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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还连累了二郎。我这些个儿女,我唯独亏欠了二郎,大郎二郎水火不相容,若二郎真的去了,还请公主大量,不计二郎过错想法子令他入我慕家祖坟。”
卫泱眼前不由自主想起那脸上总是浮着轻笑的流氓,她长大后初次见面他便是那样的蔑笑,后来也未消减过。
他年轻有力的模样太鲜活,卫泱想象不到他死寂的模样。
“二郎出生时寂真曾为他算过一卦,二郎三十岁以前有两次生死劫,渡不过也不强求,万般皆已注定。”
关于幼年的事卫泱所记不多,而那时在草原上无意救下一个外族装扮的男子后来噩梦一般困扰她许久,直到母亲去世,她被迫入宫后那个噩梦才被新的噩梦取代。
因为噩梦的不断重复,她至今都能清楚地记得那个外族男子的脸上与衣服上全都是血,黑血衬得他肩上的苍鹰更面目可怖,她从未见过那样多的血和恐怖的景象。她不过在他耳旁唤了一声,也幸得那一声轻唤,竟唤醒他的残存的意志。
他问她求了一盆水。
卫泱想,若是那时捉迷藏未藏进那间毡房里,如今这一切将天翻地覆。
命运可以写下无数可能,其实未必这一条路是最坏的。
后来卫泱随父亲离开草原,除了惊悚噩梦,也并不再想起那件可怕的事。若干年后她向皇帝提议封慕湛为二等侯时才翻过几页他的事迹,其中有一项为军中传颂的便是他还是十六岁的少年郎时期,在北部草原与柔然相抗时本已几近全军覆没,他只身闯入鲜卑族向独孤进借援兵。
鲜卑国虽已附属于中原,多年臣服却只为韬光养晦,况且其与柔然接壤,怎能因凋敝的秦王朝而得罪北边强敌?慕湛体内的同源血统未能说服鲜卑王,鲜卑王提出要他与草原上的狼群比试,他若能征服狼群,便借兵给他。那一身伤便是被恶狼撕咬出来的,他只身战胜狼群,却让鲜卑王颜面无处可置。鲜卑王不但未兑现借兵诺言,反倒派人追杀他,求生意志未能换他活路,彼时慕湛已是迈入鬼门关,因不愿让尸身受草原上的动物侵蚀,便藏进了毡房里,他在毡房里藏了一天一夜,疼痛与寒冷交加,将生命最后的栖所交给一间阴暗毡房。
史书只记载他以勇气征服鲜卑国的将士,鲜卑国将士自愿听命于他,与他一起抗战卫国,却未提他当时已迈入绝路。
鲜卑王所占据的本就是属于乌桓人的国土,那些自愿追随慕湛的鲜卑将士大多数是乌桓旧人,在击败柔然后,很快鲜卑王室贵族就在军民的反动中下台,慕湛整顿这些鲜卑将士与乌桓遗部,成为玄铁卫。自那之后北部草原皆划入秦人管辖范围内,卫烆任命草原胡人为官,按照秦制管辖草原,北部草原也如南部一般安定了下来。
那往后慕湛的名字变成了草原上的战神象征,朝廷因怕北平王府势力因慕湛击败柔然而再一步壮大,便趁慕湛与北平王府关系恶化时赐其恩德,许其功名,并命他率领朝廷大军踏上吐谷浑的土地。
能打会打,又易受控制的棋子谁不喜欢?虽然因慕湛在战场上立威无数而导致卫家在军中地位有所动摇,但武将终究是武将,即便四海都平定,也无法踏足朝堂半步。
契机在卫家打算征辽东之时。
卫烆一家根基在青原郡,青原郡是北方腹地,北部胡人亦感念卫烆一家驱逐匈奴的恩德,若由卫家征服辽东,只怕离改朝换代也不远了,皇帝需要一颗牵制卫家的棋,一颗听话的棋。
卫泱彼时心向卫家,但毕竟身在宫中看不清全局,且卫家势力庞大,青衣卫与蓝衣卫单凭其中一支便能与王朝军队抗衡,即便卫家分出一部分兵权也并不碍事。
卫泱建议慕湛封侯入朝也不过是为了缓和皇帝与卫家的关系,只是谁都没料到慕湛背后的玄铁卫是一支可与柔然骑兵抗衡的队伍,且除此外,西北还有忠心于他的将士。
朝廷便想在与吐谷浑的战争中消耗慕湛的力量,达到一箭双雕。
只是这支队伍太强,如其名一般无坚不摧。
既然留不住,不如除掉,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
卫泱在回东阳城的路上越发觉得可笑,皇权就像躲在卫家与慕家背后的小丑,以为能掌控全局,其实不过是在两方斟酌下苟延残喘。
而她很快就又要回到皇权之中,与宁静彻底诀别。
作者有话要说: 有看的同学多多提意见啦~谢谢!
