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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然差点没骂出声来,脏字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不咸不淡的一声“哦”。
青衣人斟酌了一下,跟她描述道:“那是个老人家,有一点白头发,胡子却是黑的。脾气有些怪,大概这么高,这么胖。没事儿最爱钓鱼,鱼饵都是亲自挖的曲蟮。认得字,做个教书先生完全没问题……”
释然慢慢收回手,面纱后的眼神,越发地谨慎了。
他们要找的是张先生,娘的那位远房亲戚。
为什么?
张先生就住在山上的某处,他们一定还不知道。听说话,这两个人分明不是本地人。
哦,是三个人。
眼角到处,一棵大树后还杵着一个男人,一个花儿一样鲜艳的男人。
刚开始释然还有些疑惑那个人站在那里看什么,等到对方几个小动作后,她才恍然明白过来,敢情,那位在方便呢。
还有刚才,青衣人出现的地方,不用看,她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山里的屎壳郎,估计今天会很快乐、很忙碌。
“小子,看什么呢!”青衣人身形动了动,挡住了释然的视线。
又不是大姑娘解手,有什么好避讳的。
释然暗中腹诽。
她手指向南方,简单地突出一个字来:“哦。”
“你说人在那边?”青衣人半信半疑,握紧了手中的诱饵,“你知道说谎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不?要是找不到,爷回头一定找你算账!”
释然点点头,伸手索要奖赏。
青衣人似乎还在犹豫,近旁的大帽却是个爽利的性子,一把将纸包夺过来,塞到释然的手中。
面纱下的人笑得眉眼弯弯。释然真想跟他说声“大叔真好”。
青衣人转向大树后,态度十分地谦卑。从这个角度上,能够明显看出他的肩背呈现出自然而然的弯曲。
“问好了,爷。可以启程了。”
树后身穿藕色道袍的男人应了一声,中气十足显见是个年轻人。
他叫戴大帽的:“杀,你不是想收徒弟么?这小子怎么样?够野、够机灵。”
释然吃惊抬起头来,果然看到那个带大帽的正在端详她。
她可不敢保证,这些人会真的客客气气请她当徒弟。
徒弟是干什么的?不管是打铁的还是卖包子的,但凡给人作了徒弟,就意味着失去了人身自由,这也罢了,还要起早贪黑负担起一切的杂活儿累活儿,什么扫地煮饭浆洗衣裳,什么掏粪倒尿堵窟窿,终归是不能有事儿,有事儿你就得去做,做好了是本分。不能喊累,不能做不好,不然,师傅就会从言语和身体上责罚你,骂你好吃懒做偷奸耍滑不够刻苦不够诚心,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你家爹娘还不敢置辩,反而还要赔上笑容和小心,赞同师傅的做法。
里外不是人的你,这时想要逃跑简直就是作死。跑吧,跑了之后,你这辈子就甭想再堂堂正正做人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个连师傅连爹娘都伺候不好的人,凭什么要人相信?又拿什么来安身立命?
所以,甭指望师傅会跟亲生爹娘那般疼爱你,做梦去吧!
况且,她就从来没有过这个打算。除了自己家,她哪里也不想去。
眼瞅着带大帽的似乎有走近了来捉她的趋势,为防万一,释然果断地做出了趋吉避凶的回应。
她转身就跑。
她熟悉这片山,知道哪里利于隐蔽,也知道还有不止一条路通往目的地。
才刚抬起脚跑了没两步,身后,青衣人忽然大声地招呼她:“小兄弟,你东西掉了!”
释然戛然止步,本能地看了地上又去摸索自己身上。
就在这个空当儿,带大帽的如同鬼影,再度闪现在了眼前,一只大手像是鹰爪,紧紧抠住释然的肩膀。
释然顿时就动弹不得了,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和在土坯墙里的稻草。
“你不是哑巴!”
带大帽的语气十分不快。
原来是诈!
释然暗中翻个白眼,故作无辜地指指自己的喉咙和耳朵,胡乱“啊啊”地叫了几声。
意思很明白:我确实不是哑巴,只是嗓子有点故障,开不得口而已。你们先入为主,自以为是,把人当成了哑巴,转过头来又怪人欺骗,这不是不讲道理嘛!
“你个小骗子……”
青衣人气急败坏地三步并两步冲过来,又要掀她的笠帽。
五根白净修长的手指刚刚挨上帽沿儿,树后的纨绔突然发出了天籁般的纶音:“算了,别吓着他。小孩子家,知道多少事儿?”
他的话倒是十分管用,带大帽的跟青衣人齐齐收手,道声“是”。
真是个好人呢。
释然嘘了口气朝着那一抹粉嫩投去感激的一瞥。
这时,那个好心的纨绔恰好侧过脸来。
释然注意到他只是带了网巾,跟寻常的士庶男人没什么差别。但是,发髻上却簪着一支很漂亮很漂亮的簪子。
五彩光华,胜过朝阳灿灿、霞光万道。
哪怕是最有钱的四婶娘的全部插戴加起来,都不如这一支簪阔气。
就这一根簪,够一家子吃上几年吧?
肯定够的。
这么说来,即使是赔上了这一包蜜饯,大概也不会在意吧?
