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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流下,汹涌地灌入与孤峰相接的天堑深壑。霎时间,连天彻地的赤红岩浆,仿佛横亘天地之间的一条火龙,怒气冲天,张牙舞爪地肆虐着。
火山爆发把姜八吓得不轻,既然十方已坍塌,十方策自然没人能得到,这里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当即命手下撤退。但她和十来个手下才跑出没多远,又迅速退了回来。
前方峡谷之上,一大队手持长矛和盾牌的精兵不知何时拦住了去路,正是睿王府殿后支援的亲兵。睿王站在高处,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远处不断喷发的孤峰,仰头狂笑,赤红的火焰映亮了他的脸,眼里有疯狂的火焰在燃烧,“想走?妄想阻止我得到十方策的人,今晚一个也别想走!给我杀!”
他一挥手,这些精兵便举着长矛,大声呐喊着冲了过去。姜八又惊又怒,心道这人简直疯了,看他那架势,竟连他儿子带来的云卫也不放过。姜八急忙命手下朝空中放了一响箭,她带来的五千人马就驻扎在峡谷外面,赶过来不过片刻功夫的事。
觉得睿王疯了的不止姜八,云问此时也是震惊之极,无论怎么说,睿王和世子关起门来也是一家人,可眼下睿王竟全然无所顾忌,除了魔怔两字,云问已想不到其余的词来形容睿王了。
世子和安逸正打得激烈,追随了他这么多年,云问很清楚此时自己应该怎么做。他一边指挥云卫护住叶萱和睿王妃,一边急召比他们晚到一步的鬼军。
不久后,狭长的峡谷顶上便聚集了上万将士,有睿王府的亲兵,姜八的齐兵,以及燕诩的三千鬼军。就连深壑对面的峡谷顶上,也有一队睿王府的弓/弩手,一排排弓/弩整齐排列在涯边,一声令下后,暴雨般的箭矢隔着焰火滔天的深壑,纷纷射向对岸,霎时倒下一片。
因之前姜八的主动示好,她带来的齐兵和燕诩的鬼军暂时结成同盟,和睿王府的亲兵分成两派展开激烈的厮杀。鬼军个个力大无穷,能以一敌三,很快形势便一边倒,鬼军和齐军联手占了上风。一时间,峡谷顶上号角齐鸣,呐喊震天,尤如修罗战场。
火山依旧在爆发,越来越多的赤红岩浆流入峡谷中间的深壑,睿王看着十方孤峰,又看着节节败退的亲兵,心急如焚,若再不抓住那异血人逼她说出十方策的秘密,十方策恐怕真的会湮灭在熔岩里。
他朝佟漠大声喊道:“阿寅,阿寅!没时间了,奏琴!”
佟漠和颜奴此时正打得难分难解,闻言猛地一掌震开颜奴,掠开数丈之外盘膝而坐,将背后的天音琴解下打横放在膝上,一众明焰使立即围了上来,将他护在中间。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一阵浑厚有力的琴声破空而出,直逼众人耳膜。琴声时而清亮激越,让人心潮澎湃,时而低沉婉转,呜咽凄厉,让人生出一种无望的酸楚。
琴声一响时,燕诩心中便暗道不好,奈何安逸招招紧逼,他根本腾不出身来,只好大声道:“大家小心!这是天音琴,快运功调息。”
很多人都听说过天音琴,知道天音琴能迷惑人心,却没有人真正听过天音琴,此时才惊觉,方才不知不觉随着琴声心绪起伏,差点被控制了心智,纷纷运起内力相抗。
燕诩和安逸又过了数招,两人一边打,一边还要运功抵抗天音琴,动作逐渐慢了下来。随着那琴声愈加激昂,体内气息愈加难以控制,两人似有了默契,同时向后越开数丈。
“王爷……王爷……快让他停下来!我的肚子好痛……”
华媖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子软软倒下,痛苦地捂着腹部。可睿王竟顾着命人抓拿叶萱,对华媖的惨叫充耳不闻。
眼前的一切太过熟悉,燕诩已预见到接下来将发生的那一幕,没想到重活一世,自己仍会再次经历此情此景,震惊之余不由一阵悲凉。
他回头望去,两边峡谷顶上的将士,无论是齐兵、鬼军还是睿王府的亲兵,个个眼神空洞呆滞,脚步虚浮,一步一步往悬崖边缘迈去。而悬崖之下的万丈深壑,早已灌注了滚滚岩浆,将士们毫无知觉,仿佛行尸走肉,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空,一个接着一个跌落深壑,瞬间消失于烈焰熔浆之中。
他简直无法想像,睿王的心魔已疯狂到这个地步,不但鬼军和齐兵,他竟连他自己的王府亲兵也毫不吝惜,“你是疯了吗?快让佟漠住手!你是想让我们的人都死在这里吗?”
