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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声…叶声…我是妈妈…”
妈妈的嗓音暗哑,这么近距离的看她,眼睛红肿,鬓角掩不去的白发,才多久妈妈就好像经历了一场人世沧桑。
是了,自己出车祸了,妈妈怎么可能安好。
“妈…”话一出口,她就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她抿抿嘴,莫妈赶紧递过杯子,她扶着吸管想让她喝水。
“那个人呢?”咬着嘴唇盯着莫妈
莫妈下意识地想到自家人,脸上带着痛
“你二伯母没事,安安也没事”莫妈顿了一下,咬咬牙“你二伯那混人胸口的三根肋骨折了,警察看着呢。”
“不,妈,那个车里的女人”她的声音很低但透着坚定
莫妈虽然很诧异女儿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怎样,不是问家人怎样,而是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不,也许算得上相干了吧。
看着莫妈苦着脸,她大致感到她应该不乐观,或许…
“她受伤太重了,救护车没到的时候就去了”
莫妈握着叶声的手,她看到女儿闪着希望的眸子霎时黯淡下去的样子万分心疼,是啊,一个大人都没办法接受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死去,更何况一个孩子看到那么残酷的场景。
叶声没有再说话,她木讷地躺在床上,被子底下的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床单,眼角淌下两滴泪水。
莫妈给她擦擦眼角,手背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膝下的疼痛有时候会让叶声从睡梦中痛醒,但是好在自己的腿还在,命还在。
大夫说车祸发生的撞击导致副驾驶遭受很大的冲击,幸好车的材质够硬,保住了命,搁到那辆低性能的车上叶声怕是也早就不在了。
由于车陷进去的那部分的挤压导致她右脚脚踝脱臼,一块钢材□□,脚面骨骨折,就连她引以为傲的秀腿也几近骨折。
莫妈说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唉……
莫叶声也说不上这是幸还是不幸,每每她半夜被疼痛折磨醒后,她盯着床前明月光发呆。
在她总看到一个满身是血模糊不清的女人哭,她畏惧她怜悯。
头上缠的绷带提醒着叶声,她的轻微脑震荡,想太多不好。
这一意外让她在医院闻了二十天左右的消毒水味儿,隔壁床上的病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来探望叶声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左苏也在联系不到她的几天后找到了医院,陪着她来的是雷欧,叶声看着他们只挤了一个笑容。
“抱歉”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那个女人就像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在躲避探望者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那个女人的情况,她和相恋已久的男友新婚不久,一切都稳定了打算出去度假。没想到飞来横祸,老公现在不依不饶…。。
左苏和雷欧又来了几次,大多时候叶声只是发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想什么。
三十那天晚上,莫爸要来陪她们娘俩,医院里比平日冷清了好多,大概大家都在家准备年夜饭吧,生病的要回家过年,没生病的也不再探望病人。
莫爸小跑着进来的时候,高兴地把他包的饺子端到女儿面前邀功,叶声被他逗笑。
晚饭过后莫爸问莫妈“对了,刚刚有人来了吗?”
“没啊,怎么了?”
“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个小伙子在门口张望,见我来点了个头,就走了”
“是不是找人不知道屋儿啊?”
“不清楚”
叶声听着爸妈一问一答,盯着电视发起了呆。
是他吗?没来的就只有他了。
为什么不进来?
不进来也好,没什么想说的。
又是春节晚会,以前觉得真乏味,现在看着看着也觉得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念完了这句,主持人对着电视拜年,窗外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炮竹声,飘着小雪的街灯下人影稀疏,她扭头说“爸妈,新年快乐。”
坐着轮椅回到家的时候,熟悉的温暖涌上心头,爷爷奶奶哭着抱了又抱,直骂自己的二儿,但说到底不管是叶声还是二儿子他们都是心疼的。
叶声回到自己的屋子躺着,她照样是行动不便,头部的伤将养好了,腿上、脚上还有伤。学校规定的最长假期是两个星期,大夫说她伤着了骨头,怎么着也得将养三个月到六个月,还有定期的复检,这就意味着她要休学一年。
莫妈每每看到女儿自噩梦中醒来,再没往日的生机也感到心疼,不消说休学,就她这状态就算恢复了也不放心她就这么去上学的,休学就休学吧。
那年的很多事事交杂在一起,莫叶声想不出到底是哪件事、哪个环节让她的想法彻底改变。
她记得那个女人赖在她的梦里,犯错的明明不是自己,为什么她会纠缠不清,后来她好似明白纠缠自己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自己,她总是在想这一场车祸夺走的不仅是一个生命,是两个、三个家庭,女人的父母,男人的父母,他们两个人的家庭,而她也参与了。
男人不是执意要二伯偿命,当然他的罪行也不至于如此,他只要公判,后来二伯家走动关系,男人家不算富裕,有时候金钱是粪土,但在这个时候却能令鬼为你推磨。
二伯这边做足了女人家里和男人家里的功夫,在他们的劝阻下,男人松口了,给足了赔偿款,二伯判了四五年,这酒后驾驶加上违章加上出了人命,放在现在可就不是这点刑了。
二伯做了这些年的生意虽有人脉,但这些年大手大脚所剩的积蓄不多,赔款的事只能是兄弟姐妹几家掏。
因为叶声受伤的事,爸妈对二伯颇有微词,但到底是亲人,不能不管,莫爸只能好言好语地替哥哥向老婆讨情,莫妈也知道他们兄弟几个就二哥待他最好,帮是要帮的,但心里的不痛快不能不发泄出来,没少给他们脸色看。
叶声摆脱轮椅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墓地,她拿的是杜鹃花,血染成的颜色。
代表永远属于你。
她想起的是那个满是血色的女子,和那个男人哀吼的样子。
男人是真的爱女人的。碑文上刻的是爱妻,血色杜鹃旁边是一束干枯的玫瑰。
她不能久站,时间长了膝下还是会痛,她回身的时候看到男人站在尽头,男人愣了一下走了过来。
他没想到这个因为车祸受伤的姑娘回来看妻子,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走到叶声跟前,蹲下将手中的玫瑰花放在杜鹃花旁边,将枯花放在手里。
“真没想到你们家也就你还有点心”
莫叶声听得出他的轻蔑“那你呢?为什么会妥协?”
