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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魂-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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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占元死死地盯着她看,说:“你咋这么死心眼儿呢?”又说:“没钱啊,不卖她卖你呀?”
  女人吸了口凉气,想了半天,骂道:“郭占元,你不是人!”
  “啪”,又是一记耳光,郭占元说:“狗戴帽子装好人,还不是你的主意?!”
  女人疯了似的猛扑上去,抓挠撕打:“你做损呀,你这个王八羔子啊……”
  这时,墙头上赵家婆媳又探出头来。
第二十二章(1)
  1932年是中华民国21年,日本昭和7年,中华民族内忧外患。东北军在辽西走廊与日军激战,仅支撑了十几个昼夜,辽西防线便告失守。1月3日,咽喉重地锦州易手,日军切断东北与关内的联系,同时窥视平津、热河,势迫华北。日本军民甚嚣尘上,对中国全线紧逼。各地日侨纷纷滋事,在山东,千余日人围攻国民党青岛市党部。在上海,日本浪人三十余人纵火焚烧三友实业社纺织厂,打死打伤租界华捕三人,在中国当局一再道歉让步的情形下,日本海军悍然发动进攻,动用军舰飞机持续轰炸上海闸北、真如等地。驻守闸北的国军十九路军奋起抗战,著名的一二八凇沪抗战爆发。2月16日,大汉奸张景惠牵头,伙同熙洽、臧式毅、马占山等人在奉天举行“建国会议”(又称四巨头会议),日本关东军亦派代表与会,按日本关东军事先拟好的方案拼凑了“东北最高行政委员会”,张景惠任委员长。马占山江桥保卫战一战成名,成为民族英雄,不想也意欲向日方妥协,他的表现对东北抵抗运动影响至深。18日,“东北最高行政委员会”发表《满蒙新国家独立宣言》,宣布东北各省与国民政府脱离关系,后来马占山、齐王等数人拒绝在《宣言》上签字。3月9日,日本在东北建立傀儡政权伪“满洲国”,末代清帝溥仪任“政府执事”,郑孝胥为“国务总理”。张景惠等人在日本的授意下炮制了“全满建国促进运动大会”决议,由溥仪出任元首,“国旗”采用红蓝白黑黄五色旗,定都长春改名“新京”,年号为“大同”。9月15日,关东军司令官兼驻满全权大使武藤信义,和伪满洲国“总理”郑孝胥签定了《日满协定书》以及系列密约附件,日本宣布承认伪满洲国,至此东三省完全沦为日本殖民地。
  然而,日本人的天下坐得并不稳当。仅仅在安城境内,就有大小四支抗日武装。反抗接连不断,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城外总有人打冷枪,乡下警署常遭袭击,更为严重的是一辆汽车在郊外翻了车,司机和三个日本兵被打死,随身携带的枪枝弹药丢失。就在清明节的前一天,安城县通往外界的电话线路被砍断。凡此种种,日伪当局如临大敌。出入城门严格盘查,天一黑就四门禁闭,架起探照灯来回扫动,一有风吹草动就地向城外点射,“突突突”的机枪枪声让人们心头发毛。如此窘状,实在难堪,日寇想了一个办法:大队人马出出进进,伪装成人多势众的样子。一会儿让大个子士兵打头扛旗,一会儿又叫小个子的领头,今天有一队骑兵出城,明天再来一队步兵进城。三回五回下来,安城县的老百姓看明白了:呵,敢情小鬼子转兵玩呀!