☆、回府
卫泱一路舟车劳顿,却还来不及休息,就要去宫里叩谢皇恩。
她在武威时一心不闻朝中事,不知如今卫苒已是皇帝身边唯一红颜,“辰夫人”的身份在宫中等同于陛下,无人敢阻。
趁着过年皇帝下令将皇宫修整了一番,倒是她的浣溪宫,仍是旧模样。
浣溪宫是长公主曾经的宫殿,也是皇帝唯一不敢动的地方。
二十多年前他为得卫烆庇佑,曾下药给长姐令长姐失身于卫烆,长姐才不得不嫁,这些年他始终忘不了长姐嘶声裂肺的哭泣,记忆中长姐从不会哭。
她总是笑,圆圆的脸深深的酒窝,那模样也只停留在长姐出嫁之前。
长姐嫁给卫烆后是如何模样?谢尔德记得,她面对自己仍会笑,却再也不会教他如何分辨名迹赝品,与他下棋时再也不会故意退让。
她爱臣民,她爱她的孩子,或许唯独恨了他这个胞弟。
眼前的卫泱也如那时的长姐,与他之间大概只剩怨恨了。
既然恨,就恨得透彻一些。
卫泱刚请完安,卫桀便匆匆进了宫,卫家人中数他最为冲动,既不想卫烆也不像长公主,偏偏那眉眼与笑涡,又是卫家人与谢家人最应有的模样。
看到兄妹俩人相视而笑,不知卫桀又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惹卫泱发笑,兄妹二人各一只酒窝,分得刚刚好。
卫桀拜过他后,便领着卫泱离去,瞧那背影,似有说不完的话与念想。
皇帝终于想起卫桀像谁了。
卫桀不正像他吗?像他最愿成为的样子,像他本应成为的样子。无皇权束缚,他也会成为那样自在的公子。
可如今想这些何用?是命,就得受着。
现在是与命争岁,他的年岁,谢家的年岁。
卫泱此次要在家中常住,也许从此便在卫府呆下,哪里都不用去。这国公府竟是她最陌生的地方,比那荒凉大漠还令她无所适从。
她虽嫁了人,却总是姑娘打扮,没人伺候的时候自己只会扎两条歪歪的辫子,毫不像个人妇。
出宫时遇到入宫觐见的大臣,见她行礼,也是犹豫了一阵,才叫北陵夫人,卫桀气盛,斥道:“哪来的北陵夫人?这里只有嘉炎公主。”
那人是礼部侍郎,怎能不知当如何称呼如今的卫泱?卫桀执念,仍不想信他的阿妹以为人妇,除掉慕湛后,那场婚事便当做一场噩梦,阿妹会从梦中醒来,会嫁给她心仪的温润儿郎,即便阿妹不愿嫁,他也能护她一辈子。
东阳城里谁不知卫小侯脾气火爆?哪敢再惹,连忙认错,匆匆告退,心想灾星在世,惹不起就好躲着。
待礼部侍郎走后,卫泱才轻扯着卫桀衣袖道:“郑大人没有错喊,慕湛是北陵侯,我是他的夫人,女子出了阁,就仿佛从此和以前一刀两断呢。”
“总之你是我妹妹,这是何时都不会了断的事。”
自卫泱走后卫桀日日在军中操练,一改昔日纨绔性子,究竟是卫家人,天生会打仗,几次剿匪全胜而归,另朝中人刮目相看,只是卫三郎人如其名,桀骜不驯,朝中未有几人看得他过眼,又不敢抗之。
卫泱道:“从前想你不争气,如今你争气了,我倒又不想你去战场上。”
卫泱想起慕嫣之事,迟迟不敢开口问,卫桀也没打算与她谈及此事。 能令男人改变心性的通常只有女人,而且是心爱的女人。当卫桀发现那令自己兄长休妻而娶的女子便是自己梦中都念念不忘之人,他恨自己无能,没能更早找到她。他投身于功名,不过为有朝一日能护她周全。
“你这丫头还当我是你哥哥吗?我好歹比你早出娘胎四年,哪轮得到你这样与我说话?”
