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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晨曦-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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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不会再叫你忘了。”他道一声,行云流水似的走向厨间。
  我原先也该想到,舒盈袖常年跟着试玉公主,又怎会有闲心钻研这庖厨之事?想来她那一身手艺,都是跟了云荒之后才学出来的。所谓名师出高徒,云荒只要涉身于厨间,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样的师父,带出的徒弟再不济也是个酒楼大厨的级别。雪白的萝卜,黄澄澄色的汤,缀以肉红葱绿,活脱脱一幅画!
  火炉咕嘟咕嘟地炖着汤,我吃得争先恐后浑身冒汗,云荒端来只空碗,满满地舀上一勺,微微吹凉放到我面前。“慢些吃,我和盈袖都不会同你抢。”
  “才不信!”我抽空嚷道,“你看盈袖那么小个人,尚且吃了三大碗。何况你入席迟,还没怎么动过筷子呢!”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你放心吧,我就算忍着饿,也不会叫你吃得不满足的。”
  “真的?”
  “我只饿一个人。你若是不满足,便是苦了两个人了。”
  我这才放了心,喜滋滋地夹起一块萝卜,顿了顿,幽幽地叹一口气道:“倘若有一杯温得热乎乎的酒就好了!”
  他蓦地一眼刺过来。“不准!”
  “咳……我就感时伤怀一下……呵呵……”
  饭后拥炉夜话,说的是当年众神□□的故事。云荒道当初□□的主要是九大尊神,故而所创之世便唤作九州。除维序之外,另是苍舒、颓敳、梼演、大临、忙降、庭坚、仲容、叔达八位。九位神尊戮力同心,各司其职,不消千载便造出了重山叠嶂,川泽迂回,万物生灵安栖繁衍的苍茫世间。初时,万民淳朴良善,崇神安命,一年四年祭神娱神之典不可胜数。
  “倘若娱神,当是个怎样的娱法?”我问。
  “一人扮神,众巫同舞,配以颂神之歌,祭以牺牲佳酿。不外如是。”
  “尊上可还记得颂歌?”
  “略记得几句。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那娱神之时,尊上可是同其他诸位神尊于一旁亲眼观看着?”
  “嗯,大多时候会。”他剥了堆瓜子,高高地垒了一摞,我等他垒得冒尖了再一口吞下。“原本□□,便只因神之生命永无止境,百无聊赖方费此心血。倘若这样的盛典都不去观看,便委实对不起自己耗费的那番灵力了。”
  “那……”
  盈袖听得兴致勃勃,我伏在桌上,眼皮越来越沉,她的问话只听到了第一个字。暖融融的屋子,平静安逸,本就是个适合睡觉的时节。我睡得昏昏沉沉,恍惚间有人抱起我,携来满袖幽淡的梅香。“也不怕着了凉。”
  我懒得理他,只往那温暖之处钻了钻。他低笑一声,步伐轻柔稳健,如行云端。离了厅堂,走廊、院落,自四面八方袭来彻骨的寒风。我紧紧地搂着他,他用面颊贴着我的额头,柔声安慰道:“乖,就快到了。”
  “嗯……”我含糊地应一声。
  门“吱呀”作响,似是入了房间。他施术掀开被窝,将我小心地放在床上。被褥冷冰冰的,我被激得一颤,万分委屈地嘟囔道:“冷!别放开我!”
  他甚是无奈。“不放开你,难不成抱着你一整晚?”
  “好……”说着,便攥住他的手臂藏在怀里。
  他叹息一声,眼前光影闪动,被褥陷下几分。“你睡吧,我暂且不走。”
  “嗯……”
  他默了默。“云深,你醒着吗?”
  我不答话。
  “云深?”
  我恨他啰嗦!使劲地一拉,他不曾预料,倾身倒在了床上。我压在他的身上,捂住他的嘴,杀气腾腾地说道:“闭嘴!然后睡觉。知道吗?”
