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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字缘-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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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锦被的来历就这样被搪塞过去,然而次日,桌上出现了一个包裹,包裹里,装着闪闪发光的黄金。
  在一屋子的沉默中,了缘道:“阿弥陀佛,来历不明的财宝,不可供奉于佛前。”
  

  ☆、了无缘

  等到昔日的灰烬上又重建起新的庙宇,山上已然是隆冬时节,寒风凛冽。大音拉着小象来过无数回,不是哭就是抱着凳子腿不肯走,了缘常常要等到大音淌着口水睡熟了之后,手里牵着小象,背上又背着呼呼大睡的大音,一步步走在清冷的月光下。昔日的归属好像已经不在了,了缘在虽然只建了一半却也初具规模的庙宇前停步,小象便仰着脸,一双黑葡萄似的眼里盛着失落:“师哥……”了缘便笑着摇头,将大音放下。
  一直都是如此。了缘独自一人在小破屋里打坐、念经,来来去去都做着同样的事,尽管手脚都长了冻疮,尽管半夜常常会被冻醒。不过对他而言,冻醒之后无非就是披衣起身,在几乎没有知觉中再念一遍烂熟于心的经文。仿佛,寒夜可以因此而暖。
  几日后,山上下了一场薄薄的雪,了缘正在床前打坐,任门外雨雪飘飘。忽听不远处传来温柔的足音,细细的,轻轻的,仿佛是小小的绣鞋小心翼翼地踩在雪花上,发出的一点清脆声响。了缘睁开眼睛,门外一阵雪花飞过,那人披着青灰色的大氅,柔弱无骨的手上撑着一把画着青花的伞,双颊被冻得通红,面上却带着浅浅的带着善意的笑,独立于门外寒风中。
  花半夏看他沉默无语,只好自说自话:“好冷。大师不肯放我进去?”嘴里这么说着,一双沾着雪水的鞋子已经迈进了一只。
  了缘仿佛是在此时才反应过来,忙地起身,拿着棍子去拨灶台里的灰,有些手忙脚乱似的,拿着水壶和茶碗面色犹豫,竟有些局促。花半夏看这一幕看得入了神,到此时才笑了:“大师不用忙,我不是来喝茶的。”了缘在对面坐下,眼光却还瞧着她冻红了的双手。
  花半夏道:“大师觉得我冷。难道自己不冷?”大冷天的,了缘身上那薄薄的僧衣能有何用?他又不练武,难不成还要神功护体不成?花半夏盯着他道:“跟我们回去吧,两个小和尚没了你跟没了爹似的。”
  话一出口,花半夏才觉得自己造次了,而了缘却好似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在那片雪地上延伸,似乎有些茫然:“盗窃之财,怎可用于修建庙宇……”
  花半夏托着下巴,似乎觉得好笑:“为何又是这一句?借据也给你看了,不是偷,会还的。在我看来,大师的托词只能骗骗两个小和尚了,也罢,大师不愿实话实说,半夏在这里陪你到天黑,直到大师肯回去为止。”花半夏的话说得直白,又带着几分胡搅蛮缠,一时之间,了缘竟不知如何应对。
  门外只有雪,门内只坐着两个人。
  花半夏今日来此,也是鬼使神差,本不抱什么希望,却又忍不住想来看看。哪怕只是相对而坐,听门外寒风呼啸,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盗窃怎非为罪,”了缘的两片薄唇在轻微地发抖:“了缘若不是在襁褓之时,被人盗窃而去,又因诸多变故,被弃于山脚,怎会遁入佛门?”
