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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义传眼眶有些湿润心疼道:“妈,谢谢你和爸,你早点睡觉吧”。
☆、二十五、白族之殇
一早醒来下起了小雨,秋天的寒意更浓了一些,同房的病人都已经醒来开始了一天的治疗,艳丽的红,沉静的蓝,诡异的黑,这些居然都是输进血管里的颜色,这在以前是多么不可以想象的,他们进入血液和癌细胞追击厮杀,当然也会伤及无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健康的细胞也都跟着成为了牺牲品,化疗的病人因为体内牺牲了大量的健康细胞而气若游丝眉头紧皱。窗户被关上了,佟宇只觉得空气里闷闷的混浊着满满的都是压抑的气息。
白血病的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这些虚弱的身体因为有了强大的信念扛过了一次次让人为之颤栗的化疗、移植、骨穿、腰穿,每一次钢针透过肌肤穿过骨骼发出咯吱咯吱毛骨悚人的声音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从脚踝到大腿的骨髓被嘶嘶地吮吸着,阵阵酸麻,阵阵颤栗,他们都是“坏到骨髓”里的人。而每一位家属都是病人希望的载体和信念的源泉,他们在和病人抗击的过程中一次次显现出了超乎想象的耐力、勇气和坚强。一切为了活着,无论是为了爱人,为了孩子,还是为了父母,活着是唯一的目的,拖着自己残缺虚弱的身体,穿过枪林弹雨般的治疗,后边是紧追不舍的死神,强大而又冷酷无情。
在这样遥遥无期的游击战里,老病号和家属渐渐麻木,虽然一如既往的恐惧,却也是学会了在劳累、痛苦、疲惫中寻找欢乐,一朵小小的花,一顿可口的餐,一件廉价的新衣都是承载欢乐的藉口,无异于红军长征中发现了前面队伍遗漏的一只烤野兔一样的欢乐,人总得活着,高兴也是活着,难过也是活着,相信每一位白血病人都是强大的心理咨询师,抚慰着自己,抚慰着亲人。
佟宇叫醒了佟玉和佟毅,收拾东西出院,她要结束自己的游击战,她决定坐在原地等死神,坦然跟他一起走。经过一周多的相处,病房里的病人也都渐渐熟悉。佟宇一一和他们道别。
紧挨着佟宇的是一个3岁多的男孩,他还不能理解生死,依然沉浸在新买的玩具带来的欢乐里面,忘记了昨天骨穿时撕心裂肺的痛哭,佟宇抱起他亲吻他娇嫩的脸蛋,曾经有一段时间佟宇认为自己生病是报应,尽管她想不出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后来再看到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甚至婴儿她立即推翻了自己的结论,这些孩子难道也会是报应吗?
对床是来自南方的男士,白皙而瘦小,说男孩他已经30岁了,说男人他甚至未曾谈过恋爱,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是几年前的毕业论文还没写完,他倒在写论文的电脑前想睡会,却从没想过会再也回不去,再也没办法写下去,佟宇笑着向他挥挥手,她知道他怀念的何止是未完成的论文,更是未完成的人生。
挨着门口的是位丧偶的大叔,靠着募捐来的钱做了移植手术,两个月前已经被宣告手术失败,癌细胞残留触目惊心,他的两个女儿都尚未成家,大女儿却已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所有,她坚定地陪在父亲床头强颜欢笑不让他父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大叔虚弱的冲佟宇笑了笑想要坐起来,佟宇赶忙过去安抚他不能动弹。
白血病人在中国已经是400多万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他们聚集在北京、天津、上海以及各省会城市的医院或者医院周围,用坚韧的意志和求生的渴望与命运周旋和死神对抗。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们渺小到用显微镜都看不见,可是他们也是改变世界的先锋,正是他们一批批地倒下,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精神,用自己的人生凝聚了一代又一代科研人员历精图治的成果,成就了科技的进步,迎来了医疗的发展,总有一天白血病会被攻克,这是佟宇一直坚信的。他们卑微的活着,痛苦和折磨让他们内心无比柔软,比一般人更加善良更加宽容。
这其实是一个家族抑或一个民族,佟宇想—白族。
☆、二十六、最终的结论
张义传和母亲过来的时候,佟宇的床位已经打扫消毒完毕,蒙上了苍白的防尘罩,张义传呆呆的看着怅然若失,去北京了吗?有钱真好,一点儿都不耽误治疗,选择王子石果然是没有错的。母亲着急地催着他给佟宇打电话,他摇摇头:“不用了”,沈叶秋看着儿子这般懈怠,想是儿子放弃了佟宇,佟宇伤心走了,不免有些惭愧,却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她心疼佟宇最终还是因为心疼儿子,这是儿子第一个这样喜欢的女孩,儿子既然这般理智看来他对于佟宇也不过是一般的情意,那就罢了吧,这对于儿子又何尝不是好事。
沈叶秋走后,他一个人呆呆坐在空荡荡的床上,听着窗外雨声潺潺,佟宇就喜欢这样看着窗外,他坐在她曾经的位置上看向窗外,不过是另一棟病房楼,挡住了视线,只剩下忙碌的人群在两栋楼之间穿梭者,没有什么迤逦风景,茫茫然地。
