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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聂宏驰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竟是聂宏骏的第一反应。
他以为，聂宏骏会愤怒，会伤心，会委屈，会选择不原谅……这都是人之常情，任何一个被亲生母亲抛弃的孩子，都会有这种反应。
就连他自己，在第一眼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心中也泛着这些焦躁的情绪。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聂宏骏的反应竟然是……怀疑。
怀疑生母的接近是别有目的，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要害自己的孩子？
聂宏驰有些目瞪口呆，或许从小到大一直被大哥保护的太好，他经历的世间风霜还是太少，他宁可相信温情永在，也不愿意用怀疑的目光去审视自己的亲人。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啊……”他小声反驳，“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不原谅她，不想见她，我也都明白……其实我自己也是这样，很矛盾。可是大哥，你不能这么怀疑她啊……”
“你太单纯了！”聂宏骏冷冷的瞥他一眼，“老三，你这些年一路顺风顺水，念完大学又念硕士，律师牌照到手，你是上流社会的人物……可你知道你大哥这些年，是怎么打拼的吗？”
“你大哥这么多年，跟一个魔鬼没有什么两样！”他木然的说，“在我们这种世界，拼杀是一个人活下来的基本技能……这些肮脏的角落，肮脏的事情，你又见过多少？”
“是……我没有你见得多，可是大哥，她毕竟是咱们的……”
“母亲？”他冷冷一笑，“她担得起这两个字吗？她如果担得起这两个字，我会变成今天的我吗？”
“老三，这些年我见过的这些事情太多了……”聂宏骏点起烟，心情平和了不少，缓缓说道，“父母子女相互暗算，亲人之间冷漠的好像已经没有血缘……儿子可以仇杀老子，老子也可以为了利益派人害死亲儿子。”
“我很想相信父母的爱，我也相信这是这世间最伟大的爱……可是有时候，现实往往就是那把最锋利的匕首，刺穿你所有美好的愿望。”
聂宏驰静静听着，他看到大哥的背影依然伟岸，只是多了几分苍凉和无奈。大哥说的那个灰暗的世界他从未接触过，可那一刻他的心有些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大哥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勉强走到今天，他只知道，在失去父母的日子里，哥哥就是他们几个唯一的依靠，这种依赖，更甚于对父母的眷恋。
“那么……大哥，你打算怎么办？”他轻声问道。
聂宏骏缓缓吐出烟圈，头脑仿佛也清醒了不少，“我觉得你应该再去查一下，这个女人这种时候回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嗯？”
“正赶在这种时候……”聂宏骏皱起眉，喃喃自语着，“正是我要跟若轩重新办婚礼的时候，而且聂氏面临着下一轮的关键融资，小桃又病着……所有的事情都赶在一起，我正想抽身的时候，她居然回来了……”
“大哥，你该不会是怀疑……她是故意选择这个时候？”
“我不知道……”他捏捏眉心，眉间的结还是没有打开，“这只是我的直觉……可是有一点很奇怪，若说她是特意挑了这个时候，那么她是怎么得知这些事情的？”
“这些事情其实不难知道……”聂宏驰答道，“聂氏融资的事情早在几个月前就放出了消息，小桃的病……当时闹的那么大，谈判专家心理专家全体出动，在报纸上见到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至于你和大嫂的婚礼……也许是个巧合吧！所有的事情，如果留心一点，是不难发觉的。”
聂宏骏点点头，思绪还是陷进一个又一个的迷圈。
他送走弟弟，把那封信扔进了抽屉里，像是扔进了记忆中蒙尘的角落。
他恍惚间看到一个笑容烂灿的大男孩，身上穿的白背心在一天的淘气之后变的脏兮兮，简陋的家中却有一个温柔的笑脸，摸摸他汗涔涔的额头，对他说：“快去换衣服，妈妈给你洗一下。”
他的心一下子变的空荡，猛然睁开眼，“妈妈”的面目已经模糊不清，那个简陋的家也不复存在。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剧烈的跳着，飞快的跑进院子里，斜阳余晖之下，那一墙粉色牵牛花旁，方若轩正牵着聂小桃的手在墙下泥土地上，拿着小竹棍画着什么。
她们的脸上满是幸福的浅笑，微风拂过，落下粉色花雨，沾在她们的发梢脸庞。
聂宏骏隐隐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心头漾起空虚，仿若这种画面已是前尘往事，仿若唾手而得的幸福，又要在瞬间失去。
方若轩远远的看到他，笑着向他挥挥手……他飞奔过去，又像那天在楼顶那样，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着她和女儿，像是紧紧抱住全世界。
“宏骏，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方若轩觉察到他的异样，不由得担心起来，她细细看着他的脸庞，似乎有几分疲倦。她的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结，对他温柔一笑：“宏骏，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没事，别胡思乱想了……”他笑道，“走，晚上我带你们出去吃……小桃想吃点什么？意大利餐厅好不好？”
“宏骏……”她感到隐隐的不安，一把拉住他，一双澄净的眼眸似是洞穿他的心思，“你一定有事……刚才你弟弟跟你说了什么？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聂宏骏静静看她半晌，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微笑。
她更像他的妻子了……事无巨细，只要有关自己的丈夫，必须过问。