  他听话地点了点头。
  我便放心地翻身睡去。朦胧中有人扯过被子替我盖上,连脖颈的周围都用被角掖得密不透风。
  深秋之夜,寒霜遍野。虽是寒气栗冽,到底不似幻境当中,有通天彻地之冷。
  我孑然立于院中,摘下一枝残败的墨菊,仔细嗅闻。
  眼前蓦地有灵力缭绕,沉夜现身,盈盈施礼:“主上。”
  菊枝落地。我不曾料到她会出现,眼下容澈与晴炎都不在,盈袖被猞猁支开,冰绡向来化作梅身便封闭外界,而云荒尚且困在水月幻境当中,没有人能救我。
  沉夜极是敏感地捕捉到了我的神情:“主上在怕我吗?”
  我垂眸微笑道:“是,我在怕你。我怕你死得太早,害我不能为青莽复仇。”
  “主上说笑了!杀死我徒儿的是云荒,我亦要为他报仇,主上何故要埋怨到我的身上?”
  我冷笑。“沉夜,你算准了青莽的含垢忍辱,却不知云荒与青莽不同。或者说,自他们融合之后,便不再惮于声名一事了。”
  “是吗?只是鹿野之战过后这么久,我也没有听说九州承认玉清蟒蛇公子亦是匡秩之神一事。难道是近来九州对玉清的消息封锁真正地成功了吗?”她瞧见我的沉默,笑得愈发妖冶,“说起来,主上倒确是个心性通达之人。认清云荒与青莽本是一体,便当真做了罢。也不管事实上究竟谁死谁活,反正是陪在自己身边的,便是恬然知足了。”
  我蓦然一恼。“沉夜,你不必以话激我。我丧尽了灵力,即便要杀云荒也是不可能的。”
  “哦?”她眸光一转,忽的牵过我的手,以术割开我的手腕。鲜血“噗”地喷溅而出,她沾满一手血,痴痴地对着月光照看。血液,自她的指尖滑落到霜雪皓腕,却不曾落下一伤一痕。“怎么……”她彻底震惊了。
  我突然领悟到什么。“你知道血液的事情?如何知道的?!”
  她的面色苍白,眸中翻涌着浓重的暴戾之气。“主上不必过问!主上只消告诉臣下,灵力散失一事,缘何会危及主上的血液?!”
  “我不知道。”我只知自己失去了灵力,却直到方才才知连血液一事都发生了转变!容澈原道,血液的变化应是源自神之心与妖之身融合的缘故,神妖相合,故而产生可灭仙灭妖的物体。青莽虽已不在,他的心却是仍旧跳跃在我的胸膛之中。缘何,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呢?
  “主上。”
  我看向沉夜。月色冰冷,却不及她眸光的万分之一。我立即警觉地后退。“主上可有想过,灵力、血液之事,与主上腹中的孩子息息相关呢?”
  孩子?!我丧失灵力的时候,似乎正是容澈告知我有孕的时间。神妖结合会产生异变,那么这个孩子便是世上最大的异端。是他吞噬了我的灵力,改变了我的血液吗?
  “主上是否觉得困惑?”沉夜逼近一步,色若春晓。
  “你待如何?”
  她的眼神悠悠地落在我的腹上。“沉夜记得,主上是不会死的。想必主上也是为灵力之失痛苦自责,那么便让臣下替主上将腹中的怪胎掏出来吧!”
  她的手指蕴集灵力迅疾袭来。
  电光火石之间,清冷的梅香萦绕世上至高至纯之神力,将沉夜的腹部碾做齑粉。
  “张青莽!”沉夜凄厉喊道。神力于指间蓄势待发,云荒深吸一口气,冷然道:“滚吧。”
  沉夜捂住腹部:“云深,你当真这样没骨气吗?你忘了陷害之仇、杀夫之仇吗?枉我费尽心血欲夺九州,却自始至终将君主的位置留于你一人!”
