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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彬杨瞥眼陈峰,也笑了,歪着头看齐曈:“你把他当猴耍?”
陆彬杨的笑只是唇角微微上牵,划出一道几不可查的弧线,严格来说这充其量算“笑意”,可齐曈还是感觉到了他的轻松和调侃,而没有责怪的意思。
齐曈觉得最先耍猴的应该是陈峰子,很谦恭的摇头:“哪里哪里,抬举抬举,猴耍人、侯耍人,在你们面前我才是猴。再见再见。”心里话说:再也不见。
不在耽搁,齐曈大步离开,一步三级台阶的就进了矮小的水泥单元门。
陈峰一直在低头转身不停的找什么,这时忽然抬头迷蒙的问:“哪有耍猴的?我怎么看不到。”
陆彬杨扯了他向外走:“已经散了。”
齐曈进了家门,见卧室的床头灯亮着,醒着的竟是父亲,一只手抓着床沿挣扎着要侧身起床,怎么都起不来。母亲睡的沉,眉头皱着,看得出的疲累。
齐曈忙过去扶父亲:“爸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父亲一半的脸笑的孩子一般:“去卫生间。”
“别起来了,妈快被你吵醒了,我给你接尿。”夜壶放在母亲床侧,齐曈走过去拿。
父亲却生气了,更用力的试着起身,床被摇得“吱吱”响,说话声也大了:“我还能动,不用你,我自己去。”
齐曈急忙冲父亲连连比划噤声:“好好好,爸你小声点儿,我扶你。”她只得去费力的拉父亲坐好,递给他拐杖,扶着站起,然后钻在爸爸偏瘫一侧的胳膊下,撑着他一步一挪的去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父女俩累的都是一身大汗。
齐曈一边给爸爸擦汗,一边忍不住要说:“爸,这么热的天何必折腾,我帮你不是也一样?”
父亲执拗的头一偏,瓮声瓮气不情愿的说:“你又不是我老婆!”
是为了这个呀。
齐曈气的想笑:“爸,病不讳医,我是从医学院毕业的,什么没见过?再说,我是你女儿,你刚出车祸住院的时候我是怎么伺候你的,都忘啦?”
“不要再说了!”父亲阴了脸。
齐曈无奈,扶了他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别把妈吵醒了,晚上跟我睡吧,让她睡个安稳觉。”
父亲上床反而精神了,自从他大脑受伤后就没有了生物钟,经常是白天坐在轮椅里打瞌睡、叫都叫不醒,半夜里坐卧不安的闹着要出去散步。
今晚,躺在床上看着女儿睡的沉静的脸,父亲眼里满是溺爱的光芒,就想和她说说话:“曈曈,最近不见项临来家了,吵架了?”
齐曈倦意渐浓,睡梦中“嗯”了一声。
齐爸爸瞪着眼睛看天花板,自说自话:“项临太精明,你对他又太好,唉……”
齐曈被这一声叹息叹得睡意渐消,清醒了,是那种困倦到极致忘了怎么睡觉的清醒,就像极速汽车停不下来似的。问:“爸,你不喜欢项临?”
