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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灵均细想,似在两年前见过,问道:“可是世交的冉家?当年老太太过大寿来过的。那时候可还是在苏州供职。”玉之仕笑说:“正是。那你也定然记得他有一子,同昔缘年纪相仿,见过的都说是英俊少年!冉大人又问起昔缘,众人一说,两下里便订了姻缘。”
如此莽撞!李灵均心里一急笔下一顿,好好的佛经被污了一处,但此刻哪里有心思在意这些,只想,婚姻虽是父母之命,昔缘也到了待嫁的年纪,只是这冉家虽是世交,这一辈上往来甚少,连玉之仕都没见过几面!不知这冉家公子家教人品如何,如此贸然定亲,别说昔缘,便是自己都是不放心的。原本自己心里是中意沈家公子的,沈夫人也不是没有这个打算,只是没有说开,如今,竟误了!
只是既已说定又如何能挽回?
“老爷也太过心急仓促,小姐还在清修,况且这冉家虽是世交如今往来却少。当初辞了官回苏州便是为平安二字,与他们结交已是不妥,更何况是结亲呢。”无奈的语气里难掩李灵均的怒意,此事也非死局,可气在这老爷一声不吭便如此随意拿了主意,连个思虑打听的余地都没有半分!
说起当年辞官,此事在夫妻二人心中是个死结,各不触碰便罢,一提起来玉之仕满心的不悦便都泛上来,本是另有打算却不想空等了这么些年!如今提起来是悔不当初!今日以为了了一桩心事,定了昔缘的终身大事,没成想李灵均是这般态度,因此说起话来便也添了七分火气:“冉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可在苏州已属难得,我竟不知在苏州城要将女儿嫁与何人才能配得起你们相府的身份?”
话说到这个田地,李灵均气上心头,狠心说到:“‘嫁与匹夫似寒鸦’也比宦门绫罗裹枯骨要好百倍!”
夫妻二人不欢而散。李灵均明白此事已难挽回,不禁忧虑起来。正在思忖可有万全之策推了这门亲事却见惠儿领了一个小厮进来。
☆、金陵捎来锦中书 饯花再续一面缘
李灵均细看,这不是原来跟着父亲的小厮素安吗?
素安进来磕了个头,一路风尘口干舌燥,惠儿给递了碗茶一口气便喝个精光。李灵均心下一沉,必是娘家出了什么事情,不然这大老远的派个小厮过来作什么?
素安喝光了茶水缓了缓精神才细说:“老爷特让我来告知一声,老爷辞了官,如今正回金陵路上。让小姐姑爷万望周全自身,在苏州安生度日,不必记挂。”
原来是父亲辞官,李灵均松下一口气。当年离京之时祖父宰相之位便已被卸任,所幸父亲在朝中只是任个闲职,为人又忠厚,因此不曾受到分毫影响,只是如今好好的,怎么突然辞了官?
李灵均心中又觉不安起来,只是素安不过是来传个话,未必知道得端详。想必也是无奈之举。只是不知经历这番变故又一路颠簸回金陵祖母和母亲身体可还好,便问素安:“家里人可还都好?我父亲母亲可还有什么吩咐?”
素安回说:“家里人都好。老爷说京里同咱们交好的又四角俱全的也只有贾家了,当下也没什么要紧的,让姑爷守好一个“静”字便可。”李灵均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又问了些闲话便让惠儿领素安出去吃了饭交待了个住处,又包了些盘缠让素安缓两日再走。
朝中拉帮结派你争我斗,当年皇上赐婚又何尝不是为平衡朝中势力,李灵均虽是女子却明白这其中利害,那年极力劝玉之仕辞官回南便是为了让其避锋芒免遭祸,玉之仕虽听劝回了这苏州,李灵均却不知玉之仕听的倒不是自己,却是早已失势的瑞王爷。
夫妻二人之恩情又不似从前,因此说话也只说三分,李灵均是有心劝夫,玉之仕却只顾看新人娇面了。
惠儿安置妥当回来见李灵均还只顾盯着蜡烛出神,自去收了书桌又拿了点心过来说:“太太这几日胃口不好,晚膳都不曾吃什么,这是惠儿同香怡新学的手艺,太太快尝尝。”李灵均不好委屈了惠儿的心,便随手拿了一块吃下一口,不想竟是满口花香!饼皮酥脆、味道香甜,想想竟似从未吃过比这个更好吃的点心了。
惠儿又拿了一块递给李灵均,李灵均却放下了:“这点心虽好吃也该有节制。只是这味道真正难得,你是怎么做的?”