睿王置若罔闻,仰天大笑,“都死在这里?都死了又有什么可惜?只要我得到十方策,这区区几千人又算得了什么?你想保住你的人?可以啊,把那个女人和伏羲八卦交给我!”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十方策?你刚才没听明白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十方策,就算有,也没人能得到,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真正的祭品。就像你,若你真的在乎母亲,会不顾她尚在病中,千里迢迢将她骗来这里吗?我早和你说过,我对这个天下志在必得,可是父亲,世上从来没有捷径,那条通天大道,只能靠我们一步步走,你懂吗?为何到了现在,你还执迷不悟?”
睿王目光迟缓地看向燕诩,微微蹙起眉头,似是在看一个傻子,“不懂的人是你!世上若没有十方策,又怎会流传那句话?天地有十方,一策涂万灵,这句话你不懂吗?谁得到了十方策,谁就拥有生杀予夺的力量,谁就能得主宰这个天下!千百年来,多少人穷其一生孜孜以求地找它,世上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十方策?你和那个女人蛇鼠一窝,妄想骗我!我告诉你,今晚你若不把伏羲八卦交给我,不让那个女子说出十方策的秘密,你们一个个别想离开这里!”
燕诩心头一阵恶寒,只觉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看着睿王,他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也一心沉迷在得到十方策的**里,以至迷失了自己,或许那时的自己,也和此时的睿王一样,疯狂执着,狰狞可怕。
他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他要离开这个炼狱。他飞快地搜寻叶萱的身影,见她正躲在云风身后,两手捂着耳朵,神情痛苦。
他正要过去,一眼瞥见颜奴不知何时已偷偷来到两人身侧,顿时目眦欲裂,一边大声喊“小心!”一边冲过去。却是太迟了,他看到颜奴的刀穿过云风的腹部,左手朝叶萱挥出一掌,随即叶萱纤细的身体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后飞了出去,再重重摔到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心随着她的跌倒蓦地一沉,“萱儿……萱儿……”
他不顾一切地想冲过去,颜奴却横刀将他拦住,安逸一步一步走向叶萱。此时的燕诩理智已失,他只想尽快赶到叶萱身边,遂将北冥诀功力悉数倾注到手中的软鞭上,一抬手,软鞭似发怒的苍龙,一卷一扫之间有狂涛骇浪之势。
那凛冽的寒气让颜奴手中的大刀动作凝滞,他本想避其锋芒的,然而燕诩的软鞭实在太快了,银光在他面前一晃而过,随即那冷冰冰的毒蛇已缠上他的脖子……
天音琴还在奏着,原本锣鼓齐鸣、呐喊震天的峡谷顶,此时安静得诡异,除了琴声什么声响也没有,将士们仿佛失了魂魄的傀儡,一个接一个朝悬崖走去,前赴后继地跌入滚滚岩浆之中。
安逸远远看着颜奴双目怒睁倒在地上,心里却异常地平静。他没有像颜奴那样,到死也想着怎么得到十方策,刚才在祭台上,当叶萱说“若你真正爱一个人,又怎会舍得用她换取任何东西”时,他便明白到,无论世上是否真有十方策,他都不可能再得到了。
颜奴用了一生的心血辅助他寻找十方策,在极阴之日死在这里,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解脱。他深深看了颜奴的尸体一眼,抱起叶萱,转身迈向悬崖。
燕诩惊得胆裂魂飞,“安逸……你放开她!你不是想杀我吗?来啊!你来杀我啊!”