“这不是你们希望的么?”
“你自己呢?”
“我恨不得他死”他兀地站起来,看得出恨地咬牙切齿。
莫叶声不怒歪着头望着他,他叹了一口气,望着不远处在嫩枝上扑棱着的几只麻雀,苦笑着说“先死的容易,后走的难,我有两头的父母要照顾,我们奋斗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了才今天,不能为了打官司花的倾家荡产,你们家打得起,我打不起。”
似是埋怨,似是无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最这个女孩说这些,可是又想让她这个陌生人听,她听了总比自家人听了要好。
好一会儿沉默过后,叶声听不到下文,转身要走。
“我爱她,但是她撒手走了,就什么都管不了了,最浪漫的是爱情,最割舍不下的是亲情,而最难过的是生活,现在要我一个人扛着过,我不是圣人,摆脱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不妥协,这座大山会把我压死。”他的声音在风中颤抖哽咽,不知道是对叶声说,还是对亡妻的解释。
叶声突然间觉得这个八尺男儿在乍暖的春风中显得那么单薄。
人只有在经历了死亡突然降临而幸免于难时,才知道了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也就是在这种境地才学会了更好地权衡利弊。
☆、左苏
叶声又是从前的叶声,在父母面前,在朋友面前,她偶尔还会梦到那个女人,但不再恐惧。
将养了将近六个月,在家呆也呆腻了,尽管雷欧几乎每周都会来报道,但是那张帅气的脸怎么也比不上楼下昏暗的灯影里那个彷徨的身影。
很久以后的某天何太太翻相册,翻到她和爸妈在医院里过春节那张,突然想起什么来,拨号给正在出差的何先生,电话在第一时间被接起。
“喂,怎么了?”她想问问那天他是不是去看她了,为什么没有进去?
“你…”话到嘴边,她突然就不想问了,有或没有已经并没有那么重要了,她相信他来过就好了,有爱就足够了
她轻快地语调里透着粘意“没事啊,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何太太,借口太牵强了,今天是我出差第二天”他果断挂掉电话捶着脑门微恼,他撇下一办公室的人接的这个紧急电话就这般无关痛痒,打骚扰电话这种事也真就除了小媳妇才会干吧?
踱步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二货媳妇电话又过来了,他不耐烦的接起电话
“何先生我爱你,我想你了,再见”那边的她像个小钢炮一下子把话讲完,敏捷而干脆地挂断电话,在这头把手机捂在胸口喘气,生怕挨骂。
何先生被这一声咆哮惊得有些凌乱,却又深觉可笑,这么拙略的道歉手法有待改进,虽然何先生这样想啊,但是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弯上去,明明很享受。
那段时间雷欧虽然常来,叶声总是觉得不好意思,催促着他赶紧找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省的在自己这耽误了。
他总说军校里没几个女兵,歪瓜裂枣地看不上。
莫叶声打趣儿说他自恃美貌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当心没人要,可她又何尝不知道他的惆怅。
雷欧看得懂她的表情只笑而不语,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她最了解自己了吧。
五月,她去了趟浙江,去看过黛瓦粉墙青石雨巷,轻舟荡过碧水,乌篷半横溪汊,听过路人唱《采茶舞曲》,见识了大家祠堂,最后她去见了左苏。
快要过端午了,左苏牵着叶声的手走过长长的小吃街,买了咸肉粽、皮脆心软的马蹄酥、蟹黄汤包、棒棒鸡,都是双份儿的,走到街口的尽头,左苏拐进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店主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服务员是年纪相当的老伴儿,晚上九点这个点儿,店里人也不少。
见左苏来,老头微笑点头示意等一会。
老头忙里忙外只恨脚不沾地地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上了年纪,累出一头汗。老婆子拿起手上的毛巾给他擦汗嘟囔着什么,老头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朝里屋走去。
老头熟络的和左苏打招呼,左苏说带同学过来吃饭,买点老头酿的雄黄酒,顺便拿两个咸蛋。
老头对着叶声一笑,又是小跑着去拿东西,左苏自然而熟稔地挽起袖口把老头来不及收的盘碗摞到了一起,叶声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她从来不知道左苏做这种事可以熟练到像是一个长工的程度。
左苏笑着拍了叶声的头,她刚来这边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吃小吃,有段时间老婆子身体不好,就过来当过短工,一小时挣个五块钱,主要还是为了蹭吃的,老人家年纪大了,她想着自己能多干一些,老人就少累一些,不知不觉中手脚也就利落了。虽然他们是老板,但她更情愿像心疼爷爷奶奶一样对待他们,除了年龄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