惠儿笑说:“亏得太太见多识广,却尝不出这一块点心来。”
李灵均又闻了闻说:“我闻着是花香,只一时辨不出什么花来。”
惠儿说道:“太太自然辨不出,我做的是百花点心,太太得几个鼻子才能辨出?这可是七八色花分开放在小盅里盖严上锅蒸了,又将汁水花瓣分开和到面里去才有的,这饼有几层,花香便有几重了。”
李灵均原本心烦意乱,亏着惠儿说笑一阵才高兴起来。又端起碟子闻了闻说道:“你这丫头手巧,学什么都能学个样子,明日给小姐送些过去罢。”
惠儿忙得摆手皱眉,说:“我可不去,只怕去了也被小姐打出来,必定说,好好的花做成吃食都糟践了。”
李灵均想想也是,送了昔缘也未必吃,便说:“那你往梅姨娘和孙姨娘那里送些罢。”
“我这么个粗手笨脚的人为了搏太太一笑已是费劲心力学着做了这盘点心,没想到人家只念着自己的姐姐妹妹,不管自己丫头的死活了。”这惠儿跟着香怡是越来越嘴刁。
李灵均笑说:“能者多劳,这家中,难得的是和气团圆,拧成一股劲儿旁的力才使不进来,你可明白?”惠儿自然明白,方才不过是说笑。惠儿收了点心便伺候李灵均梳洗歇下了。
第二日,惠儿这里是做了点心满口余香,那边似得了感应,悲悯众花,过起饯花节来。
昔缘前几日便约了岫烟要到园中饯花,又吩咐晴风回府中拿了些丝绢,早就绣起香囊来,自己做了个精巧的紫罗囊,又吩咐晴风若影各做几个大些的香囊,绣上园中不同的花色。
晴风问:“绣香囊也就罢了,小姐还巴巴儿的自己绣那么一个袖珍样子货,只管让我们这些粗手笨脚的奴才绣几个大的。不论什么花样子,向花神表表心意就行了。”
昔缘接过香囊瞧瞧:“也不要过于大了,失了精致,既然是要饯花,咱们就把园里那些花儿装在这里面,掩在土里。这些花儿有了各自的归宿,又不至沾染上尘土,也算是落个好去处。你可仔细绣。”
晴风一把夺过来:“阿弥陀佛,越发伺候不了你了。你只管绣你自己的吧。”
岫烟因在家不便,白日里在昔缘这里绣上几针,也成了一个香囊,因跟着昔缘读诗,见了不少咏梅的好句,就绣在了香囊上。晴风笑说:“咱们园里哪有这花,姑娘明日可装什么去?”岫烟一听将香囊攥在手里,不愿让别人再瞧,心里又犯难:“这,再绣一个也不能了。”
昔缘也不抬头,只说:“不妨,总是祭拜花神的心,花中独有梅花的傲气让人醉心,我敬梅花是百花之首了,那妹妹就装百花。”
岫烟一听才又欢喜起来。
饯花之日,昔缘换了新衣,上着一件青色绉纱背心,下束一条红绫裙,岫烟一见,方明白“惊为天人”四字。晴风本穿着常服,又在外头罩了灰袍,轻手轻脚地往前院来,看慈心师父在禅房念经,一蹦三跳地折回,连胡乱穿上的灰袍都晃荡得开了襟,笑道:“小姐,咱们快走吧,师父正念经呢。”几人这才拿了香囊、带了花锄往园子里来。
行到暗香园中见地上散着落花,岫烟蹲下说道:“可惜了的,不等咱们来就被旁人糟践了,踩了这一地。”昔缘道:“正是呢,这里花最多最美,可也人多,既如此,咱们找个僻静地方去,总要找些干净清丽的才好。”说着走过一条小径,没想到这地方的花枝更繁艳些。四人各拿了香囊各采各自的花,昔缘将一个绣玉兰的香囊装满系好递了晴风,一人又往小径深处走去。正要将那紫罗囊掩起来却听得一个男子声音叫“姑娘”。却问是谁?且看下回。
☆、娇小姐回首嗅青梅 苦丫头又逢连阴雨
且说昔缘听见有人叫“姑娘”,抬头却见一个约莫十四五,着玄色衣衫、带着软帽、拿着折扇的男子,昔缘忙的起来侧过身去。这男子原本以为蹲在地下的是这园中的小丫头,不想见这丫头一抬头却是惊鸿一瞥,真是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娇羞如碧月,淡雅似轻云,两湾柔情水,回首更动人。
这公子想:如此不俗的样貌必定是位尊贵人了,忙的作了个揖,也不管昔缘看得见看不见,只说:“姑娘莫走,在下有礼了。敢问姑娘可是这府中的人?对这园中路径可熟?”
