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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说赵无极的名声如何，这事应了，却到哪里去找一个何其正嫁过去？
不应，那就得给出一个绝对冠冕，又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何大人讲完故事，拍拍我的肩膀说，距离最后答复，尚有三日之期。我自会继续查找何其正，至于这理由么，你好好想想吧。说完施施然走了。留我一个在厅里，吹了半晌穿堂风。
理由，理由，我又到哪里去找这个理由？不耐烦地抓抓头，却听身后有人叫我。
“先生！先生！”
回头看着来人。“什么事？”
赵柯一把抓起我手。“走，先生跟我来。”
皱眉。“我现在烦得紧，没空跟你玩。”
他偏头神秘一笑。“不是玩，是要紧事。”
我心道你哪有什么要紧事，但见他跑得急，也只好跟着，最后被拉进荷塘最里的一角水榭。
这廊亭一半开阔，一半遮蔽，轻纱飘饰，内设椅塌若干。
清风徐来，荷叶送香，幽静舒爽，若非此时无心叹赏，倒真是个偷闲的好来处。
“拉我来这里作甚？”我甩脱他手。
赵柯跑得有些气喘。“有人想见你。”
“谁？”
他突然冲我一笑，转身就走。
“诶，你走什么！”个臭小子，急着蹿出一步，却有一只胳膊自身后揽住我腰，一把将我贴紧在一个清香绵软的怀抱。
“小正。”
听到这**蚀骨的一声，我浑身鸡皮连连，用力挣了两下。
“谁？”
“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身后那人语气里带了些忧伤愤懑，手仍是箍得很紧。
这声音是有几分耳熟，我心念急转，突然顿住身形。“赵无极？”
“嗯。”那人轻笑一声，贴住我脸低声说，“果然小正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心里有你老母！我只觉浑身汗毛都立起来。“放开我。”
奶奶的，这叫什么事，跑来女尊国，居然还要被女人调戏。何其正，我暗暗咬牙，就算何太华不治你，我也不会让你好受。瞧你给我惹的这些烂事！
“你答应不叫不跑，我就放你。”赵无极手里丝毫不松懈。
这人看着精瘦，手上如此有力，显是身有武功。
我也不敢太用力挣扎，再纠缠下去，怕要穿帮。
尽量保持平淡语气道：“你好好说话，我自然不叫不跑。”
赵无极终于松手，我赶紧转身，后退两步，盯住她。
一张脸苍白秀致，长得其实挺斯文，哪儿看的出是个女流氓。
雾气濛濛的眼幽怨地望着我。
“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吧？”她低声道，“我昨夜央母亲上门提亲。”
你还好意思提这茬？我努力压着气，淡淡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的心思，你十五岁那年，我一早跟你说得明白。你还不知道么？”
我能知道么，我他妈又不是何其正！“知道又如何？”
赵无极表情涩然。“这些年我一直默默等你，你虽然对我冷淡，对旁人也是如此，便是再等下去，也是无妨。只没想到，你竟然跟姬少陌……”说到这里，两条眉毛都绞了起来。
“我跟姬少陌没什么。”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抓奸还要在床呢，这算什么？
“你几时能让人靠近揽在怀里了！”赵无极眼有些红，倒看的我一愣。
“姬少陌此人卑鄙下流，我怎能放心让你同她混在一起。”赵无极忿然道，“我在娘亲房前跪了整整一夜，发誓从此收心养性，她才终于答应上相府提亲。”
说着情不自禁上前抓住我两肩。
“小正，你一定要应承我，我保证，赵无极这一生，定必好好待你。”
女英雄，你的深情我懂了，可我没法答应你啊。
“你别动手动脚。”我推开她，吸口气道，“赵公子风流倜傥，有美如云，我怕高攀不上。”
直接说不通，找点别的理由先搪塞过去吧。赵无极风流之名天下皆知，那日见她，身边就围着一群少男侍卫，的确是个很好的说辞。
没想到听了此句，她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眩目笑容。“小正，”声音里满是惊喜，“原来你不高兴，是因为这个？”继而一声轻笑，“你误会了。我若不做出这般浪荡行径，又如何绝了其他名门淑男的婚娶念头？”说着又抓起我的手，贴在胸口，郑重道，“只要小正嫁了我，我立时遣散所有侍卫郎君，”目光如水，“我心上之人，只有你一个。”
看着她深情款款近在咫尺的秀颜，我咽了口唾沫。
感人啊，真感人，只可惜我不是何其正。
“赵公子，其实——”
“嗯？”赵无极脸上写满期待，又有些紧张。
“其实我喜欢男人。”我也是词穷了，脱口而出。
“什么？”赵无极脸白了。“小正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男人。”何其正，别怪我心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都是被你逼的。
赵无极愣了好一阵，方笑道，“小正莫要说笑。”
“我没说笑。”我盯着她的眼睛，面色沉静。“赵公子，不是你不好，只能叹今生无缘。”
你再看我也没用，我说的是实话，我何其轩，当然喜欢男人。
赵无极眼色深沉，突然静默半晌，若有所思。“小正，你今日着实有些古怪。”
我心中一凛。事情已经够糟了，别雪上加霜，再让她看穿了我的真身。看她对何其正如此钟情，如今之计，攻心为上。
把头一偏，立刻做个西施捧心的姿势，凄然道：“赵公子，请莫再逼我！”
赵无极果然心疼得不行，立刻换了姿势，额上一层细汗。“小正，你怎么了？”