  花半夏的手在桌子边缘紧紧按着,忽然听闻的秘密令她既惊且痛。了缘的睫毛仿若两只颤抖的蝴蝶,带着些许的感伤:“这都是佛祖的旨意,了缘无悔。了缘从孩童之时,与父母之间的缘分就已经断了……过去那位住持师父曾打听过我尘世中的父母,只是当时,他们知晓唯一的孩子被盗,四处追索无果,肝肠寸断,家母因此生了一场大病,猝然而亡,家父也因此憔悴不堪,不久家中又遭了盗贼,将多年积蓄洗劫一空,家中奴仆作鸟兽散,家父于是疯癫。待到住持师父找到我生父时,只剩一座孤坟了。”
  了缘的神情并没有太多波澜,只是在叙述一段回不去的往事,而往事不可追。等他回过神来时,一碗热茶递到了他的手边。花半夏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平静的神情仿佛只是听了一场缭乱的雪花纷飞。
  回忆在雪花中纠缠,渺茫尘世,终归于虚无。
  月如钩,画着青花的伞在雪中绽放。了缘站在门边,看月色下渐行渐远的身影,多年来的悟道参禅,仿佛都没有这一刻来得明了。天地银白,就像他心头多年来的疑惑,此时只剩下一片的透亮。
  临别时花半夏立在门边,了缘只道:“过了今晚。”花半夏偷眼瞄了瞄屋内那堆陈设,眼里分明还带着揶揄的笑意,亮晶晶的。了缘总觉得,她的一举一动,无论是眉飞色舞或者静默如水,都十分熟悉,宛若故人。而此前,他们分明素未谋面。
  也许是在白大夫的眼中见到过?了缘记得那个下雨天的寺庙外,那位年轻却医术了得的大夫,眸中总有一股沉静,只有某些时刻,微微地泛着波澜。听闻,那是世俗男女,听闻,那是红尘牵挂。曾几何时,了缘也能笑着了然,叹一句阿弥陀佛,无牵无挂。
  如今,却早换不回当时。
  花半夏踏着一路的霜雪,只觉天地一片白茫茫,如此干净,哪怕只有她一人,也不觉孤单。她今日说了许多,即使是在迦南罗的身边,花半夏也不曾说过这么多,仿佛与了缘是多年未见,今日才重逢,非要将这些年的恩恩怨怨,都说个痛快。
  她心里似乎有一种预感,即使了缘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的身世,依然会用那双澄澈的眼望着自己。然而,话都在嘴边,花半夏依然没有说,不是不敢说,实在是舍不得说,舍不得让他单纯的白,染上一丝一毫的复杂颜色。花半夏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将伞扔在地上,张开双臂去接着雪花。
  这是她小时候常做的事,好多年,她都没有这么自由自在了。
  油纸伞忽然停止在她的头顶,遮住了天幕。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从来都是黑衣黑发黑眸,浑身的寒冷却在此时变成一种暖意。花半夏注视着他的双眸,想从他的眼中找到一点点熟悉的影子,却是无果。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是不是以前真的认识你?为什么你每次都不说话?”花半夏一股脑儿抛出了很多问题,黑衣人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将伞柄放在她的手中,眼中仿佛又千言万语,却迅速后退,身形鬼魅一般,消失在纷纷雪花中。
  花半夏撑着伞在雪地上四处张望,喊着黑衣人,却没有回应。她咕哝着“那一千两真的还得上么”踏上了回寺庙的旅途,走了一会儿,还没到达寺庙,眼前先出现了一双靴子。
  伞微微往上抬起,入眼处,那人正站得笔直如松,清俊的面上似乎有些无奈,又似乎有一些松了口气的欣喜,接过她手中的伞,与她并肩走在雪中,嘴里轻声抱怨道:“去那么久,把那和尚骗回来了没……”
  很快,便是大年初一了。花半夏站在门中,整个人裹在大氅中,笑嘻嘻地望着两个和尚抱着一堆年货在雪地上吃哼吃哼地跑,大音很快摔了一跤,整张脸都变成了雪人,小象回身去拉他,却拉不动。后面悠悠晃过来一辆驴车,迦南罗正骑在驴子上哈哈大笑:“小胖子,让你偷年货!又少不了你的!”笑着笑着,耳畔嗖地飞过一团雪球,啪的一声砸在树干上,震下一团团的雪来。
  原来大音正愤愤地在地上团着雪球,准备下一轮的进攻。迦南罗呼地跳下车来,手里很快捏着一个雪球。你来我往间,雪花呼呼都转,花半夏大笑着加入了战局,几个人在雪地上拉拉扯扯,你推我搡,嗖来嗖去的雪球砸到了无辜的驴,吓得那驴惊叫连连,几乎要冲下山去,大音叫嚷着那堆年货,嗷嗷叫着要去拉,不慎绊倒了小象,拉住了花半夏的袖子,几个人顿时又滚成了一团。
  驴最终是被一双玉做的手牵回来的,那驴还想再那身僧衣上蹭一蹭。花半夏的头发散了,乱蓬蓬的,大氅也沾着雪,望着风中画似的一幕,笑得有些发傻。迦南罗便哼了一声,拉过驴子道:“大师不是不过年的么?”
