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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安无奈,只好去叫马车来。我明白他有多担心,毕竟我的安危就是他的安危,若今天这事情叫宫里头知道了,他会没命的。其实再让我选一次,我未必会那么英勇地去救她,只因那个时刻我忘记了我是赫连睿德,我只是贺睿之。
一个普通人,怎么就不能豁出命去救自己心爱的女子?
深蓝的夜空又飘下了雪花,在寂静宫灯的光晕里扬扬洒洒。
我沐浴后换了宽松的黄绸衣裳,随性地躺在矮榻上看藻井里的灯。想起今天丝绦身上穿着的那件湛蓝的袄子,绣着一环一环的螺纹,像孔雀的尾羽。她穿什么都好看。
如嫔我身边玩一种来自南疆的乐器,叫做葫芦丝。如嫔喜欢玩新奇的玩意儿,而且很聪明,总是能很快琢磨点什么出来。我们俩都不通乐律,不过胡乱吹些不成曲调的音,也能玩得眉开眼笑。
晚会儿,齐安领着御医来了。
为了叫齐安放心,我认真地配合御医,将自己身上哪里不舒服都说了一遍。
御医擦着汗,清清嗓子说:“皇上,老臣以为先处理外伤,明日再请院士来仔细瞧瞧。”
御医所说的外伤不过是胳膊肘上的一块青肿,我耐着性子由他给我抹药酒。明天太医院院士来的话,恐怕母后也会担忧。关于我这轻微的伤是如何来的,就算齐安能圆过去,也怕那些护军会泄露口风。
我呵呵笑着说:“薛太医,朕与你说着玩的,哪儿有那么多毛病?不过是磕了一下。不用劳烦院士了,朕一切安好。”
待人都退了出去,如嫔端了盘糕点来坐在我身边,自己拈着吃,一边嚼一边问:“皇上,宫外头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
“臣妾也想出去玩。”如嫔在我面前不避忌地说这话,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我想了想,去年允了她一家大小进宫来聚,今年似乎也没给她什么特别的照顾。夏天带她去畅春园避暑还出了点岔子,被母后罚了。如今吉嫔有了孕,她时常去陪着,难免不会嫉妒。
女人争风吃醋是最可怕的,好在她机灵懂事,不会像皇后那样没脑子。
“祭祖那天,朕要和皇后同行,不如你在后面跟着,正好也出去看一看。你入宫也有三年了,都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样子。”
如嫔高兴得往我嘴里塞了块糕点,笑眯眯道:“多谢皇上。”
今天云很重,御书房里暗淡。我抱着小暖炉倚在龙椅上有些困倦,叫人把灯都点起来,刺刺眼就有了些精神。
察德进来请安,摘去斗篷走到鼎炉旁边伸手烤火。
是我召他来的,看他近日气色不错,便想与他聊一聊。
自从皇后诞下皇子以来,甯太妃鲜少来宫里,忙活着给察德纳妾。皇亲国戚的适龄女子都被她问询了一遍,似乎挑了几个中意的。不过那些金枝玉叶怎么会甘心做妾?甯太妃为此犯愁。
我问他:“纳妾之事如何了?可有中意的小姐?”
察德有点忸怩,挠挠头说:“皇上,臣其实看上了一名女子……只是,不敢与母妃说。”
难怪看着整个人精神了,原来是人逢喜事。我也为他高兴起来,坐直了身子问:“为何不敢说?是哪家的小姐?”
“皇上可还记得我曾说在公主府看见了长兴的鬼魂?”察德面露微笑,轻轻地说,“原来不是鬼魂,她是公主府的一名侍女,曾经伺候公主多年,不舍得离开,就一个人在公主府里住着。后来公主府拆了,她就流落在外,给大户人家当柴火丫头。”
还有这般离奇曲折之事?我狐疑睨着察德,“你不是很确信看见的是长兴吗?怎么又成了别人?”
察德说:“长得有五分相似,夜里又看不清,我就认错了。”
“侍女长得与公主相似?”我瘪着嘴表示不相信,而且察德的眼神也太差了些,爱得死去活来还能认错。
察德忙解释道:“我是亲眼见到了才相信,或许是因为中原女子都长差不多的样子。”
我无奈吐了口气,“既然是汉家女子,你怎么能要?”
“也就是为此,我不敢与母后说。”察德紧张地攥着拳,低头对我说,“皇兄,我想给她假户籍,让她变成夏族人,这样我便可以纳她为妾。”
“察德,混淆皇室血脉是大罪你可知道?”
“知道。”察德笃定点头,又摇头,“可是我不能再放弃第二次。”
“只是与长兴长得像,并非真正的长兴,你何必执着?”
“是冥冥中注定的,长兴走了之后,给我留下了她。”
我想我劝不动察德,他这样痴,难保不会又为了一个酷似长兴的女子闹得半死不活。所以我只能帮他出主意了:“去物色小户人家,家里只要有人在朝为官便可,叫他们家多出一个庶出的女儿也并非难事。”
“恐怕出身低微,我母妃又不乐意,到时还望皇兄替我作主。”
我点头应了,见他这样眉开眼笑,不禁暗暗叹他没出息。
察德走了不久,我想叫齐安传午膳,却找不见人了。
一个小太监慌张地跑进来小声回话:“皇上,齐公公叫皇太后召去了,挨了板子,命奴才来传个话,太后打算派人去琉璃厂。”
我手里的折子掉了下去,摊在地上。母后怎么会知道?除了齐安和那几个护军,谁会知道我去琉璃厂的事。来不及细想,我担心母后会拿丝绦怎么样,大喊:“快快备驾!”
“皇上要去哪里?”
