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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神尴尬一笑,道:“河君也瞧见了,我如今大不如前,河君若是聘请武师,这怎么看也不该是我呀。”
“水神乃是府上贵宾,岂是武师?只是代为管理,不必心存压力。”
水神扶额默默叹息,河君是真听不懂还是真听不懂啊,哪里看出自己有压力来着。河君见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极其无奈,上前一步,抬手掸掉了其发间的一撮水草。
水神又是微微致谢,心想:水草这物什是平常不过,然紫水草尤其是像自己一般的血紫色水草可金贵的很,本不该如此常见,何以这华光殿随处可见紫水草?难不成是自己虚长了千年,紫水草也平凡如斯了?
河君知晓水神在疑惑什么,轻轻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水神听罢,原来是为了研究自己,是自己多想了,轻笑道:“河君可知‘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水神仁智,所以高请足下矣!”
轻浮如羽般的嗓音传入水神耳中,震得她不寒而栗。稍顿后,才开口道:“不若纸上谈兵耳。不然,今时怎会身在此处劳烦河君出手搭救?”
是夜,华光殿不时传来阵阵痛苦的闷哼声,原本就十分静谧的黑夜,此时更加幽静起来。
水神与一众仙婢等在殿外,殿门紧闭,水神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从殿内传出河君的声音,似惊似喜,水神屏气凝神,极力想从中探取到一丝一毫与道长有关的消息。
东皇钟吞天噬地,吸尽世间鬼魅妖气,本身便戾气极重,神仙进去其内也是九死一生,遑论道长区区肉体凡胎。当日河君一气之下将道长吸入钟内,虽然回府后立刻救出道长,但当时道长便只剩下一丝游气,河君拼尽全力为其输入真气,水神如此珍视道长,他已目睹她为他失去心智到何地步,绝不能让此事再重蹈一边,为了水神,也为了自己。
本以自身心血辅以真气日日供他,不出半月,道长即使再不济也还是会痊愈。只是今夜不知为何,道长突然不安分起来,全身抽搐,像是被谁抓住了命门一样。看来河君还是小瞧了上古神器的威力,戾气已侵入骨髓,随时都会危及心脉。本以为压制住了戾气的扩散,再用心血同化就可以,但它似乎从没有被真正压制,想是趁着月圆之夜,邪煞入体,趁机挣开束缚。河君不让旁人接近道长也正是此理,哪怕已清心成仙,心中或多或少还会有一些杂念,而水神的执念如此重,稍不留神被戾气感知,只会滋长扩大。一发不可收拾。
随着一口黑血逼出体外,道长虚弱地睁开了双目,缓缓转头,看清河君面孔,自嘲地笑了笑,“这几日一直有股清流在我体内冲撞,舒缓另一股浊气,原来是你……咳咳……你是为了河妖?”
“先别说话。”河君制止他再开口,又加快了运气的速度。
“咳咳……河神还是别浪费元气了,吾命不久矣……不过,在你输气期间,一部分……我略微知晓了你一部分心绪,河神情义太深,咳咳,这一次……恐又要让河神失望了……”石道长本欲接着说下去,不料又是一口黑血冲出喉间,洒向床前屏障,同是河君察觉不妙,收手扶住道长,探其心脉,已破碎不堪。
“不行,我答应过水神会救你。”河君再一次强行将真气灌入道长体内,欲修补残脉,然而道长用尽余力一掌将其推开,吼道:“你如此不惜命,我却还想将河妖托付于你。”
河君愣住,只见道长从怀中取出一截断袖,袖缘处绣着一株紫色水草,绽绽作摇曳之姿,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只是这血紫太过逼真,细看之下竟是如假包换的血迹。
道长爱惜地抚了抚这株水草,将其递给一脸茫然的河君,也许是弥留之际回光返照,觉得自己突然不那么虚弱了,道:“你没看错,这正是血迹,是我第一次也是平生唯一一次打伤河妖后,她留在我袖间的,是我伤害她的罪证。之后几日,我都以此来警醒自己,一定要对她好些,再好一些。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只是被动地想对她好,而是发自内心,想护她一世。”道长稍作休息,才又续道:“本想,等我安顿好水华观,便向她表明心迹,以此物作见证,可现在,我一将死之人,有何脸面再拖累于她。这半截残袖,就劳烦河神替我转交给她吧,当作诀别之物,请告诉她;我石清,从没属意于她!咳咳……”
☆、第 14 章
疏枉自领了水神嘱托,上九重天一事不敢怠慢。玉绾此前模样疯疯癫癫的,恐是已知晓了水水被俘,但河神虽掌控了水水,却未加害于她,此是为何?一介小小仙婢,也劳烦河神兴师动众?河神待水神有意,谁都看得出来,若是有心以此作要挟,那也太自降身份。河神近来与天帝交好,天帝深谙幻术,如果说水水其实没被抓呢,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要一个仙婢的仙灵随身带着,又不能使之涣散,河神法力再高深恐怕也不能在此时作战,况且河神似乎并不怎么善于修习。
九重天玄女宫,森门广开,持药仙童进进出出,挥汗如雨,好不忙碌。
玉绾升为玄女后,天帝特开辟一座宫殿供其日常休养,可见身负殊荣。雷公电母百般不舍也只得作罢,毕竟玉绾早已成年,无需多家管束。
台子上才短短一会儿又添了许多碗冰凝露,惆怅女子半跪于前,疏枉在膳食房看着心疼,对身边掌食仙官道:“少了一样。”
仙官正急匆匆地端出另一碗递给早已等在一旁的仙婢,闻言连头都懒得抬起,心想哪来的狂妄小儿,自己怎么说也掌理九重天食材上千年,伺候了多少神仙的刁钻嘴巴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因此懒懒地敷衍道:“少了哪一样啊?”