  了缘是说过,出家人应清心寡欲。大过年的,花半夏那头大鱼大肉,热气腾腾,大音绕着桌子两眼放光。迦南罗在桌子那头吃得火热,举着酒杯冲窝在角落中的小象和了缘道:“大过年的,还要念经?”了缘不为所动,迦南罗便指着小象道:“小孩子也要吃素?”话音刚落,小象的喉咙里,似乎就咽下了一口口水,了缘便推他:“去吧。”小象还在犹豫,了缘笑道:“过年呢。”
  小象常年怯怯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孩童的笑容,重重地“嗯”了一声,小手拉了拉了缘的袖子,眼里闪着期盼的光辉:“师哥,一起,大家一起好不好?”见了缘犹豫,小象的手微有些下垂,嗫嚅道:“过年呢。”正不忍心小象那两簇火苗就这么渐渐黯淡下去,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手上稳稳托着一张摊开的油纸,油纸上躺着几个圆溜溜的桂花团子,正冒着香气。了缘抬头,花半夏那张微微笑着的脸恍惚也仿佛有桂花的香气在萦绕:“吃这个,总不犯戒吧?”
  洁白的手指捏着软糯香甜的桂花团子,了缘从未觉得口中这般生香,心口仿佛也有什么甜,在慢慢地蔓延。小象吃得香甜,望着花半夏的眼睛也亮晶晶的:“这个好吃!谢谢……半夏哥哥!”花半夏笑得眉眼弯弯,正要伸手去掐一掐这可爱的小脸蛋,眼角一扫,手忽然就换了个方向,往了缘嘴角轻轻一蹭。
  了缘忽然浑身一震,手中的团子突然就掉到地上。情景是如此的亲昵自然,谁也没觉得造次,花半夏惊讶一声,俯下身去捡,捡完了还觉得有些可惜,抬眼只见了缘还怔怔的,似乎魂游天外,手便在他跟前挥了挥:“大师?”
  唇边的凉凉的触感仿佛还在。他低头,只道:“无事。”那厢的迦南罗已经在桌上不耐烦地敲筷子了:“哎哎哎,还吃不吃啊!饭菜要凉啦!”
  璀璨的烟火在山顶绽放,映得原本漆黑的天际一片流转光华。大音很是开心,抓着小象咿哇乱叫,连小象也看得欢呼雀跃起来。这些年来,两个小和尚很少下山,他们不知道人间的繁华,不懂人间的温情,每年万家灯火亮起之时,他们还在殿堂中做晚课,哪怕耳边嗖嗖烟花声响,他们也无缘得见。对于了缘而言,这些年来他都站在山上看簇簇烟花,看山脚下处处的团圆喜庆。
  他以为是他看破红尘,谁料只是当时无缘。
  红红绿绿的烟花形状陆续在天空散开,望着身旁的人的脸忽明忽暗间,却还闪动着笑容,这场雪,仿佛从未带来寒冷。花半夏仰望着天空,笑着抓过他的袖子嚷道:“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过年了啊!”
  了缘便微微笑起来。是啊,他望着一簇簇闪亮的烟花,在心里微笑着:过年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已扑街,但没事练练文笔也挺好。

  ☆、千重变

  很久很久以后,花半夏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懒懒地晒太阳,微熏之时,眼前总浮现出当年。她偶尔会想:如果当时,一切不是发生得那么快,他们所有人,是否还能多一点温馨的回忆?
  然而阳光渐渐变得刺眼,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留待梦中去追寻。
  那时的烟花在夜空纷飞,小象捧着双手呢喃着:“如果小宝也在这里……”他那双晶莹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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