确不如畜牲,会说人话罢了。”
尔忠国冷哼一声,突然仰头朝天空“嗷——”长啸一声,跟狼的嚎叫声一般无二,在这静寂的山谷中震荡开来,叫人毛骨悚然。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丢你在这里喂狼。”他的声音阴冷得像冬日里的寒风。
他什么意思?吓唬我也就罢了,为何学狼嚎叫?当色狼吗?我更加害怕,犹豫着是否向他妥协算了。
黑马又急躁地刨着地面。不远处,陡然传来狼群的嚎叫声:“嗷——”“嗷——”
我的妈呀,果然有狼群!我吓坏了,四下里瞧瞧,恐怖啊!那些黑魆魆的晃动的野草后面是否就是狼群在慢慢靠近呢?我想起了动物园里那些闪着绿莹莹目光的狼。
如果被狼吃了太不妙,而且也太不体面。
我再也不敢逗留,立即跳到马跟前。不等他伸手拉,便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背。
这个狗特务得意地发出了轻笑,策动马儿奔跑起来。
黑马如风,纵蹄飞奔。眼见着踏上通往镇里的道路,他却操纵马缰,拐向另一条道。
“带我去哪里?”我惊问。
他不打算带我回镇上,是怕池春树再次寻着我吗?
“去火车站!”他答道。
“让我下去!”我感到不妙。
他连夜赶往火车站连平安都不报了吗?我在这个特务眼里真成了重犯。
他不仅不放我下地,反而箍紧了我。黑马跑得更快。
“求你让我回镇里一趟!”我哀求道。“我没带衣服……我还光着脚!而且,我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道别。”
“义父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不必你费心。”
“让我回去!”我大叫道。
“你不是早就不告而别了吗?还回去作甚?”尔忠国不带温度地说道,“别指望回去找你那相好的。他这会儿说不定睡在棺材铺里了。”
“什么意思?”我惊恐地问道,猛然扭头看向他。
朦胧的月光照着他阴沉沉的脸,我不由颤抖了一下。难道他派人杀了池春树?
“土匪洗劫时杀了几个人,其中有个外乡人。我忙着上山追土匪,没确认是不是那小子。”
无论确认与否,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我惊恐不安。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失去了理智,拼命挣扎。
“再乱动,我便点了你的穴!”他威胁道。
我停止了挣扎。“求求你!”我呜咽着求他,“我答应跟你去武汉,但是求你让我回去确认一下是不是他?”
尔忠国握马缰的手松开了,两只手一起抱紧我。黑马嘶鸣一声放缓了马蹄。他的呼吸不稳,唇贴在我的后脑勺上,并不告诉我是否答应回去。
“求求你!”我继续哀求他。就算他是特务,总还是个人吧。哪能一点善心都没有呢?而且,他不该是冷血动物啊。他可以单枪匹马跟全副武装的鬼子对着干,他可以只身前往土匪窝跟一大帮土匪拼斗,说明他有侠肝义胆。求他的这点事情对他来说算什么呢?只需调转马头,只需耽误点时间而已。
“你——”他从背后紧紧抱住我,没有松开的意思。“你当真这么在乎他?”
“是。”我颤声答道。他会心软吗?
他的身体紧紧贴着我,起伏的胸膛强抵着我的后背。
失去方向指引的黑马完全停下来,无措地站在地上,喷着重重的响鼻。
他如此用力地抱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勒出体外才肯罢休。我隐隐不安起来。他的沉默不似在考虑该不该帮我这个忙,而似隐压着某种沉沉的怒气。
他突然大吼一声:“驾!”两腿一夹马腹,□的马儿嘶鸣一声,奔腾向前。
“不要!”大失所望的我痛苦地叫道。
“我不同意!”他发疯般地吼着,让幽灵马像箭一般驰骋在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