“少了我。”疏枉不紧不慢地说着。
“放肆!”仙官斜睨了一眼灶台旁立着的一双星云靴,好生熟悉,这才正眼去瞧来人,待看清了来人何许,忙一个劲的懊悔。
“仙官别来无恙啊。”疏枉冷冷地抽动嘴角,吓得仙官一个不小心手中大勺哐当掉地。
仙官满眼赔笑道:“原是疏枉大人,下官眼拙,竟一时怠慢了大人。”
这厮早些年跟着水神风生水起,呼风唤雨的,天庭好多仙友都曾在他们手上栽过跟头,当然也不会少了自己。就是这双星云靴,曾狠狠地将自己从食材库踢出南天门,有天帝在背后默默撑腰,此人嚣张得很,那时仙官我竟也窝囊地一边揉着摔得毫无知觉的仙臀,一边还要狗腿地朝万八千儿外喊着:“大人果真天下无双好脚力!”想起这些,掌食仙官哆嗦着直冒冷汗。
疏枉丝毫不认生,走近灶子,熟练地挥手复又引燃寥寥无几的星火,见仙官还愣在原处,难得斯文一番摆手作请状,仙官也是世故人,领悟后讪讪地逃走了。
华光殿殿门幽幽推开,顷刻间一股浓浓的血腥起犹如冲开封印般夺门而出,扑进水神鼻腔内,牵动那一根紧绷的灵魂,瞬间崩塌。
天蚕彩丝绣着的女娲补天图依旧工工整整地镶嵌在檀木屏风上,依稀可见的斑斑血迹从背面渗出,点缀在女娲手下的灵草旁,那么安详。
水神面无表情地单手劈开屏风,随即可见梨花病床上,多日未见的道长苍白着面孔直挺挺躺在上面,眉目紧锁,双唇微启,似是困在梦境中还欲再说些什么,只是梦魇太深冲不破而已。
这是道长,是她伊鹤的道长,她等了上千年期盼再从他口中吐露出一声“伊鹤”的道长,怎么如今孤零零地睡在那,并不安稳地睡在那。
她以为还有时间,有时间容她反复斟酌,斟酌如何恰到好处地对他好,再如何恰到好处地告诉他一切,告诉他她其实知道,他想的是待垂垂老矣,两鬓已花白,掌灯举起,期望她还在,“鹤颜印伊人”。
然而现在如是枉然,她该把这些告诉谁去,谁也不会来听……
跫然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河君伸出同样苍白的手扶起早已瘫软在地隐忍哽咽着的水神,人们常说“大痛无言”,看来所言非虚。
“荣枯有数,身为神仙,早该参透一切,看破生死。”河君有些笨拙地安慰着,却丝毫不起什么作用。
水神两眼无神地定在原地,挣扎了几下终于落下仓皇的泪,对道长仙去却缄口不提。
河君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想起初见水神时,是在她承位那一日,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模样,眉清目秀,顾盼神飞,明明是还稚嫩的身形,却显得异常坚决,好像下一刻就可以披上铠甲远伐魔兵放出“将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这样的惊世鸿言;但若是举手作揖柔声道出“布衣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这般的恬静箴言好像也不为过;然她终归是个女子,被期望着手握绣花针而非九截鞭遥遥念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温婉气质他着实看不出来,或许那时候他看不出来,只是因为那个人不在。
小姑娘莲步盈盈走向高台,接受天帝的洗礼。礼毕,前任水神也是她父君这样问她:“若是只当做一个梦,会不会好些?”
他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只听她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很美,美得凄惨,美得令他不自觉想去守护。可到头来,自己不但没能护住,反而身陷其中,难以自拔,还亲手毁了这个故事。他听她淡淡说道:“故事讲完了,父亲觉得儿臣舍得将它只当作一个梦吗?”她漆黑的目光若有似无朝他这方飘来,他心虚地躲在暗处,异样地惋惜。
静静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水神,他想,也许他该替她做个决定了……
众仙皆道龟仙长寿无疆,殊不知龟仙并非天赋异数,只是龟族有一秘法,能保族类容颜永存,所修之道皆关乎寿数命理。这次的东皇钟,便是拿此法与天帝交换的,天帝已将其法力封锁了六成,没成想神器之首不愧如此,威力还是这般强大。水神道天帝昏庸无常,却不知甘枣山一战,他施用幻术,岸上百姓不过是天帝随手幻化而成,天帝返璞归真想与河君赌一赌水神究竟会不会发觉,或者说水神心中到底有没有一丝河君的位置,结果可想而知。河君与水神的殊死搏斗,也是对过往的告别,只是这代价,未免大了点。
河君掏出半截残袖递向水神,示意她此是道长遗物,这才换来她眼底半点情绪。水神小心翼翼地取下,指尖轻触,听见河君道:“道长有一句托我转告。”顿了顿,这样一个心中只有道长的水神,他还是想用尽全力地保护,终于下定决心地继续说下去,“他一直会在你身边,他会回来,到时,若你还情系道长,他自会现身。”
那截半袖悠悠的飘落于地,“郎心依旧,妾复何求。”
☆、第 15 章
甘枣山居四荒之中,为薄山之首,薄山多药石,多草木,故凶险异常。
山口蹲着两只面向粗鲁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好像随时都在警告着来人“老子不是你想动想动就能动”的石狮子,对没错只是石狮子,甘枣山的山神生性耿直,不会搞什么噱头唬人,因此这对石狮子虽然丑了点,但绝对不会突然变身弄个背后突袭什么的。但即便是这样,由于古书中记载的多处玄妙地带但凡有个什么石像皆是跟奇门遁甲之术相关联,凡人路过甘枣山的石狮子已经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