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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箭雨,这是伴随着仙籍留下的不可避免的代价。
第一次,我初去鬼湖,看见明悬那么狼狈的样子,扑面的血腥味和撕裂的伤口,看着都觉得疼痛。第二次,我去向他求救,他一身白衣被血染得濡湿,几乎找不出完整的白色,像是漫天漫地一树红梅盛着寒冬的细雪。第三次,因为我的固执与耽搁,他被迫在鬼族压境时孤军奋战,在大军和箭雨中前后掣肘,危在旦夕。
如果他今天有什么万一,就是我的自私和愚昧害了他。我和他之间,已经失去了这么多,我绝不能再失去他。
紫陌喘息着,回过神来下意识放开我的手,脸色有些不自然,“你可能听不懂我说的意思,我答应师兄不会告诉你,可是——”
我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整个人向后面倒去,重重撞在岩洞的石壁上。我懂,我全部都懂得。
灼人的阳光里,蝉鸣刺耳,绿叶倒垂,可我只觉得心上被浇上了一盆冰水,泛出无法描述的冷意,生生打了一个寒颤,看着紫陌略微失措的样子,近乎祈求地拉住他的衣袖,“紫陌,你带我走,我要去见他。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紫陌哽咽着点头,反手握紧我的手腕,右手重新聚起御风的云雾,从地面升起之前,抬手去掉了沉昱额定身咒,动作里掩饰不住的厌恶。我不明白他们两个又怎么会认识,只看到沉昱大喊了一声林音,向我们飞奔过来。
我和紫陌一点点离开地面,看着沉昱的身影,心底空荡荡的,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向下看去。紫陌手中凝聚的法术没有出手,只是死死盯住那道靛青色的轮廓,面无表情,嘴角像是裂开了一个口子,“你知不知道,那天在天梯上的人,也有林音。”
☆、千年
耳边风声的啸叫短促而尖锐,紫陌分明已经竭尽全力加快了速度,可我知道即便这样,从这里到极东仙岛也要半个时辰。我摆脱不了眼前那一片鲜血淋漓的景象,那些贯穿的伤口,那张苍白而英气的脸。如果我去晚了,如果真的会来不及……
我不知道到时候要面对怎样的场景。
紫陌眼中空洞地看着前面茫茫的云海,忽然说道,“之前我想过,如果你不肯来,我会把你强行绑过来。”
我醒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看向他的侧脸,想起来在冥殿的一切。那时候,我堵上了明悬对我的信任和感情,将七宝封印在手腕上。紫陌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出手,即使取下七宝意味着我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是明悬挡在我身前隔开,迫使那道法术偏离了轨道,将后殿的石像机关直接炸得粉碎。
他苦涩一笑,转头对上我有些害怕的目光,“师兄想要见你,那么,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把你毫发无损地送到他面前。”
我哽住说不出话来,愣愣看着他锐利的侧脸,忽地发现他和我初见时早已大不相同。最初的清晨,我站在明悬的小茅屋灶边,看着紫陌鬼鬼祟祟地将挖出来的鬼面参煮进粥里,他笑眉笑脸地对我说,“果然,和师兄住在一起的人都有早起做饭的好习惯,你的厨艺应该也不差了。”
舒展的眉目,晴朗的神态,和明悬很有些不同。宝蓝衣裳细细拿银线勾的花纹,精工细绣的锁边,看起来明艳而又灿然。再后来,我在梦境与现实交错里几乎只剩下麻痹和恐惧时,他坐在屋顶请我喝霸王醉,他说,其实我也在害怕。如今,那些稚嫩而蓬勃的线条换成了凿刻割裂的棱角,深沉的眉目间已经不复当时温热的柔和。到现在,我才终于懂得,他的害怕不是因为鬼族的七大关卡,更不是因为他自己的安危。