他点点头……从前他在她面前是一个谜，无论什么事，他都不愿向她吐露，所有的苦都是一人承担……然而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和她分享，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若轩……”他的眼中透着几分落寞，轻轻挑起她的发，无力的在她耳边说，“我妈妈……要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母子相见
在客厅里重新见到周妘的那一刻，连方若轩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
将近二十年的时光，她已然被岁月磨白了头发，鬓角苍苍，鱼尾纹也爬上眼角，已经不复当年的美艳。
她看上去并没过什么好日子，脸上尽是流年给的沧桑，衣着也显得寒酸，坐在沙发上缩手缩脚，不知该如何自处。
不过即使被生活折磨的这样狼狈，也依然不难看出，她曾经是个美人，就算现在这把年纪，好好打扮一下也还能算得上风韵犹存。
方若轩记得小时候，自己还是挺怕见到周妘的……每次去聂宏骏家里找他，都能见到周妘在发脾气，不是抱怨没钱，就是在外做工受了气，顺手抡起扫帚朝聂宏骏挥过去……
她那时正是花开正艳的美少妇，脸上脂粉厚厚一层，艳红的双唇里吐出的话，却足以让人在六月天里也心寒。
以她的美貌，和那心比天高的性格，和聂甄结合确实委屈了她。
方若轩看看一旁铁青着脸的聂宏骏，想必是他也正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他年少的时光中，并没有多少对于母亲的依恋。这次周妘突然回来，带给他最多的是疑惑，而不是重温昔日母爱。
他已经三十几岁的人了，自己都做了父亲，现在再跟他谈母爱，难道不觉得讽刺吗……
她轻轻拽拽他的袖子，冲他微微一笑，便独自走到周妘身边，“您……是妘姨吗？”
她小时候都是这样叫她，“妘姨”这两个字从她稚嫩的口中喊出显得甜美无比。
周妘忙不迭的起身，怯怯的朝她笑了笑，笑容颇显尴尬，看上去也是畏首畏尾，笑完便垂下了眼皮，直直的站在那。
方若轩有些心酸，又看看聂宏骏不屑的眼神，心想缓和一下气氛，便挽着周妘的胳膊，扶她坐下。“妘姨，这么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没变呢！”
“你……是若轩吧？”周妘眼中露出惊讶的目光，笑着摸摸她的脸，“真是长大了……眉清目秀，这么漂亮又这么懂事……怪不得小骏这么多年一直都对你念念不忘。”
“算起来，你们也是从小的情分……”周妘看看聂宏骏，又看看她，“只是当年我可不敢想，我们家那么穷，怎么敢委屈了你……后来又发生了那些事情……”
一提到“那些事情”，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沉默，生怕再把好不容易掩埋掉的仇恨又挖出来。
方若轩碰碰聂宏骏的胳膊，向他使了个眼色，而他却岿然不动，似乎并不当面前这个是自己的母亲。
都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又出现……若说是为了母子情分，聂宏骏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可是心底……总是有那么一丝丝的盼望，像是沙漠中濒死之人，还在盼望着不远处会有绿洲，有甘泉滋润他的喉咙。他也盼望着，或许周妘这次回来真的是良心发现，想在余生竭尽所能当一个好母亲。
聂宏骏不肯先低头跟她说话，这么多年的风霜雨雪，造就了一个孤傲冷漠的他。
周妘先走上前，细细打量着儿子，他已经不是她离开时那个稚嫩的小男孩，他长成了一个男人，冷峻的面庞透着傲然不可欺的气势。
她无法想象没有母亲庇护的这些年，这几个儿子是怎样相依为命挺过风风雨雨，无法想象岁月究竟加给聂宏骏多少重担，才把他磨砺成今天这样，就算一言不发也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
“小骏……”她颤抖着声音叫他的名字，以为还会像他小时候那样，一叫他，他就会蹦蹦跳跳来到她身边，探着头看看妈妈做了什么好吃的。
而如今的他没有丝毫反应，冰着一张脸，完全当她空气般的存在。
周妘心里一酸，压抑着眼泪，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讨好的笑着。“小骏……这么多年不见了，妈妈都快认不出你了……”
方若轩的心似乎被揪起，再看看一脸木然的聂宏骏，似乎心静如水，母子重逢没有带给他丝毫波澜。她又扯扯他的衣袖，他的态度依然爱搭不理。
她只得笑着跟周妘说些客套话：“妘姨……你以后就定居在香港吗？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人打扫好了，你只要把行李带来就可以……”
“谁说她要在这里住？”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聂宏骏，突然冷冰冰的说。
周妘脸色明显阴沉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看着方若轩，许久才讪笑着：“我……我不在这里住了……”
“这怎么行？”方若轩更用力的拽拽聂宏骏的袖子，又连使了几个眼色，“妘姨，你离开香港这么久，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啊！不住这里还能住哪？”
说着，又瞪了瞪他：“对吧，宏骏？”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别的地方去？”聂宏骏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在看向周妘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憎恶。
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份心情，对于母亲的爱，过了那个时期便也不想了，可偏偏这份迟到的母爱，除了勾起他对往事对伤感，更多添了对她的恨意。
“若轩，”他转过头，嘴角僵硬的翘起，“周太太……有更多的办法安排自己的生活，而且应该会安排的很好，我们没必要为她担心。”
周太太……他居然连一声“妈妈”都不肯叫，只是生硬的一句“周太太”，便阻隔了母子之间所有的缘分。
周妘默默低下头，瘦弱的身躯在这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周太太”中，显得更加凄凉。她挑了挑眉，又眯起眼睛……聂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