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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见凌翊之前,她没有软肋,在爱上他之后,他就成为了她唯一的弱点。
她这辈子只需有这一个弱点,便再也不是从前无所畏惧的自己了。
“别哭啊,堂堂魔教少主,怎么还说哭就哭了。”凌夙抬手替她拭净脸上泪水,柔声哄着,“放心,我暂时还不杀他,虽然……他最后一定会死。”
战筝蓦然反手牢牢钳住他的手腕,仍旧泛着水雾的眼睛厉色隐现:“我不需要小七为我背锅,我也不揭穿你的行径,你把杀害楚衍的罪过扔给天生门吧,横竖天生门这些年接的脏水也够了,不在乎多这一桩,权当我把冰蟾草的人情还给你!”
“你太天真了。”凌夙晦暗不清地笑了笑,“你以为我定要杀他,只是为了替天生门洗脱罪名么?我也晓得,天生门不缺这一盆脏水,但凌翊必须死的理由却不在这里。”
“……什么?”
他古怪地看她一眼:“‘笑长生’的蛊毒,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战筝并不意外:“我知道。”
“你只能活三十岁,即使有了冰蟾草可以恢复身形,寿命也改变不了。”
“我都知道。”
“不,你并非都知道。”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笑长生’并非无解,别看凌水玉一辈子心地歹毒,却终究没忍住,要给她的女儿留条后路。”
突如其来的认知令战筝有些失神,她沉默良久,犹豫着开口:“你的意思是……”
“‘笑长生’分子母蛊,凌水玉那一年,将子蛊种在了凌翊体内。”
“子、子蛊?”
凌夙笑着点头:“是啊,是在凌翊十四岁那年种下的,当初毒性发作之时他常常痛不欲生,后来子蛊逐渐成熟,毒素慢慢融入血液,反而倒不疼了——他和你一样,是活不过三十岁的,但凌水玉说过,他也不需要活过三十岁,子蛊用血肉之躯养育十年整即可,十年之后,也就是凌翊二十四岁的时候,杀了他,就相当于杀了子蛊,届时母蛊也会自动消失,你就能活。”
他叙述起来云淡风轻,仿佛在讲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战筝却听得浑身冰冷。
原来凌翊的苦难,不仅源于凌玉衡、源于凌夙,其实也间接源于她自己。
在凌玉衡眼中,凌翊不过是一介药引,随时应该准备着为她那远在孤绝峰的女儿牺牲性命,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十年后的如今,凌翊与战筝相爱了。
“这就是你必须要杀小七的原因?”
“这是凌水玉临死之前拜托我的唯一一件事,也是她第一次求我。”凌夙道,“那时我不甘心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中,所以设计毒杀了她,她聪明一世,却没想到我会对她下狠手——我本以为她弥留之际会痛骂我的,结果她却哀求我帮她杀了凌翊,说凌翊不死,自己的女儿就活不成。”
心脏跳动急促得无以复加,战筝下意识捂住心口,竟是一句话也讲不出了。
“那时我就想,反正留着凌翊迟早是个祸患,杀了也罢,于是便趁他外出执行任务受伤回来后,暗中下了手。”凌夙神色渐冷,显然是回忆起了当时情景,“我以为他必死无疑的,就将他丢弃在荒郊野外,谁知他竟自己跑掉了,还被你所救——现在想想,真恨自己疏忽,没补上最后一刀。”
“这是天意,你要逆天而行,就不担心遭报应吗?”战筝阴沉地注视着他,“实话告诉你,我宁可三十岁就死,也决不允许通过牺牲小七的方式苟活下去。”
“可我要你好好活着,不许你死。”他不闪不避回应她敌视的目光,眸色深深,“当初答应凌水玉时,我尚不知道你就是她的女儿,如今我知道了,自然更加不能放开你。”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
“我不需要你感激我,但你听好了,你只能是我的。”
战筝蓦然出手,掌风凌厉带着杀意劈向他胸前,被他侧身截住,电光石火般的交接,两人转瞬间已过了数十招。
“收起你的胡言乱语,我现在只想杀你。”
“你杀不了我。”他笑着,“你很强,但尚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万俟安还等在门外。”
潜台词是,她插翅难逃,更救不了凌翊。
指间关节被攥得格格作响,战筝垂眸,神色颇有几分狰狞。
“何必呢?我原本也不爱你,就算你杀了小七,留下了我,我终究还是不爱你,莫非那样你就高兴了?”
“你敢说自己对我半分不曾动过心?”凌夙沉声反问,“你在初次见我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似曾相识?你看我的眼神分明也是不同的,只是你始终不肯承认,你在骗自己。”
“我从来不骗自己,我把自己的感情看得清清楚楚,这辈子除了小七我谁也不嫁。退一万步讲,如果他当真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她讲起话来绝情绝义,没有给对方一丝一毫的希望。
正因如此,才格外刺激人心。
果然,凌夙有些怒了,自始至终没有显露过半点怒色的他,此刻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了。
“你当真为了凌翊,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是。”
“他到底比我好在哪,落魄狼狈成这个样子,都有本领让你死心塌地?”