  日军造势吓不倒真正的抗日武装,一夜之间,东兴火车站被付之一炬。事发地点距离安城县还不足三十公里,日军闻讯赶来,约七百余米的铁路和一座桥梁被毁。日本人分析,修复桥梁大概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至少有一千人参加了破坏活动。他们清楚,大多数的老百姓都是他们的敌人。车站邻近的村屯空无一人,连牲口都没了踪影,留下的只有柴禾垛和村头的老井。搜查无果,鬼子恼羞成怒,一路焚烧民房泄愤,烈焰腾空劈啪爆响,绿野深处的村落化为灰烬。强盗必然要付出代价,有两个士兵仆倒在归途,复仇的子弹是从青纱帐里射出的。鬼子吃了大亏,又判明不了对手的方位,只能用铺天盖地的枪弹梳理苞米地,草屑碎沫发疯了似的漫天飞舞,又纷然飘落。对手神出鬼没,叫日军气炸了肺,迎风招展的绿叶闪闪发光,哗哗哗响着,重重叠叠犹如嘲弄的波涛。
  日军躲进了南北大营,愈发戒备森严。他们沿城墙四周挖掘了护城壕,城壕边上立满木头桩子,拉上了铁丝网,铁丝网上挂着破铁桶罐头盒子之类的东西,有风的时候会发出叮当的声响,颇有草木皆兵的味道。夏秋之交,日本人在做两件事,抢修铁路和大搜捕。凡进出安城均要登记报告,聚会一律被禁止。全城里宵禁,夜晚上街格杀勿论。如今街头响彻的只有巡逻队的踢踏声,还有狼狗的低吼。日本宪兵会忽然地用枪托砸开某家的院门,把嫌疑人员从炕上扭下来,被抓走的人基本没有归途。警察也跟着忙得欢,城里城外到处抓人,纷纷立功受奖。一时间人人自危,特别是原来的公职人员,这些人不敢出门不敢交流,甚至不敢读书写字。远在老虎窝的赵前看得清楚,暗地里和赵金氏交代,说够戗了,家里的事情委屈你了。韩氏吓坏了,牙齿都在打颤,连说天哪天哪。赵前不会温存,低吼你哭个屁,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事实证明,赵前的硬气不过是自我壮胆。这天夜里赵家大院被包围了,警察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地带走了他。赵前不服:“俺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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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的一声,有个小警察伸手打了赵前一个耳光:“你装啥屁驴子?①早就想逮你这个土鳖!”手电光晃得赵前睁不开眼睛,有人踢他:“还装牛屄?蹦跶到头了吧?!”接着纷纷大笑,那个小警察的声音听来很熟,但是晕头转向的赵前来不及想这些了。赵前毕竟是赵前,惊慌到了极点,但还是镇静地穿戴打扮好,甚至揣好了纸烟和洋火。见他夹起事先准备好的铺盖卷,那个小警察又骂:“你要是好人,会预备蹲篱笆?”迈出家门之际,赵前冲女人孩子挥了挥手,喊道:“三子,好生照看家!”
第二十二章(2)
  赵前被推搡到了警察署,在这里见到了老牟。老牟的眼神透出绝望,硬装出满不在乎样子:“我怕啥?你是个经理呢,比我这个破村长大多了。”赵前想了想,纠正道:“副经理。”
  老牟努力幽默了一下,说:“鸡巴熬汤,一个屌味。”
  逮捕老牟和赵前的直接原因是顺口溜儿。安城日伪当局获悉,老虎窝暗地流传:
  红蓝白黑黄,
  大同不久长,
  满洲归中国,
  日本回东洋。
  这四句话合辙压韵,只有文化人才编的出来,初步分析,老牟的嫌疑最大,而赵前与张学良家族似有往来。
  挨到半夜,两人被带上了火车。咣当咣当的车轮撞击着铁轨,有规律地摇晃,车厢里的灯昏黄一片。赵前忽然发现老牟笑的样子很难看,鼻眼更加紧凑地堆在一起。老牟也在观察他。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工夫。看罢都黯然神伤,胸口绞过阵阵酸疼。老牟摘下了眼镜,眼角溢出几滴浊泪,说:“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赵前说:“人怕出名猪怕胖,树怕成林草怕黄。”
  对面的军警警惕地盯着他们,赵前终于想起打他的警察是李云龙,佃户李三子的二儿子,小名好像是叫小胖子的,记得有一年他借钱给李三子送孩子去念书的,也许就是他吧。世事难料,没有赵前借地租地,真难说李三子养大这个李云龙,可是李三子一家心怀怨恨。事到如今,赵前深深地后悔,真是山不转水转,默默地想:现在哪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天就足够颠倒个个儿!李云龙居然成了看押他的警察了,太具讽刺意味了。他不愿意和李云龙对峙,便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黑茸茸的大地袒露于月色之下,月光使庄稼地更像是雾茫茫的大海,没人能看穿这无边的夜幕。列车冲破了盛夏的燠热,让清凉的风扑进窗来,钻进人们的领口。列车转向时能看见月亮,那月亮如一片透明的水晶石,带着奇特的光晕悬挂于碧幽幽的天空。车厢如船般波动,安城县城墙的怪影也从混沌之中渐次现出轮廓来,显现出深浅层叠的背景。车轮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抖动着克服巨大的惯性,终于缓缓停下来。赵前和老牟的手拷在了一起,出站台时,老牟用肘部碰了碰赵前,口齿含混地问:“唉,日本人要杀咱们吧?”