父亲径自顺着他的思路在说:“项临要是经商比在医院强,你要是不卖厂子让他接我的班儿就好了……”
齐曈决定努力睡觉,闭上眼:“反正他已经结婚了,干什么也与我无关。爸,你晚上想要喝水就推我……”
夜晚的静谧终于来临。整夜,齐曈都在父亲的鼾声中半梦半醒的做着梦,梦里陈峰子欠她一千块钱,她去要,峰子嬉皮笑脸的把她推倒在热油地上,又把一个空调扔在她身上;项临忽然开着车加速向她冲来,一片灯光刺眼。齐曈吓坏了,猛的尖叫一声惊醒,坐了起来,天光已经大亮了,她出了一身冷汗。
身边的父亲,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尿了床,一只手锤枕头,躺在床上委屈无助的哭着,眼泪纵横:“我是个废人啊……”那
齐曈看的心酸,忙起身给爸爸换衣服,收拾换洗床单,遮掩眼角掉出的泪。
陆彬杨和陈峰也没休息好。
陈峰摔的那一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坐在车里直喊胯疼、手腕疼、骨头疼。陆彬杨于是把车开去了医院。
拉扯着又高又壮、外带不听话半清醒的醉汉陈峰子看医生、拍片,最后结果是软组织损伤,说白了——淤青,医生开了十多块钱的正红花油了事。一路下来,陆彬杨累的够呛,进了病房,没好气的就把他扔在病床上,锁了门去老干部病区看奶奶。
整洁宽敞的病房里堆满了探视的人送的花束花篮,落地窗开着,吹进凉爽的清风,满室淡淡花香。奶奶没睡,刚打完止疼针,心情挺好,见他来高兴的什么似的,似乎就在等他,不停的往他手里递着各种水果,陆彬杨坐在床畔,只是接了拿在手里。
“奶奶,我今天送一个朋友,她家就住咱们以前的那个小区。”
陆奶奶来了兴致,满面风霜的脸上有温暖的回忆,也有唏嘘感慨:“搬出来都十几年了,有几次路过看了几眼,破落了。”
陆彬杨点头:“看着是寒酸,我小时候踹倒的那棵树还在,咱们家现在被改成面馆了。”
陆奶奶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无法把曾经高朋满座、温馨的家与小饭馆划上等号:“面馆儿?什么样的?唉,时过境迁,你小时候我还总说将来要把孙媳妇娶进那房子呢。”
陆彬杨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觉得不妥:“只怕新娘子没进门就摔断高跟儿鞋进医院了,峰子在门前还摔了一跤。”
奶奶立刻担心:“峰子?摔坏了?”
陆彬杨想起了齐曈满肚子坏水和那张故作无辜文静的脸,呵呵的就笑了:“他肉厚,没事儿,我把他扔在急诊科醒酒去了。”
“没事儿就好,你们出去喝酒了?”
“玩了一会儿,今天谁来看你了?”
“你爸你妈、你妹妹和妹夫,对了,林安雅也来了,说是来看我,其实是来找你的,这我看得出。”奶奶笑着看孙子,满是得意和算计。
陆彬杨抛着手中的山竹玩儿,也笑了:“是啊,什么都瞒不住你!八十多岁了还这么精明,漂亮老太太,下辈子给我当女朋友吧?”
奶奶嗔怪的瞪眼孙子:“去!没正形!”
祖孙俩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陆彬杨把奶奶哄得开开心心的,到休息时间,离开病房回去看陈峰。
走在夜间空荡荡的医院里,处处灯光黯淡。偶尔会遇到夜班的医生护士穿梭忙碌的身影,他们之间的话语都很细弱,带着困倦。白大褂在冷清的光线下既温暖庄严,又鬼气森森的。
住在这儿的人绝对没一个开心高兴的,每张床上都不知飞离过多少灵魂……
想到这儿,陆彬杨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噤,仿佛什么都没有的光影下飞着看不到的东西,连自己脚步声的回音都冷飕飕的。陆彬杨越走越快。
回到病房,陈峰还在睡,他这才踏实了些。想起昨晚上夜班的齐曈,细弱单薄的站在大厅里,却一派从容安静,当时好像还有酒鬼在闹事,也难为她一个女孩子了。
对比起来,他一个大男人反倒被自己吓到,不禁好笑。