我知道,从云溪到明悬,他所关心的只有这两个人,偏偏他们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像刀子一样刺着他的心。或许诚如云溪所言,紫陌在看得到结局时一定会选择一往直前,可这也意味着没有一种婉转的方式能让他躲开这些迎面而来的伤害。
紫陌没有再看我,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我也没有再看他,自顾自地竖起耳朵聆听。“我总觉得,师兄为你做的事情有些划不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没有谁能为他分担,那些事情伤到的总是他自己;你知道了一些东西之后,再次面对他时,却只是将他伤得更深。”
他的话一点没错。我忍着泪意眼神散乱地看着前面漂浮的雾霭,隐隐透出下方地面的一点点青山绿水。紫陌接着道,“我晓得,你未必就那么脆弱,可师傅和师兄都宁可什么都不对你说。他们或是想这样保护你,或是想这样补偿你。我也都懂。”
他攥紧拳头,骨节咯咯作响,我能听见他牙关的打颤,“可是哪怕到了这一步,师兄也从来没想过要告诉你,他在黄泉里等了一千年。”我的心像是被猛地铁钩刺穿挂在半空,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我心里明白。紫陌颓然闭上眼睛,有细小的水珠沾在他颤抖的睫毛上,“他为了你,在黄泉里等了整整一千年。”
☆、错过
我记起在鬼族的冥殿里,第一缕阳光从殿门透进来,在后殿的青砖地面上投下异样柔和的光影。那一刻,紫陌退回龛台前,映着身后零乱粉碎的石像,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原来,孟婆汤、黄泉和奈何桥之所以被列为分立的三关,是因为每一处都是对轮回之人的一个抉择考验。这次去冥界的途中,如果不是恰逢黄泉水涨,而明悬又用这一点挟制住孟婆,我们想通过奈何桥到达冥殿其实几乎无望。
孟婆汤是每一个想通过奈何桥的人必须饮下的东西。如果说冥界是阴阳交界的重地,孟婆则是整个阴阳分隔的重中之重,是割舍阳间世事连通阴间往生的喉舌。如果没有饮下一碗孟婆汤,就无法得到奈何桥的冥符,永远不能通过冥殿之门。
进入鬼门关之前,黑白无常已经勾去三魂六魄,迟迟不能转世流连奈何桥头的人凭着仅有的一魄根本无法驻留,唯一下场只有魂飞魄散。但是,总有人为了一份执念,不甘心失去一世所有的记忆与凭证重新活过,于是,冥界定下了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愿喝下孟婆汤抹去记忆的人,可以选择浸入黄泉水千年抵过,在水中看着奈何桥上的人来人往,寻找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亡灵。
这一千年里,水中的人受尽黄泉的折磨。无论日月交替,鬼族兴衰,黄泉永不干涸,承载着永世的苦痛和怨念,让水中的人生不如死,作为留存前世记忆的代价。
我闭上眼睛,一点点勾勒着明悬在黄泉里的挣扎。一千年的时光,恰恰是鬼面参成熟的一季,人间的冬夏交替的三轮,九天上神仙歆享安乐的一天。没有人能想到,这时候,有一个曾经在九天上谋略卓绝的神仙,一无所有地忍受着黄泉的折磨,同时忍受着七年一次的箭雨。
云溪的话又一次响在耳边,“历任谪仙都是九天罪臣,是被天帝亲颁天旨放逐的重臣。谪仙虽然还在仙籍,但忍受的苦楚只有千年黄泉才堪比拟。”是的,在每一种痛苦都足以撕心裂肺的时候,他竟然自愿接受了双份。
我不敢再任由自己想象,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明悬一声不吭的浸在黄泉里隐忍的样子,带着期盼和自持,忍痛向上看着奈何桥上的熙熙攘攘。那些无从躲避的箭雨呼啸着钻进黄泉水里刺中他的身体,鲜血汩汩地被流水带走,也带走最后一点温热的气息。