  “本来就是你一厢情愿。我从未想过夺取九州,更为想过成为万民之主。我之所求,不过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可惜被你剥夺了。你我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只是当年‘灭世之灾’,你趁我不被撕取一片皮肉吃下,获得难匹妖力。你心机深沉,目睹了当年的来龙去脉,却丝毫不作为。趁维序羽化,捕获他一半灵魂,炼作青莽。又以身涉险,揭开封印,放我出世。凡此种种,看似有恩,却不过是你为个人野心铺设道路。况且我并未求你这般做,我没有义务来回报你。”
  “好……好!”她踉踉跄跄地起身,往日的万种风情此刻只做一片狼狈,“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一厢情愿!时至今日,仍旧妄想劝服你为玉清战斗!从此以后,九尾迦摄与玉清众妖化为仇敌,相见即是你死我活。”红莲乍现,沉夜消散于夜空当中,不复可见。
  云荒追出几步,我制止道:“让她去吧!她被你击碎了腹部,短期内是恢复不了了。相信九州也能暂享一段安宁。”
  他的身形定在原地,纹丝不动,仿若玉刻的人一般。
  我恍然忆起,先前,是我用水月幻境困住了他。
  “云深。”他的嗓音阴沉得仿佛入了魔,“你如何施展的幻术?”
  “借了你那把扇子上的灵力。”
  “哦。”他缓缓的转过身,面容上漾着淡淡的笑,却是冰冷的,裹挟着恨恼的笑:“我用来护你的东西,倒被你用来害了我。”
  “你出来了,不是吗?”
  “是啊,我出来了。”他微微地仰起头,暗淡月光铺洒他一身,我始见他的胸口嵌着一抹深色的红。
  “你受伤了?”
  他冷眼看向我。“施术的是我的灵力,中术者是我。术之伤,术之反噬,皆由我承受,受伤不是很正常吗?只不过,我伤得这样轻,是不是叫你很失望?”
  我敛眸道:“我没想让你死。我只是让你沉湎于幻境当中,天长日久,你的魂魄失去了理智,青莽便能占据你的身体。届时你会像他一样,依旧活着,只不过是躲在更深的地方罢了。我不会让你死。你死了,他也就不存在了。”
  他哂笑道:“我的存在,便只是为维续他的存在而存在了?”
  “于我而言,确然如此。”
  他蓦地疾步走来,深深地攥住我的手腕。手指刻下鲜红的印记,我疼得缩手,他却不肯放开。过了许久,他的声音空涩地响起,仿佛来自辽远的天域。“倘若现在有一个方法,能将我的魂魄烧得灰飞烟灭,而让张青莽占据我的身体。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采用?”
  我仰头看他。他背对着月光,我只见过一片阴沉沉的暗,寒冷彻骨,什么也感知不到。
  “你会不会?!”
  “我会。”我笃定道。
  他的一切僵定在那一刻。
  我始终仰望着他,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仰望。他徐徐地释开我的手,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开。
  “云荒,幻境不是很好吗?雪夜、火炉、故事,还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你反正不会消亡,为什么不考虑留在里面呢?”
  他顿住脚步,一双眼睛若雪泽上的千年冰雪,明亮寒彻。“云深,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不会因我而甘愿被永世封印。你叫我,不要将自己看得太重。现在你对我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亦将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估得太重了呢?”
  我怔愕不语。
  他低笑一声,御风缓缓地凌虚而去。“言尽于此吧,云深仙者。”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怨憎

  沉夜受了重伤,战争戛然中断,九州暂得一时安稳。
  容澈是在半个月后回来的。那一日阳光静好,温暖如春。我在院子里摆了张藤椅,覆一张薄薄的绒毯,躺着晒太阳。四周落叶萧萧,鸟鸣啁啾,万化空明,泠然善也。远远地有人踏叶而来。焦黄枯脆的树叶,在他的脚步下娑娑作响。一袭青衫似水,风过之处,清癯的身姿仿佛承不住衣衫的重量。
  他却笑的灿烂。弯着眼睛,唇角高扬,一如往日谑笑的模样。
  我坐起身,打量他许久,揶揄道:“你的粮食,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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