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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叫文章么?
正月十五的晚上,皇后设宴款待命妇,她亦要出席,皇后引着她见了一圈打扮的富丽堂皇的贵妇人们,无一不称赞她文静乖巧的。
浏阳郡主,实打实有封地的,这些命妇们的眼睛亮着呢,一个个上前嘘寒问暖,她渐渐感到吃不消时,却有个小太监挤到她身边,轻声道,“郡主请跟小的来,有一位老夫人想见见殿下。”
老夫人?是有些功勋命妇们年纪大了,在隔壁暖阁另开了席的,许是爹爹的故旧罢。她乖巧地跟在小太监身后,转了几转就出了大殿,行到僻静处,却突然跳出个人来,满脸的喜气洋洋,眼睛也带着笑,看着她,欢喜地道:“呆在那里面很无趣罢,我们要出去看灯,我就说带上妹妹一起。”
说着,毫不认生地伸出手来牵着她,她看了青少年的脸,坦荡荡一片,也就任由他牵着了。
文章带着她一路左拐右拐,避了几队巡逻的卫队,到了一个侧门,守门的心领神会的开了个小缝,文章带着她迅速地闪了出去。
门口却停了一辆马车!文章笑嘻嘻地先跳了上去,又伸出手来拉
她,一个轻巧的提纵把她提上了马车。车里点了油灯,她只扫了一
眼,对上赵拓淡淡地视线,立刻低下了头,赵拓却没有说甚么,待他们坐稳后,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一路行到了人流密集之地,三人下了马车,文章再三叮咛一定要跟紧了,她睁大眼睛点了点头,文章终还是不放心,她一双小手被握在文章温暖的手里,紧紧地牵着。
她人生的小小,夹在人群里根本甚么都着不到,四周又传来冲撞之力,很是辛苦,文章很快发现了她的困境,伸出另一只手来为她抵挡着人流。
三个人行到了人群最密集处,文章单手把她举起,放在了臂上,她一时有些害怕,文章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安慰着她,“不要怕,这样才看的到。”
看到甚么?她想问,这四周只有人,哦,还有对面一座高楼,高楼约有三层,最上一层临街的窗户敞开,挂着几层轻纱。
遥遥地,一丝琴音开始响起,飘到了街上,人群开始安静下来,慢慢地,只剩这琴音在天地间回荡,如同暮鼓号钟,震撼人心。
她居高临下地看到,赵拓脸上居然显出了几丝温柔,目光痴迷地盯着那扇窗户。
她头一偏,看向文章,却恰与文章担心的眼光对上,他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护住了她左右,她心里浮出一股暖意,终干露出了这许多天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安慰道:“我没事,这里很好。”
一曲很快弹罢,又有新的曲子响起,却不复方才那曲的动人心魄,她看得清楚,赵拓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随即转身大步走开,文章赶紧把她放了下来,牵着她跟了上去。
赵拓微微偏头,对落后半个身的文章低声道,“可打听清楚了,到底是哪家闺秀?”
文章嘴角上挑,揶揄道:“怎么,听了三年,终于忍不住要问了?”
见赵拓脸上又阴了几分,忙道:“有资格参加这正月十五琴会的闺秀五十二名,连续三年参加的却只有十一名,其中琴艺最好的当是徐家的千金了。”
赵拓脚一顿,沉声问道:“徐家?可是那个徐家?”