床上的陈峰嘴里含糊的嘟囔着,翻个身又睡了,一手还在不停的揉着屁股,酒气熏了满屋。
陆彬杨看着他好笑:峰子,你“借来”的这个女朋友不简单,你恐怕对付不了。
第 6 章
齐曈与陈峰合作的空调泡汤了,谁知道他最后会喝醉,根本没机会提醒他打赌分赃的事儿;事过之后,哪里好意思去要?何况她也找不到那峰子。不禁大叹失算,应该先要出场费再登台的嘛,可惜了。
尽管扼腕叹息,齐曈还是要安慰自己:大家都是开玩笑闹着玩儿的,不要太把钱当回事儿,你也跟着去白吃白喝的消费了。
可是,没几天,和她擦肩而过的一千块的影子就又在眼前不停的晃,因为,缺钱了——父亲气管炎住院,要交押金。
所幸老爸有医疗保险,住院费用按比例报销,齐曈于是借着机会,多开了些出院后的日常用药,又给父亲做了全面检查:B超、胃镜、肝功、血脂等等等等。
如此一来,家里所有的现金、工资卡里的余额,这些流动资金全部扔进了医院做押金还不够用。好在齐曈是医院职工,医生、护士都认识,不存在押金不足就断药、停治疗的尴尬。齐曈厚着脸皮等发薪水奖金的日子。
空调短期内肯定是买不成了,只能等到父亲出院、医疗保险报销拿到钱之后再提上议事日程。只是到那时,最热的天也快过去了,今年的空调基本上可买可不买了。
齐曈是个攒事儿的命,要么日子太平的长蛀虫,要么所有的麻烦事齐聚一堂,蹿腾的她焦头烂额。
本来的计划是父亲住院,她上班时妈妈陪床,她下班就在医院守着,妈妈回家休息。谁知老妈忽然就中暑了,别说站了,就是坐着都晕,只能在家躺着。现在,不但没人和齐曈轮着陪床,连妈妈的饭都成了问题,只能靠邻居家的面馆一日三餐的送饭。
住院的爸爸要照顾,家里的妈妈要管,还要上班。最要命的是齐曈不能请假:请一天假,就要扣近百块的奖金,父亲出院时她去哪儿找钱跟医院结算?
思来想去,还是爹妈要紧,齐曈心怀侥幸的去找主任请假。
主任大人虽然了解她家里的情况,可还是为难的翻着考勤册,良久,摇头叹气:“齐曈,前一阵子你爸爸去北京做复健你就请了一个月的假,现在还请?科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个萝卜一个坑,人手紧张没闲人,连下夜班都只能休一天,根本休息不过来,这你最清楚了。还有,一个刚休了产假、一个怀孕八个月随时可能生孩子,一个摔断了胳膊在家养伤的,连我这个主任都得去药房帮忙取药。你说,我怎么照顾你?”
齐曈垂下了头,这样的结果她其实已经料到了,可是她也是实在没办法。
沉默半晌,主任拿出三百块钱放在齐曈面前的桌上:“这是咱们科室的一点儿心意,你拿去给老人买点补品。班你还是上着,顺便在医院陪你父亲,两不耽误。你妈妈只是不舒服,小病,两天就好了,请假又要扣钱,也不划算,你说呢?”
齐曈静静的看着那粉红色的三张大钞良久,才探手去拿了,攥紧在手心,硬铮铮的钞票棱角刺手。她诚恳的感谢了领导的关心帮助,出了办公室,去找瑾儿。
瑾儿是老干部病区的护士长,和齐曈同一年来医院,岗前培训时两人坐在一起。
瑾儿当年是主动凑在齐曈身边的,当然不是被齐曈吸引,而是她的手袋;瑾儿跟她套近乎的第一句话也不是“你好”,而是不客气的拿过齐曈的手袋,爱不释手、小心翼翼的看着摸着感觉着,睁着漂亮的大眼睛低声问她:“喂,你这个LV手袋是不是真的?是杂志上那个限量版的?”
前排一个帅气的男医生被吵到,回头想让她们安静,可看到是两个年轻靓丽的女孩子时,出口的责怪变成了善意、略带尴尬的笑。齐曈和瑾儿两人不好意思的互相做个鬼脸,从此成了打不散的兄弟。
前排的男医生也和她们变成好友,他的姓氏比较少见,齐曈觉得很好听:姓项,叫项临。
瑾儿刚跟着主任查房完毕回到护办室,见齐曈闷闷的坐在长椅上等她,过去扯扯她的耳垂:“你可少见,哪儿阵风西北风把你吹来的?”说完坐下来挨个翻病例。
齐曈见她一时半会儿忙不完,起身慢悠悠的往出走:“我没事儿,过来转转,你忙吧。”
“唉,别走别走,我找你有事儿,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