战筝扬眉一笑,嘲讽之色溢于言表:“对我来讲,他处处比你好,再没有谁比他更好了。”
“你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如有虚言,叫我天打雷劈。”她自袖中取出那两道从不离身的银白锁链,用力抻紧,“我并不怕承认,凌夙,我确实从来都以诚待你,若没有这其中关节,我与你或许能够成为知己——然而,算我眼瞎了。”
算她眼瞎,觉得他尚有可以理解的苦衷,觉得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可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根本从一开始就不该抱有期望。
她素来识人极准,却在他身上栽了大跟头。
凌夙牙关紧咬,他定定地凝视着她,固执重复着:“叫我观夜。”
“你何必纠结于这种无谓的细节?现在就算拿把刀夹在我颈间,我也断然做不到了。”
“我不稀罕当你的知己,我要的是你喜欢我。”
战筝冷笑:“你到底还要我强调多少次?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此生非他不嫁,而恰巧是你正试图把我喜欢的人推上绝路,所以,我只会恨你入骨。”
“可你明明是大错特错了!”凌夙那双狭长凤眸中,霎时如有冰雪凝结,他将目光投向她腰间,而后蓦然伸手入怀,将一件物事狠狠掷于她脚下,“是因为这个吗?当初花灯佳节,你我街上相遇,你口口声声说要嫁的人是我,最后为什么错认了凌翊?!”
视线掠过面前那枚一模一样的月形玉佩,他的话如同晴空霹雳在耳畔炸响,战筝登时愣在原地。
“你……怎么也会有这个?”
“我怎么也会有?你很好奇吗?”他神经质地低声笑起来,“这本来就是凌水玉当年同时赠给我们俩的,世上一共两枚,一模一样,也难怪你分辨不清。”
原来如此。
犹记七岁那年花灯节,她独自出门,遇上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哥哥,缘分使然,他给她糖吃,带着她逛遍长街,临走前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笑问她长大之后愿不愿意嫁给自己。
她欣然点头,但那时却忘了问他的名字,也忘了将自己的名字说给他听。她只记得他腰间有一枚半月形玉佩,而多年之后,阴差阳错,她在凌翊身上看到了同样的信物,从此便认定了对方是自己要找的人。
然而当年被她喜欢的、真正的小哥哥,其实是凌夙,不是凌翊。
多么讽刺。
“先前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却记得你的样子,江南初遇,我一眼认出了你,毕竟你与当年毫无分别。”凌夙缓声回忆着,“那时我是奇怪的,为什么多年过去,你仍是副长不大的模样,但后来我明白了,有胆量参加武林大会,又身手优秀的小孩子,江湖上除了凌水玉远在孤绝峰的女儿战筝,还能有谁?”
“……”
“我也从未想过,自己心心念念惦记了十年的女孩子,既然就是凌水玉的亲女儿。”
或许,当真是造化弄人。
“所以你才一直明里暗里地帮我么?”战筝攥着锁链的手指慢慢放松,而后又下意识收紧,如此往复数次,“那么小七呢?你也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凌夙唇畔勾起几不可觉的弧度:“他易容得甚妙,只可惜你腰间的玉佩瞒不过我,我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猜到你身边的男人究竟是谁了。”
况且,彼时小七充满敌意的眼神,和曾经的凌翊如出一辙,他如何能轻易忽略?
横竖这一生,他和凌翊之间存在的仇恨和执念,是化解不了了。
“你也早就猜到了,小七会替我试药?”
凌夙自负地微笑:“我太了解凌翊,哪怕他机缘巧合地失忆了,骨子里的脾性也还是改不掉——他很死心眼的,当年凌水玉那样待他,他尚且对其忠心耿耿,更何况是现在对你?从我把冰蟾草交给你那一刻,就确信他一定会帮你试药了,而他只要试药,必然恢复记忆,之后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凌翊恢复记忆后,自然就意识到了战筝是凌水玉的女儿,为了不使天生门无端被冤,也为了战筝能好好活下去,他必定会主动回到凌云山庄。
除了扛下这一切,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可我依然认为,这一切都跟小七毫无关系。”战筝缓步后退,直至背部抵上冰冷的牢笼,她含泪回过头去,看向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凌翊,“凭什么要让他替我承担后果?他又没做错什么。”
这世间,对他似乎从来没有公平过。
凌夙语气淡淡的:“那是他的命。”
“所以呢?被我娘利用,被你伤害,现在又要为我去死,这些都是他的命,都是他该得的?”她怒极反笑,“我也不妨对你直言,若说我为什么会认错凌翊是你,为什么到最后会爱他爱得死心塌地,那也都是你的命而已。”
纵然此刻知道是自己错了,也依然固执地不肯回头,毕竟情之一字,自从在心中扎根那一刻起,便已无法回头了。
“爱了就是爱了,与他是谁无关,哪怕我此刻知晓了真相又怎样?我并不认为重来一次,自己就能爱上你——凌夙,我永远也不可能爱上你。”
而后足下发力,狠心将那枚月形玉佩一脚踏碎,她傲然扬头,锁链如游蛇般灵活地绕上指间,杀气隐现。
她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凌夙眼睁睁看着玉佩被她踩作齑粉,他浑身不自觉颤抖着,眼底色泽一分一分变得幽沉起来。
“也就是说,你我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是么?”
“动手吧,即使我敌不过你,也不妨碍我尽力杀你。”
她讲得字字确凿,只想杀他,为了凌翊,她已是恨透了他。
也是在那一刻才彻底醒悟,自己注定是和她错过的,事已至此,甚至连她仅存的一丝好感也留不住,要么放弃她,要么毁掉她。
事实上,这根本就不必选择。
凌夙眼神麻木,笑声却已不受控制,昔日温润如玉的光影尽数褪去,他的神态近乎疯癫。
“好,好!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也就罢了!”
☆、情深入骨
战筝对敌我双方的实力估测一向很准,应该说她对此方面的感觉从来都没出过错,当然,这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