管床护士进来看见他道:“咦,你来了,我准备中午找你去呢,你女朋友给你留了东西”,张义传高兴地跳了起来:“在哪?”,心里突突的跳着,燃起一丝希望抑或是祈盼。管床护士看他紧张的样子笑了:“等我给病人换好药给你拿”,他也觉出自己的失态赶忙又坐下来,偏偏今天似乎要换药的病人仿佛很多一样,管床护士尽管手脚麻利还是耽搁了好大一会儿才把一个厚厚的信封给他拿了过来,他接过来心就已经凉了:这是他的卡和那一万现金。他像是周身被冰块敷上了一样冷冰冰又有些麻木,他道了谢失望地走了。
安州市的房子还没退租,回到安州市,同住的女孩因为实习结束已经搬走了,一周多没有人,空气里有一种静默的气息和灰尘的味道,佟玉收拾厨房开始做饭,佟毅则开始打扫屋子。佟宇虽然现在病情并不严重,身体除了虚弱也还挺好,但是她懒懒的没有动弹,斜倚在卧室的床上,身体和心都是空荡荡的,无论如何总算是完成了第一步,她摘下捆头发的橡皮筋整理了一下头发,头皮一下子轻松了很多,橡皮筋套在手腕上,她一下一下弹着觉不出疼来。王子石好对付,最难的是家人如何劝下来,会听她的苦衷?大概不会,一走了之躲起来?那样家人会疯了一样找她,一样还是麻烦。还有钱,工作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又达不到病退的工作年限,就算是放弃手术也还是要吃药的,现在属于她的只有18万,省吃俭用到是也够两年开销,只是不知道她这病能挨延多久,理论上是两三年,两三年是不怕,超过了两三年,那又该怎么办?她笑了笑,生死都不是问题,反倒是这些小事成了问题。
佟玉简单煮了面条,三个人都到了客厅吃饭。佟毅终究年轻又尚未成家,因为总算有了看病的钱,兴致很高:“我明天拿你的病历过去排仓,我在网上看的还是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好,咱就去北人”。
佟玉也笑了,佟宇看得出她不再是刻意的强颜欢笑:“你自己行吗?挂个靠谱的专家号,是不是得提前预约,你得查查”。
佟宇低着头吃面,看他俩的神情仿佛胸有成竹,思忖了一会儿,很快就明白了,抬起眼皮睨了他俩一眼:“你俩是不是收了王子石的钱?”。
佟毅道:“你就先别管这个了,别人都没钱看病,你有钱不用傻啊”。
佟宇瞪了他一眼怒道:“他害我还不够?你这回还要把我推给他?”。
佟玉急忙劝道:“先保命,咱们以后还他钱,一家这么多人总能还完”。
佟宇紧蹙眉头放下筷子正色道:“那以后一家人给他王子石打工啊,你们的收入得还多少年?小毅还要不要买房结婚?”。
这样一说佟玉和佟毅都说不出话来,佟毅低头咕噜了一声:“那就不还”。
佟宇叹了口气他俩终究还是被王子石打动了:“你们不了解他,他就是看不得我跟别人好一时兴起,尤其是他觉得条件不如他,过几天没了兴趣还是会追着你们要的,他的绝情你们也不是没见识过”,三人登时陷入了沉默,自然都想起了分手时王子石决然的样子。
佟玉终究还是不想放弃,小心翼翼看着佟宇道:“我看他这回像是真心的,连个欠条也没要”。
佟宇摇了摇头:“就算他是真心的,我也不会用他钱,因为我没办法原谅他,如果我为了活命为了钱原谅他,那这一辈子终究不还是苟且偷生?”
佟玉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昨天只是为了让张医生死心才那么说的吧?”
佟宇点了点头:“他那么善良和执着,我不能拖累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否则我死不瞑目。”
佟玉纵然一直不忍张义传为她所累,可是终究更心疼的是自己妹妹,她哽咽道:“你这是何苦呢?”。
佟毅刚才踱步到了阳台,他擦了一把眼睛回过头来冲客厅吼道:“你这样高尚,不拖累这个不原谅那个,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还要不要命?”
佟宇心里震了一下,不免心疼佟毅道:“人命都是定数,我不准备移植了,这样的病放在我身上是定数,别人吃药都好好的,偏我耐药也是定数。我们努力过了就行”。
佟玉已然是泣不成声,佟毅把脸别了过去厉声道:“不行,什么定数不定数,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这个,人命面前,钱算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总不会被逼死”。
佟宇走了过去,和佟毅站在一起:“小毅,你听我说,移植能够活过五年的概率不到一半,而且特别容易排异感染什么的,活的很痛苦,你愿意我痛不欲生地活五年或者很有可能不到五年,还是愿意我现在这样继续活两三年?”
佟毅瞥了她一眼:“你骗人,我看网络上那么多人移植完活得好好的”。
“那是因为死去的人是不会在网上留言发帖的”佟宇定了定神:“有时候不移植真的不是坏事,很多人比我们条件还差,注定是没办法移植的,他们就放开了心情高高兴兴的活着,反而病情没那么严重了。何况我这个型号第三代药已经在临床试验了,不久就上市,而且未来还会有治愈药。我不是一味消沉想放弃,我只是斟酌衡量了一下适合自己的治疗方式,我肯定还是会按时检查积极治疗的”。
佟毅看着她,他脸上表情已经缓和了许多,佟玉也彷佛又燃起了希望,也走了过来盯着佟宇道:“那,你现在要怎么治疗呢?”。
“我咨询过了秦教授,可以加大点药量试试,说不定会有好转,毕竟二代药才刚吃了两个月,说不定是药效还没发挥”,佟宇道,当然秦教授的后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