除非,他们都是小肚鸡肠的男人。
第11回
越往山上走,道路越粗砺。大颗大颗的粗砂混合着积年的坚硬似铁的蒺藜,硌得脚底疼。
释然心疼鞋子,便脱了下来,对叠着别在腰上,有将屁股后头吊着的一双草鞋扯下来,套在光脚板上。
嚓嚓嚓的脚步声引起上方的注意。
一颗光光的脑袋,自一块光洁的大圆盘石头上探下来。
“这不是小四儿吗?你好了?”
和尚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对上他那张生来就像是老实和尚的脸,释然不由得笑了:“大白!”
脚步不停,大白的絮叨也不止。从她去年秋跌倒摔傻,到近前听说她苏醒,大白的委屈和苦闷,没有一箩筐,也有两箩筐。
“……本来想去你家问问,你也知道,我没有度牒,不能随便下山。万一施主们施舍了东西,你说我要,还是不要?不要吧,太违心。佛说,出家人要真,不可作昧良心的事儿。可要是接受了,那就等于是化缘,给上头知道了,非把我赶出佛门不可。我打小在庙里长大,六出寺就是我的家,离开了家,还有活路不?……”
“嗯。”为了不让他感到自己在自说自话,释然适时地插进来一句半句。
“我问山上干活儿的,才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下面的消息。你现在是真的好了?”大白的关心是单纯的,发自肺腑的。就好像他从不对释然隐瞒自己破戒。
当师父圆寂,师兄师弟们陆续另投山门,这里就剩下他一个。他是个孤儿,自幼由师傅抚养长大,师傅的骨灰就埋在这座山上,他不舍得离开。
释然拿下斗笠,一本正经地问:“你是真的惦记我,还是惦记我带的吃的?”
大白嘿嘿干笑着,快要哭了的感觉:“昨天又垮了一堵墙,你是没瞧见,跑出来那么多的草鞋底,爬了我满手满胳膊的水泡,痛痒死了。我搬了那么多块石头,才找到一窝蝎子,丢到锅子里焙熟了,吃了,才不那么心慌了。你再晚几天来,估计只能看到和尚的骨头了……”
“好了,知道了。”释然真心可怜他,就势坐在山门前的古茶树下,解开包袱,拿了个馒头给他。又取下腰间的匕首,拔下皮鞘,切了一大片咸菜疙瘩给他就着。
“娘说,吃东西的时候不能说话,尤其是吃咸菜。万一呛着了,很容易得痨病的。”
看他吃的囫囵,释然心下凄然。
俯瞰脚下的镇子,百家饭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吃。但是大白太老实,不敢违例下去化缘。宁肯破戒杀生吃鱼、捉雀儿,完了就会狠念一通《往生咒》。
她尚且需要爹娘养活,便有那个怜悯的心,却是没有能力接济别人的。
吃完一半,大白不吃了,把半个馒头和咸菜一起揣到怀里,说要留着最饿的时候吃。
有了点东西垫底,他似乎有活过来了。讨好地递给释然一把桃木篦子。
释然不由得眼睛一亮:那篦子做的还真是精巧,雕花刻字的,那么细密的齿,难为他一根一根处理得油光水滑的。
暗叹大白手巧的同时,释然不禁想到:这得有多么地无聊、花费多少的时间,才会做出这种细致的活计,而且,还是自己根本就用不上的。
“大白,谢谢你。”
大白摸摸光头,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不用啦,你给我做伴儿,还偷偷拿家里的东西给我吃,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呢。你能用上就好。”
“等到赶集,拿去卖了,肯定能换几个钱。”
大白忙道:“要真能换钱,送我一个大饼就行。”
顿了一下,又说:“说笑呢,谁家差个篦子!你不要去,省得给人说。”
赫赫有名的杨氏四姑娘,为几个铜板当街叫卖,多丢人啊!
“可能会换很多钱哦。你连这点小东西都能做的这么与众不同,将来,必定也能做个好和尚。”释然安慰道。
大白咬着一根草,一派茫然:“好和尚要能度厄渡人。这会儿,我还想着有人来度我呢……”
“也许,这是佛祖的意思呢?让你吃些苦,多些领悟。你要想想,佛祖当年经过了多少磨难才得的道?有谁是生来就享福的?那些生活优裕的人,说不定他们也有难处、苦处却又说不出来呢。”
大白歪头看看她,不胜感激:“你一向不爱说话,这会儿说了这么多。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心真好,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
“那很好啊,我会好好活着,等着福报到来。你也是,你要努力做个德高望重的好和尚,站得高高的,才有机会跟佛祖沟通,也才能有能力度化我们这些俗人。”
大白渐渐振作起来,对于将来,似乎又有了期待。
说话间,两人沿着山门前的一条岔路,一直往西,在一棵老杏树下住了脚。
三间草房,原是“六出寺”的产业,稍加收拾,便成了张先生的栖身之所。
为节省体力,大白一屁股坐在树下的石墩上,背靠石桌,探手补丁摞补丁的僧衣里,到处摸索虱子、虮子。捉住一个,先不忙着掐死,而是摊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眉眼儿,看够了,才摁到桌子上,反倒指甲,“啪”的压死,那清脆的仿佛骨节断裂肠腹爆裂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地惬意。
释然不觉好笑地翻个白眼,自顾走进草屋。
地上铺着是山上特有的沙子,粗砺、金黄、吸水、干燥。南北的窗子全都支起来了,山里的清凉和草木清香,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