文章眉毛一扬:“正是那个徐家,咱们大皇子殿下怕是很快就要称心如意了。”
她懵懵懂懂,不晓得他们在说甚么,只知道回去后,皇后娘娘大发雷霆,把她身边的宫女嬷嬷好生责罚,又下了禁足令,她无事不得出那个小院子。
文章闻讯甚是愧疚,也不知道他用了甚么招数,居然买通了二皇子赵野为他跑腿,想是指使不动赵拓罢。
隔三差五地为她送来各式奇巧玩物,有街头捏的小面人,颜色鲜艳的羽毛毽子,缝的精致典雅的沙包,总是没有个重样的。
赵野每次来了丢下东西,还要阴阳怪气地损上几句,“这都是你哥哥给你的,可要好生收好了。”
她也不恼,淡淡地说声谢谢便罢,一来二去,赵野甚觉无趣,倒也不讽刺她了,偶尔坐上片刻,看她抄写经书,旋即离去。
再后来,赵野每次来时,都为她带上几本佛经,她甚喜,倒是真心感谢起这乖觉跋扈的二皇子了。
转眼到了夏天,宫里一片喜庆,大皇子赵拓被定为太子,又和以教养皇后阁名天下的徐家嫡女订了亲,她的禁足令也被撤销了。
七夕这天,皇后把她叫去,却不比往日严肃,难得对她露了笑脸:“你这孩子倒真老实,叫你禁足就真的一步不出房门,本以为你该有怨气,没想到你还天天诵经为哀家祈福。”
诵经是有的,却为的是父母亲人,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见皇后身后的赵野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立时明白,二皇子定然为她说了不少好话。
自打赵野在她那里冻过一回,又吃凉食坏过一次肚子,她那里的日用却是没有再短过。
她勉强地闭了嘴巴,承了这好意,皇后因儿子日日在耳边提点她的好处,此时看这个女孩,却也不象开始时那般不顺眼了,很是和蔼地吩咐道:“你闷了这许多日子,也当出去走走,刚巧过几日就是七夕宴了,你的年纪本不当去,跟着姐姐们凑个热闹好了。”
她一怔,七夕宴?正想推辞,却见赵野又对她眨了眨眼睛便把话憋回了肚子。
七夕那天傍晚,她穿了套湖绿色的缎子长裙,映得她肤色亮了不少,乘了轿子到小门处,宫人扶着她上了马车,她抬头一望,微微愣神,少年笑的春光灿烂,桃花满面,对着她和蔼地道:“妹妹,好久不见了。”
文章打了招呼,殷勤地为她倒了茶来,又把桌上的果盘向着她的方向拉了拉,一旁的赵拓实在看不下去,冷冷地道:“重色轻友。”
文章脸上的桃花依然盛开,一边给她剥着葡萄一边反驳道,“似乎某人为了美人儿连兄弟也拿来利用了。”
赵拓冷哼一声,合上双目,却是懒得搭理文章了。
到了西子湖边上,文章轻轻嘱咐了她几句,就送她下了马车。她在几个少女的引领下上了高台。
莺歌燕舞中,七夕宴缓缓拉开了序幕,她按照文章吩咐的,只专心寻着那琴中魁首,果然有一个少女的琴弹奏的出神入化无人可及,轻而易举地取了琴艺的桂冠。
她看准了那少女的位置,悄悄挪了过去,仗着年纪小和她套起话来,那个少女温文尔雅,待人如沐春风,说上几句她已经晓得这少女姓徐,闺名秀秀。
徐秀秀见陈阳洛年纪虽小,却自有一股子淡然的气质,倒是与自己颇为投缘,于是约了等下一起游湖。
两个人都不喜热闹,见评完魁首,又有歌舞上来,趁着无人注意,一大一小悄然溜下了高台,湖边自有一艘楼船等着她们。
二人上了船,却有两个少年迎了上来,徐秀秀大为尴尬,这新认的妹子只说家中游船,却没说还有两个年轻男子。
陈阳洛一派自然地为她介绍起来,指着清冷的赵拓道,“这是大哥,”又指着带笑的文章道:“这是二哥。”
她按照文章事先教导的,落落大方地补充道:“阳洛的哥哥就是姐姐的哥哥。”
徐秀秀见她如此自然,自己过于扭捏反倒落了下乘,于是也大方起来,陈阳洛这两个哥哥倒是都颇有才华,大哥腹中锦绣,才思敏捷,二哥见多识广,说起各地见闻滔滔不绝。
徐秀秀被文章逗得笑个不停,却被赵拓看的脸上发红,几人渐渐无语,沉默片刻,文章牵起陈阳洛的小手,义正言辞地道,“妹妹很少出门,我带她去见识见识这西子湖的风光。”
话罢,解下楼船上的小舟,却是亲自撑起舟来。
文章对这西子湖了如指掌,不时为她解说各种典故,望着山峰上的一块石头便叹起气来:“那是望夫石,据说有个打渔的出海以后,他娘子就每日里在这山头望着,天长日久却变成了一地石头。”
文章挑了挑眉毛,连哄带骗地对着小丫头叮咛道:“哥哥只要你一生平安,不要为了甚么男人傻傻地等上一世。”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世那么久,怎么会去等一个人呢?
