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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桃立在原地等了等,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盯着青柠的脸看了半晌,方才慢慢打开门,轻轻走了出去。
青桃出得门来,深秋的夜风吹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低了头,在摇曳的宫灯以及影影绰绰的暗影下疾步往下人用的净房走去。
这除了风声便没有任何动静的偌大王府仿佛也随着夜色睡过去了一般,青桃脚下走的飞快,似着急,又似害怕一般目不斜视直往净房而去。
“公主?”她才走进去,黑暗中便有人朝她靠了过来。
青桃一反人前的老实谨慎,只眉头轻轻一挑,整个人就显得鲜活了起来,“怎么样?”
“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公主立刻随属下离开,由属下等人护送您安全回到燕地。”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跪在青桃面前,尚属于女童的嗓音清脆悦耳,她的小脸却满是紧张与严肃。“明日府里清理另一口池塘,那个丫鬟的尸体再也藏不住,您立刻就会暴露于人前。”
“本宫好不容易才混了进来,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有着青桃面容的娉婷公主冷哼一声,眸中有冷光流动,像是在酿着剧毒的汁。然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那笑容甚是阴森的,或者阴冷。
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大急,“公主此时切不可意气行事!您可知道,早前燕军大营被敌军偷袭,一夜之间燕军悄无声息的死了上千人,每个人的死法都一样,都是在睡梦中死去的,但同营地的人却半点声响也没听到,还有八皇子,亦被人在睡梦中割了头,挂在了边城的城门之上。他们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只除了胸口一个血洞外,再没有旁的伤势,也不是中毒。听说这是大梁用了神秘武器,陛下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他们的伤口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又是如何做到一击毙命的。可很明显,燕国如今已经处于劣势,和谈势必会进行,若原先大梁的新皇还打算借由捉了您来胁迫陛下与之和谈,必然不肯轻易伤了您的性命,因而便是被发现了也没什么要紧,可如今……如今您对和谈已经没有了任何可用价值。属下实在担心,您若不趁早离开,落在大梁新皇手中,只怕……只怕很不好。”
娉婷公主的脸隐在黑暗中,只除了一双明亮的有些过分的眼睛,她的神色十分平静,平静的让那丫鬟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公主?”
“走得了吗?”娉婷公主不抱希望的淡淡问道。
“属下等人拼了性命,也会护着公主离开大梁的。”小姑娘闻言心头一喜,以为娉婷公主终于想通了,肯跟他们离开大梁。“事不宜迟,今夜就走!属下这就让她们将暗处的暗卫引开,公主不必担心,咱们肯定能平安出去的。”
娉婷公主眸光流转,漫不经心的开口,“谁说本宫要走了?本宫现在还不能走,不到最后一刻,尚未见输赢,本宫不会走的!”
她说着,轻轻一哼,“落在贺之洲手上又如何,本宫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能狠得下心要了本宫的性命去!”
“公主!”小姑娘急的膝行两步靠近她,“您明知道……又何必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
只看贺之洲将那个女人保护的这般严实,又夜夜都从宫中赶来与那女人卿卿我我,就知道公主想要得到大梁新皇这件事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公主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宁愿冒险也不肯离开,这一点都不像她熟悉的果决狠辣的公主了!
见她如此着急,甚至是哀恳着求她离去,娉婷公主终是收起来唇边那高深莫测的笑意,淡淡道:“你们能走,就趁早都走了吧,没必要留在这里陪本宫丧命。”
“公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千万不要做傻事。等咱们回到燕国,有陛下对您宠爱有加,便是不能与大梁新皇……陛下定也会给您挑个最出色的驸马!”
“回去燕国?”娉婷公主轻笑一声,目中意味难辨:“傻丫头,本宫已经回不去了。”
“怎么会?”那小姑娘呆呆的看着她,不敢置信的呢喃道:“怎么会回不去?陛下那般疼您,超过了对所有皇子的疼爱,只要您回去,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的……”
娉婷公主摇头,目光穿过沉沉黑夜,淡淡说道:“本宫当初自作主张将那女人弄傻后送还给贺之洲,本宫那些早就看本宫不顺眼的哥哥们定然在父皇面前给本宫上了不少眼药,兼且战事连连失利,还搭上了八哥的性命,都源于当初本宫的任性妄为。父皇即便是再疼本宫,于这件事上只怕也已经厌弃了本宫。与其回去被随便胡乱的塞给一个男人,本宫宁愿在这里跟贺之洲还有那个女人死磕到底!”
“公主……”小姑娘愣愣的看着她。“事情,事情也许没到您说的这个地步,您又何必……”
“行了。”娉婷公主终于不耐烦了,“让你走你就走,难不成真要留下来陪本公主一起死?”
她低声呵斥完了,再也不看那泫然欲泣的小姑娘一眼,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跪在地上的小姑娘愣愣的看着她离开,看着房门打开又合上,终是慢慢伏地,对着她离开的方向轻轻磕了三个头,而后轻巧的身子从那看上去仅能塞进去一个脑袋的气窗中泥鳅一样的滑了出去。
翌日一早,睡得迷迷糊糊的明月起身往净室去,听到动静的小檀连忙走进来候在净室门口,等着服侍明月梳洗。
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得净室里一前一后的传出两声尖叫声来。小檀大惊失色,正要往净室里跑,红翡一阵风似的贴着她冲了进去,紧跟着,便听红翡也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惊讶的惊呼声。
小檀愈发觉得不妙,心口怦怦乱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进去,一把推开愣怔在门口的红翡,抬头望了过去,而后,她也情不自禁的惊呼一声,面带骇色的看着面前那两个穿着同样雪白里衣面容亦是一模一样的明月,怔怔然开口:“公主?”