  这段日子,安城县隔三差五地杀人,南康、北寿门上悬挂着血淋淋的头颅,到处是浓烈的血腥气息。杀人之前要张贴布告,签署死刑令的是戴潘和西尾一郎,三两回老百姓就记住了西尾一郎名字,他是派驻伪安城县公署的日本参事官,再后来的杀人令由安城县法院院长横山清签发。全城百姓噤若寒蝉,惶惶不可终日,没人敢议论城外游击队的事情,即便不慎说自己是中国人都要惹来杀身之祸,人们不得千遍万遍地告诫说满洲啊满洲,生怕说走了嘴。农历九月十三这天一早,苍白的太阳在黯淡的云层里浮动,警察局通知全城各家成年男子出城,人们知道小鬼子又要杀人了。河水泛起了粼粼波光,严霜无情地覆盖了萧索旷野,河堤上衰草瑟瑟,寒风砭透肌骨,人们鸦雀无声地呆立在警戒线外。严阵以待的日伪军在堤岸上路口处架设了机枪,黑洞洞枪口直指众人。约莫半个时辰,十几挂大车七扭八歪地驶来,车上都是“犯人”,他们衣衫褴褛,双手反缚。犯人们被推进事先挖好的大坑里,一阵尘土飞扬之后,本来应该活到七八十岁的人生之路戛然中止了,蠕动的浮土露出些许黑色的头发,一簇簇恰似冬日悲凉的乌拉草。铅一样沉重的阴云,是欲哭无泪的面孔。
  血腥的日子无休无止,被处死者多是民国政府的官员、原军警、各乡村长以及进步教师学生,还有不满时政的老百姓。抗日分子被杀,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被杀。做事精密的日本人逐步加压,使小小的县城成了屠宰场。随着严冬的到来,日伪当局不便采用活埋的方式,遂改为砍头示众。牟清惠的头颅是第四批悬挂于北寿门的,罪名是盘剥乡里反满抗日罪大恶极,云云。如果不是布告上写下了牟清惠这个名字,老虎窝的许多人可能忘了他的大号。瘦得皮包骨的老牟同七八个人一道被提出了牢房。北大营高墙内尚有零星树叶飘落,蜷曲枯黄的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在被踹倒的一刹那间,老牟反而变得清醒了,挣扎着想破口大骂,可脑袋已飞出了老远,如脱膛的炮弹样向前一蹿,在冰冷的土地上滚动。一腔热血喷薄而出,在瞬间残存的意识里,老牟很想说:人生自古谁无死!
  牟清惠的无头尸体是用马车运回老虎窝的,牟家人披麻戴孝,哭声震天,闻者无不恻然。赵家大院上下更加恐惧,看似高大巍峨的墙头屋顶之下,生死未卜的酸楚让赵金氏的心阵阵痉挛。苦难同寒风一道席卷雪野,死神的羽翼般遮盖了冰封岁月。血腥和眼泪真能被风雪掩盖掉吗?
  赵前的案情复杂,起伏很大,家人有时都不抱希望了,但赵金氏始终不想放弃。幸好有戴先生等人多方维持,上下疏通,终使赵前躲过了风头。赵家的票子打水漂一样地流出来,在银行的存款被源源不断变现提出,三个月后赵金氏已无可支配的现金。赵家母子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即便金山样的财富也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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