等他二人回转了来,却见赵拓一脸温柔与往日大不相同,徐秀秀亦是低眉垂眼,一张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动人。
送走了徐秀秀,文章和赵拓把陈阳洛送回了宫。
此后,在二皇子赵野的掩护下,文章却是时时把她接出去玩耍,她常常肩负着邀请徐秀秀的使命,只徐家家教严谨,十次之中能成功一俩次就不错了。
又过了两年,她的身子长高了些,皇后却甚不许二皇子再来探她,毕竟男女有别。
却还是有小宫女偷偷为她送着各式玩物,有文章送的,也有赵野送的。
她十二岁的时候,赵野扮作了小太监偷偷溜了进来,一脸喜色,悄悄地道:“文章订亲了。”
她不解,文章哥哥订亲和赵野有什么关系,他要这么高兴,赵野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嘿嘿地傻笑着。
陈阳洛掉头默写经书,不去理这个神经兮兮的二殿下,手里的笔,却不若往日沉稳,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到了晚上检查,发现一卷经书被她抄错了许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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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天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抉择
是夜,半夜三更之际,文武百官被皇宫派出来的侍卫们从睡楚之中吵醒,一个个蓬头垢面坐上马车,飞奔于街头巷尾,不时和同僚相冲,按照官衔大小,由萧承相领头,百官的车队越来越壮观,终于在赵治耐心用尽之前齐集在了皇宫之中。
当晚百官决议,派出所有护卫军,连夜行军,靠人力背盐进京。
同时城中广贴布告,民怨稍息。杨木和文竹并肩站在高楼之上,凛冽的寒风吹的二人衣襟猎猎作响,遥遥望着长蛇般蜿蜒的护城军,杨木笑看着文竹道:“如今你已经输了,没想到赵治想的出这么蠢笨又有效的法子。”
文竹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毛,淡淡地道,“真正的战争刚刚打响,”她微微侧头,笑望着杨木道:“京中缺盐,可以叫护城军去背,若是缺米呢?”
话罢,她仰望天空,悠悠道:“君莫忘了,这米也要靠漕运的。”
米有米道,盐有盐道,一直以来,虽然是走的同一河道,却泾渭分明,不过是为了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罢了。
从盐荒开始,赵治一直不是很挂在心上,就是因为还可以征调粮路运些盐来应急,只是如此一来,粮食紧张,却是更易激起民变,故而不到万不得已,赵治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没成想,没等他走这条路,路已经绝了。
继京中盐荒之后,再次闹起了米荒,最穷的东区已经出现了哄抢米店的事件,赵治一脸阴郁,盯着满朝文武,百官莫不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赵治极恼,字字句句寒冰刺骨:“诸位爱卿年年月月歌颂这太平盛世,太平,真是太平,京城之中竟然无盐可买,无粮可买,你们叫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天下黎民?!”
群臣和地面的接触更加亲密了,恨不能地上立时出现一个洞来,可以整个的钻进去。
赵治冷笑一声,再次道:“盐粮所用漕船,均为特旨制造,高出民用渡船整整三倍价格,又年年翻修,这次刚刚换的船板,不到半年,居然全部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