窗边站着两个面容一模一样且表情同样含惊带吓正相互打量着对方的明月公主!
……
贺之洲接到消息匆匆赶回王府时,摄政王府的正院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保证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掐着手指一脸焦急又惶恐的小檀见到面无表情疾步而来的贺之洲,茫茫迎上来,“陛下,您可算回来了,公主她……”
“怎么样?”贺之洲脚下不停,沉声询问道。
“两个公主几乎一模一样,连动作都分毫不差,奴婢自小服侍公主,竟都分不出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小檀很是自责,在公主身边十几年了,竟连真假公主都分辨不出来,实在很该打一顿板子才是。
贺之洲点头表示了解,想要辨认哪个是真的明月很容易,他担心的是,明月已经被娉婷公主近了身,那个女人走投无路之下,会对明月痛下狠手!
眼下还是先看到明月安好才能放心得下。
屋里并肩坐着的两个明月见到贺之洲匆匆走进来,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迎着他上前两步。大概是动作太过整齐划一的缘故,两个明月又同时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
贺之洲顿住脚步,微微眯眼打量着眼前这连微微抿起嘴唇的弧度都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身高相仿,身形看不出半点区别,一模一样的穿着,一模一样的表情,比那双生姐妹还要相像。
红翡一脸凝重的上前来,“属下听到动静进去时,公主已经被点了哑穴,她们两人都不说话,委实分辨不出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真的明月被点了哑穴,假的那个不肯开口说话,又扮的这样像,红翡与绿袖还有小檀将眼睛都瞪酸了,也分辨不出谁真谁假。两个人坐在那里,便连抬眼喝水等动作都不差分毫,此刻俱都面无表情,愈发难以分辨了。
贺之洲依然沉默的打量着这两人,没有说话。
外间有人匆匆跑进来,是一脸急色的青柠:“陛下,公主,清理池塘的婆子前来禀报,说是在正院不远处的池塘里发现了青桃的尸体。”
她脸上有难过也有悲愤,看向屋里端坐的两个公主,一时都不知道该把仇恨的目光投向谁!
贺之洲摆摆手,示意青柠下去。
眼前这两个人中,必定有一个是真的明月。自他们疑心娉婷公主扮做青桃或青柠其中一个混进王府时,红翡与绿袖二人除了不用陪同明月上净房——理由是被人盯着明月实在上不出来,以及夜里贺之洲过来的时间外,其他时候当真是眼也不眨的贴身跟着明月,娉婷公主想要像对青桃一样的对付明月是根本做不到的。她只能扮成明月,然后趁着明月上净房的时候偷溜进来,她只有这样的机会!
贺之洲其实也有些疑惑的,娉婷公主能扮成明月的模样顺利的摸到净房来,而后却只点了明月的哑穴,连行动都不曾制住,更没有趁机要了明月的性命,为的却是什么呢?
仅仅是因为好玩?
两个明月站在他面前,却又不肯走近,似忌惮着什么一般,隔着三步远的距离。两张相同的脸上看向他时都带上来急切,迫不及待的想要张口说话,去什么都说不出来。
当然,一个是真的说不出来,另一个,则是装作说不出来,但其装也装的让人看不出半点纰漏来。
贺之洲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两个明月便齐齐倒抽了口气,神色焦急的急急往后退了一步,似是不让他靠近。
贺之洲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
“对了陛下,这是在净房里发现的。”红翡忙上前,双手捧上几张写了字的纸张递给贺之洲。
贺之洲接过来,凝目一瞧,第一张上面只简单的写着几个字:认出我,杀了我。
第二张写着:半个时辰内。
第三章写着:若半个时辰未能认出来,她必死无疑。
这样似挑衅一样的游戏。
贺之洲不清楚娉婷公主到底对明月还做了些什么,捏着纸张的手指一紧,脸色陡然变得萧杀,不怒而威,看着眼前那两个明月,眼神犀利如刀子,令人不由自主即心惊胆颤。
而眼前的两个明月因为他的变脸而又齐齐露出了疑惑并担忧的神色来,而后忍不住互视一眼,又都齐齐嫌恶一般的皱紧了眉头。
“这个游戏并不好玩。”贺之洲终于淡淡的开口,“倘若你主动放弃,朕,决定对你网开一面,且还让人护送你安全回燕国去,你意下如何?”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两个明月依然抿唇皱眉,一时去看贺之洲,脸上俱是焦急、无奈、愤怒以及贺之洲认不出来的恼怒之色,一时又相互拿眼睛角力,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为什么不让朕靠近?”贺之洲又问。双眼一瞬不瞬的落在面前这两张脸上,试图从她们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神色来。
然而他又失望了,两个明月看着他使劲摇头,脸上全是担忧之色。
他的目光飞快的闪了闪,到底还是让他发现了不同之处,其中一个明月眼中明显有怒火,另一个眼睛里,则闪烁着哀伤之意。
他一时间分不出来,此时的明月到底该是愤怒还是伤心难过。她们的表现只让他肯定了一件事,那便是明月身上被娉婷公主动了手脚,而靠近她,势必会累及他,所以明月不肯让他靠近!除了担心他会靠近,依着她的性子,她该是十分愤怒才是。可倘若他猜错了……
贺之洲眉心蹙的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