“去……”我要去哪里,没了齐安,都不知道要怎么瞒过去。那几名护军大概也被母后拿住了。我便是孤立无援,连宫门都出不去。
怎么办呢?如果丝绦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该怎么办呢?
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发呆,预想糟糕的场面。惶惶不安,甚至能想到她恨我的目光。
我能不要命地去救她,却不能阻止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上天会如何安排,我怎么知道。
母后来了,她叫所有人都退下,只和我面对面地坐在御书房里。
很久以前我们也这样坐着,她教我忍辱负重、韬光养晦。
母后的眼眶是通红的,已经哭过了,她向来不在我面前哭。只会坚强地抬着头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母后抬手用手绢蹭了蹭鼻尖,慢慢说:“皇上,不是哀家心狠,那样一个令皇上连命都不要的女子,留不得。”
我知道我什么也不能说,一旦开口为丝绦求情,她必死无疑。难道我只能这样徒手旁观,直到母后派去的刽子手将她鲜血淋漓的头颅抱回来给我看?
我喉咙里有东西在往上涌,想呕。
很久没有这么害怕的感觉了,在我奋不顾身救丝绦的那一刻也没有这么害怕。我害怕尸首、鲜血还有大火。
我用极平静的语调对母后说:“不过是个女人,朕不缺,也不稀罕。”
“真不稀罕,怎么会为了她忘掉自己的身份?”
我一手用力掐住另一手的虎口,冷静答道:“朕没有忘,救她不过是做做样子,好一亲芳泽。从前时常与父皇和察德在冰上游玩,自然知道哪里有危险,遇到危险该如何。”
母后蹙眉看了我一会,不知在想什么。
我镇定自若起身,说:“饿了,不如母后与朕一同去用膳。”
“也好。”母后敛去了情绪,表情也波澜不惊。
我们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已经习惯了不去探究对方的心思。
孔雀蓝…3
一到晚上,风声不止不休,偶尔听见一团雪从树枝上落下来的声音。
从未知的高度落下来,砸得我的心发慌。可能我又祸害了一条人命。这么多年,因我而枉死的冤魂再多一个也不算多,下了地狱之后,他们都会报复我,让我不得超生。
帐子里如嫔睡得很熟,鼻息声一起一伏。而我在黑暗中独坐至子时,手里揉着那条绣着青花的丝绢。
母后同样没有睡下,正在慈宁宫里等着消息。子时的更声一过,她派去的人回来了。我却不知道结果是怎样的,她不会告诉我,我也不能去问。听闻她睡下之后,我命人去请了母后的心腹来问话。
那位参领姓塔塔,从我记事起,他就在父皇身边,父皇驾崩后,他一直保护母后。他每次拜见我都低着头,谨慎小心。
我没有勇气开口问,怕问了以后他也不会说实话,他那么听母后的话,即便丝绦没事他也会骗我好叫我死心。我就那么愣愣看着他,不发一言。
“皇上,微臣该死。”他抱拳说道,打破了沉默。
“怎么该死?”
“无论微臣怎么说,都犯了欺瞒之罪。”
是啊,他若照着太后的意思说,就是欺君;若是把秘密泄露给了我,就是对太后不忠。这样两难的选择,他怎么选都是死。
不过他是聪明人,什么都没说就已经把消息透露给我了。
如果丝绦真的被暗杀了,他不会陷入两难的选择,直接把实情禀告给我便可。
我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笑逐颜开问:“我母后怎么样?”
“已经睡下了。”
“好了,你回去吧,明日我去给太后请安。”
“是,微臣告退。”
宫门悄悄打开,又悄悄关上,烛火摇了摇,最终被我吹灭了。
将丝绢仔细地收起来,放在枕头下,想着明天如何同母后周旋。既然没杀她,或许抓起来了,或许赶出去了,我一定能找到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
将近午时才去慈宁宫,母后叫乳娘把玲珑抱来了,皇后也在。
或许是受了骨肉分离之苦,皇后消瘦了许多,锐气大减。她不言语的时候与母后的神情很像,我看着有几分心疼。
碍于皇后在这,我不好问昨夜的事情,只陪着母后说了会话。其实我一早就去看望了伤重卧床的齐安,从他手底下找了可靠的人出去打听。来母后这也就是探探口风。
在外候着的小应子进来通传:“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熹阳殿邱公公求见。”
我瞥了他一眼,齐安受伤便只能带着他,偏偏是个不上道的孩子。熹阳殿是个禁忌,若那边真出了事,也要悄悄来报,我再私下去处理。这样叫所有人都听见了,岂不是要大张旗鼓?
我对母后说:“也有许久没去了,朕不如过去瞧瞧。”
皇后忍不住插嘴问:“熹阳殿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也去瞧瞧。”
母后拉着她的手道:“别去,晦气。”
皇后似懂非懂,望了我两眼,转身去抱孩子了。
出了慈宁宫,冷风扑面。
熹阳殿的邱公公迎了上来,叩头道:“皇上,晋国公病危,恳请皇上开恩请太医去诊治。”
“起来。”我步子迈得很大,甩下他往前走,一面说,“朕即刻带太医去探望。”
“谢皇上!”邱公公大声谢恩。
冰雪有消融的痕迹,薄了许多,也容易湿鞋子。
我拣干净的地方走,靴子仍然沾了雪水,心里烦乱。
晋国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其实在外人眼里,晋国公是前朝的末代皇帝司马缇。但我们皇族的人知道,司马缇当年被摄政王凌虐至死,为避免汉人因此造反生事,众人密议以假换真,对外宣称司马缇已主动退位,接受晋国公的册封,从此被软禁深宫。
实际上,如今被囚禁在熹阳殿的晋国公是一个犯了军规的将领,但后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