“我没事，”深吸口气，眉头紧锁，“就是心口有些痛。”
赵无极想扶我，被我一眼瞪开，急得手脚都没处放。“那怎生是好？”
我幽幽看她一眼。“馆里有个医正，找他取些药就好了。”你早些滚蛋我就好了。
赵无极连连点头。“对对对，忘了谢清流在这里，走，我扶你去找他。”作势要来搀我。
我叹口气。“赵公子莫非忘了自己身份，又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送我去，成何体统？”
赵无极显然是偷跑进来的，一听这话立时惶然，面上尴尬。“我……”
我脸色稍缓。“你赶紧走吧，叫人看见就不好了。”
她脸上惊喜不定。“小正，你这是关心我么？”
靠，还不走？我低下头，赦然道：“你走吧，你的事，我会再考虑。”
赵无极嘴也合不上了，欢喜得围着我转圈。“好，好，好。”连说了数声好，终于纵身而出，又最后回头看我一眼，嫣然一笑，几下去了。
我吁出一口长气，一屁股坐在水榭沿上。背上阵阵凉意，早已汗湿。
演员也是体力活啊。
才坐定，就听见有人低低的笑声传来。
又幻听了？我揉揉耳朵。
“啊哈哈哈哈！”那笑声不再压抑，越来越是欢畅，直到变成大笑，直到我看见谢清流从背向的椅塌上慢慢坐起，两手撑着身子，脑袋后仰，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小喉结一上一下，前襟的墨绿袍子开了，白色丝质中衣若隐若现。
这模样虽则迷人，看在我眼里，却是十分欠扁。
“你一直在这里偷听？”
他又笑了半日，方住了声息。眼角朝我瞥来，斜风细雨。“公子何出此言，是你们搅了我的好眠。”懒懒摇下脑袋，“不过有这样一场戏看，也不算坏。”
他是医生，那日摸到我的脉，知道了我的女子身份。我倒没为此担忧过。总觉得这样的人，应该不爱多事。但是现在——
我保持微笑，朝他走去。“好看么？谢医正可有买票？”
谢清流两手搭在榻沿，满眼的兴味。“何公子最好想想，这假凤虚凰的戏，要怎么演下去？”
“不牢你费心。”我唰一下打开折扇，站在他面前。
谢清流面色一正。“赵公子，不是你不好，实在是我喜欢男人，只能叹今—生—无—缘。”
我去，从刚才就憋了一肚子邪火闷气没处发泄，你居然还敢来撩拨？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捏住他那张讨嫌又迷人的小脸。“没错，我就是喜欢男人。谢清流，不如让姐姐香一口。”
不等他有什么反应，我俯低身子，亲住了他的唇。
嗯，清软绵甜，滋味着实不错。他先是一愣，继而倒配合起来，舌尖轻点我的唇瓣。眼前勾魂细目春波荡漾，倒让我一时恍惚。
“不要自称姐姐，我比你年纪大。”他一面舐吻，一面低声细语。
高手啊。
“先生？你们在做什么？”
我身子一僵，回头，就看到门口呆站着的赵柯，一脸的骇然。
“我姐姐呢？”
哼。我几步走过去抓住他后领。“你还好意思说！”直接拎出了水榭。
即使没有回头，背上清凉缱绻的目光，就跟唇间遗留的旖旎况味一样，徜徉半日不散。
走出几步，我将赵柯重重一扔。“很好，我平日待你如何，今日居然给我设套？”
他有些愧疚地低头。“我只是拗不过姐姐，她对你一片真心，我也想与先生做家人——”
偷看到我冰冷的眼色，小脸苍白。“刚才，”他咬着嘴唇，“先生，你，你当真喜欢男人么？”
“滚！”我懒得解释，也懒得再听。这事搞成这样，我是没脑子应付了。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出风林馆，在李三和小四诧异的目光里，上了马车。
“今日这么早？”李三问了一句，小四给他个眼色，就住了嘴。
另一个默默进来坐在我身边不远处。
我脸色肯定不好看。听着“得得”马蹄声，思绪混乱。
或者，索性回家收拾细软跑路算数？管他什么凤起齐来，什么何太华何其正，统统不关我事了。天下那么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小四。”
他抬头看我一眼。
“如果我离开相府，你跟我走么？”我貌似随意地问一句，口气也很平淡。
小四盯了我好一会。“公子要离开么？”
我心里叹口气，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回府见到何太华，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笑话，我一不擅文，二不会武，不晓路途不知风土，哪里逃得出何大人的手心？而且从头再来，一样需要身份地位。不如留下来解决问题，反正麻烦么，迟早总会出现。
“母亲今日下朝倒早。”我上前行礼。
何太华淡淡瞥我一眼。“我是在等你。”
“哦，孩儿尚未想好理由。”既然她直白，我也不绕圈子。
何太华点头。“听说你书教得不错。”
诶？我诧异地抬下头。突然岔开话题，什么意思？
何太华大人咪咪笑。“小轩，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我挑起眉头，看着她的背影，出了一会神。然后走入书房，写了一张小笺。
“小四，”我将笺折好递与身边人，“帮我跑个腿。”
才吃过晚饭，管家就来报，说九王爷到访。
来得挺快。
何太华看了我一眼。我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她面上水波不兴，眼里却有褒奖之意。“去吧，好好招待。”
我得了令，去前厅领了姬少陌，一路拖进我住的别院。
“啊哈哈哈。”姬少陌这死人，听完这一出的来龙去脉，只是笑得打跌。
我冷眼看着，双手握紧。“小九妹，笑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