紫陌定定看着前面云雾的聚散,刻意躲开我的视线,“其实你知道什么是让我觉得最不能接受的吗?那就是,他在黄泉里等了一千年,却还是没有等到你。这是我永远不能原谅帝尊的一点。”
他不顾我震惊的神情,接着道,“古往今来,为了记忆投入黄泉的人少之又少,因为那种遍历地狱十八酷刑的痛苦,不是一般的人能承受的。更不要说,还有那么多的人怀着初心选择了黄泉,最终在折磨下魂魄尽失,根本守不到一千年的时间。”
我看到泪水终于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他们守不到,不仅是因为黄泉的痛苦,更是因为,他们拼尽一切不愿舍弃记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想守护的人喝下孟婆汤,在奈何桥上无知无觉地越走越远。而师兄在黄泉里等了千年却连这样一个影子都看不到,因为你没有经过黄泉,被天帝直接敛去了法术和记忆,重新投入水族成为了又一任祭司。”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泪已经冰凉地滚落下来,脸上湿成一片。
那是我们走在黄泉路上时,明悬看着曼珠沙华下的水光,眼里是我从不曾见过的恐惧,随着潋滟的水光映成近乎绝望地神色。他笃定地说,无论是谁认错,我也不会认错的。
再次见到孟婆的时候,她问明悬,“这次,要不要试试老婆子这碗汤?”明悬倏然变色,婉言拒绝道,“晚辈这次并不是求一个转世。”
在我懵懂地问孟婆,为什么奈何桥只有三层,而她口中通过黄泉却有四条路时,她咧嘴笑着,指着汹涌的水流,“这难道不是第四条路?”
走进冥殿之前,明悬说,冥殿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我们要小心一些。当时我还在困惑,他分明认得孟婆,也知道过奈何桥的冥符存在,为什么没有进入冥殿。
那是因为,他不肯要一个轻轻松松的遗忘,放弃了通过冥殿的转世,在黄泉里等了我一千年。而我甚至没能与他有一个擦肩,就彼此错过。
☆、缘故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咽在心底的泪此刻夺眶而出,疼得撕心裂肺。我紧紧攥住紫陌的袍角,不顾一切地逼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咬紧牙关,不让一点呜咽的声音漏出来,“因为,这是帝尊的报复。这是他对你和师兄的报复。他选择让你飞升九天,不仅仅是为了褒奖你赢得大祭的荣耀,更是因为他有意想要得到你这个人。”
我恍然。原来我和明悬在那么早就在九天上相识倾心。帝尊给我飞升的旨意,自然不是因为我圆满地完成了他通知凡间的任务,而是因为他的私心,可是我却在九天上选择了明悬。是我不顾身份,带累了他和我一起上一世不得善终。
紫陌看着我的神情,嘴角抿起一丝坚定,微微摇头,“其实你不必为这件事愧疚,这是你的选择,也是师兄的选择。还有我和师傅,即便是再来一次,无论是身死还是被帝尊发落凡间,我们也一样会选择这么做。”
二十年前,帝尊震怒之下,我被收入天牢,明悬被判灰飞烟灭,云溪和紫陌连坐被软禁在府邸之内,听候发落。天族的炮烙,焚烧的不止是肉身,更是神仙所有的修为和魂魄。在炮烙台上,午时二刻,一切业已就绪。火神与雷神已将祭台烧得灼热时,云溪带着紫陌突破重重包围的天兵,由紫陌与行刑的一百守军纠缠在一起,云溪飞身扑上炮烙台,拿出一半的法术劈开绝天锁,硬是将明悬抢了出来。
九天上凭一己之力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云溪和紫陌被一同收押在天牢内,为着云溪是九天第一谋士的身份,为着他拼死保护明悬的举措,帝尊给了明悬一个折衷的选择:一样是贬下九天,要么历经冥界从此做一介凡人,要么在奈何桥前抹去这一世记忆,做鬼湖的谪仙。
为保云溪和紫陌性命无虞,明悬失去了一切违背天旨的能力。因着云溪,因着给牵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