安逸在悬崖边站住,转过身来朝他看了一眼,之前还杀气凛冽的双眸,此时一片漠然,“杀你?不……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看着你最爱的女人从此消失在你面前,这大概……比直接杀了你有趣多了。”
滚烫的风自悬崖深处刮上来,将安逸和叶萱的衣袂卷起,她双目紧闭蜷缩在安逸怀中,一只手无力地垂下,风在呼啸,扬起她的长发,有细碎的发丝贴在她的额上,那身红色的喜服,和她身后的赤红岩浆交织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这一刻,燕诩看着那片血红,有种无力挽回的绝望感。
“阿弥陀佛,苍生无辜,老衲来迟了!”
恰在此时,空中忽然响起一声佛号,燕诩回头望去,只见渡一领着一众大悲寺的僧人,正往峡谷顶走来,随他一起来的,还有草尾堂的慧水师太。
总算来了,燕诩的心生出一丝希望。他努力回想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那时佟漠也奏起了天音琴,最后却被僧人们的颂经声破解。
他大声朝渡一喊道:“大师,请颂经!颂经声或可破解天音琴!”
渡一闻言当即与一众弟子盘膝而坐,双手在胸前合什,喃喃念起经来。
颂经声低吟浅唱,如天籁之音,有种能抚平世人苦难的力量,冉冉划破长空,与天音琴此起彼伏。之前源源不断涌向悬崖的将士,终于在悬崖前停下了脚步。
佟漠见状,暗自运功,琴声渐趋激昂,如万马千军横荡而过。可无论琴声如何跌宕起伏,颂经声仍然平缓温和地吟哦,渐渐将琴声压了下去。
佟漠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胸口气血翻滚,用力咬破舌尖强行运气,勉强又支援了片刻。终于,琴弦铮然断开,琴声突兀地顿住,佟漠狂喷一口鲜血后,伏倒在断琴上一动不动。
“阿寅……阿寅……”睿王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跑到佟漠身边。
渡一缓缓起身,转动手中佛珠,看向站在悬崖边的安逸,微垂的双眸带着悲悯,“痴儿,既已到了悬崖,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回头是岸。”
安逸仰天狂笑,“回头是岸?不,我从来没有岸,也没有退路。”
渡一道:“怎会没有岸?你的心在哪,哪儿便是岸。回来吧,我们一起回去。”
岸在哪里?从颜奴抱着他仓皇出逃的那个晚上起,他便一直在漂泊,像片没有根的浮萍,永远不知道下一处的栖息地。他带着目的上无荒山,带着目的接近她,那几年,却是他一生中最快活,最安稳的日子,若是可以,他愿意把那些秘密永远藏在心里,和她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天偏要和他作对,将他最珍贵的东西夺走。
燕诩朝他怒吼:“安逸!你放开她!你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我害的!当初将她记忆抹掉的人是我,杀死魏太子的人也是我,你的故国,也是被我的铁蹄荡平的!就连颜奴,也是我杀的,你不是恨我吗?既然恨我,拿起你的剑来杀我啊!”
安逸没有答他,既然上天要夺走他最珍贵的东西,那他也把他最珍贵的东西夺走好了。
轰隆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十方再次猛烈爆发,烈焰有如怒火冲天而出,滚滚岩浆汹涌地灌入两峡之间的深壑,尤如一条从天而降的赤金怒江。
“逸哥哥……”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两手攀上他的肩。爆破声明明震耳欲聋,可逸哥哥三个字,却清晰无比地闯入安逸的耳中。这久违的三个字,让他浑身一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他诧异地低头,对上叶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