昔缘侧着身子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这园中?”
那公子只能看见昔缘侧脸,明眸半露,鹅蛋小脸因日光一照,更显得肌肤白皙透亮,烟视媚行,说是画儿里的美人一点不过,公子只觉比刚才所见正脸还要动人,看得险些忘了答话。
昔缘纳闷回头看了一眼他才答道:“在下因见东边角门大开,景色甚好,就信步闯了进来。不想迷了路途,幸得遇见姑娘。”
昔缘道:“你且在这里等着”便往回走,心下想:真正是大胆狂徒,看着是玉树临风灵秀样,却是出东门往西拐的糊涂人。不禁好笑起来,就又回头看了两眼,正是四目相对,心里登时扑通乱跳,忙的回头不想却撞上了邢岫烟。
岫烟拉着昔缘的手道:“姐姐怎的去了这么久?叫人好找。”
昔缘却只管往前走,一晃开身岫烟还没转过来,也正瞧见了立在原地的那位公子,也是连眉目都未看真切便忙转过身来跟在昔缘身后。
晴风若影早将众人的香囊掩在一处,又撒些落花上去,也是个有模有样的香冢了,正收了花锄整衣衫,却见昔缘红着脸走来说:“真正好笑,遇上个不识路的糊涂人,晴风你快叫个小厮把他领出去吧。”又见岫烟跟来,也是红着脸,晴风因笑说:“你们这是祭拜花神得了打赏吗?往后可省了胭脂钱了,我们这些诚心做了香囊又费力埋了的倒没有这好彩头,你们剩的就赏了我们这些没人疼的吧。”边说边刮着自己的脸。
昔缘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烫,一时竟不知怎么回嘴,说道:“你这丫头,嘴越发刁了,看我不打你。”说着走来将手指捏在晴风脸上,才想起刚才抹了两手的泥,已迟了,岫烟和秀春已笑得直不起腰,昔缘拿了晴风的帕子擦起来。岫烟说道:“耽误这些工夫,不是还有人等姐姐引路吗?”昔缘看晴风还是个泥花脸,憋着笑对她说:“正是呢,你快去吧。”
晴风叫了小厮过去引路,几人又在园中逗玩一阵子,日头渐渐毒了,虽则昔缘现在身子强健,晴风只怕她犯了旧疾,因此说道:“玩了这半日,师父该恼了,咱们快回去吧。”昔缘因想起埋了一半的紫罗囊,推说歇歇脚随后跟上,返了原处来,却不见了香囊,只一把折扇留在那里,心下想:“这人不只是糊涂,还是北斗星不见勺子把儿,丢三落四的。”
昔缘俯身捡了那扇子,又想:“既是个过路人,想必是不能再见的,如何还他?也或许他会来找寻,可我若是丢在这里,被下人白白捡了去,岂不可惜?”思来想去,掩于袖中往庙里来。
昔缘回了屋内,拿出折扇搁在案上,又放了些宣纸在上,这才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