兄妹开惯这样的玩笑,卫泱冲他吐吐舌:“你就是比我小,阿娘都说你还不如我!阿娘还让我照顾你!”
卫泱从小便拿阿娘当借口,卫桀在外头是霸王,在家中是奴仆。当初卫泱入宫时年纪尚小,父兄征战在外照顾不了她,他与她最亲,她受的痛苦从不会说,反倒每次替他担忧。卫桀立誓,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让这个妹妹受苦。
遇到卖冰糖人的,卫泱停步不愿走,卫桀把银子给小贩,卫泱细细挑选,有个老虎模样的甚是形象,但串在最上层,伸手才够得着。这一伸手,光洁手臂都露出来,慕湛那些鞭子落在身上的痕迹不免被卫桀看到,他被深深震撼。
东阳城与青原郡的人都知道卫家三郎耍的一手好鞭,更时常拿鞭子欺负别人,怎么会不认得那是鞭痕,他不能容忍那样的伤痕出现在妹妹身上。
“我要杀了他!”他低吼出声,卫泱却淡定得多,她咬下一块糖饼,甜到将她融化的地步。
“不碍事的,只是当时疼过。他对我真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坏,如今我能分辨出甜酸滋味,也都多亏了他。”
“卫泱!”
卫桀当街吼她。
卫桀第一次与她发火,卫泱吓怔在原地,那些她不在乎的人在她面前千般花样她也能从容以对,但在乎的人稍有变化,她就手足无措。
“你真当我是三傻子了?你脖子上胳膊上那些痕迹但凡是个男人都知道是什么,他若待你好,怎舍得这样对你?”
她是他们护在掌心长大的,却遭受一个外族蛮夷百般折辱,仿佛他们越珍惜,那人就越要将她弄脏,弄碎。
“都过去了,况且我只是比常人肌肤更脆弱些才留了痕迹,男女之间的事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你们开口,但他是不曾亏待过我的。”
“你在护着他?”卫桀挑眉,气势之盛,印着卫家人的痕迹。
卫泱抱住他指着自己鼻子的手,到他身侧柔柔道:“他是必死之人,何必计较他的错?只是我临走时北平王与我说过他也是个可怜人,不论他究竟可不可怜,他也是有父母牵挂的人,我不愿说他的不好,也只是为了不想为人父母的伤心。且他也自幼丧母,与父亲疏离,我与他何其相似,只是我还有你们,他却一无所有。”
卫桀道:“你想来心善,不过你说得对,他是将死之人,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
兄妹二人漫步到国公府门口,见门口还挂着过年时挂着的红色灯笼,卫泱问:“年都过罢了怎么还挂着灯笼?”
卫桀道:“大抵是府里太冷清了吧,阿爹没说要摘,也没人敢摘。”
卫泱道:“倒是有用的很,以后都不用怕走错家门。”
卫泱想起幼年最喜欢大红色的灯笼,每到过年时阿爹都会亲手给她扎一个红灯笼,后来长大见了许许多多样式花色各异的灯笼,发觉原来红灯笼是那样不禁看。
卫泱又想起一事:“我听说二娘现在变化很大,不知是不是该去看看她。”
卫桀忙着阻拦:“有什么好看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切照旧,就是嘴更惹人厌了。”
卫泱道:“哪有做母亲的愿意女儿把青春都赔在宫里?我们是舅舅的亲人,她会记恨我们在所难免。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