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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只说大妹野刁,脚也不裹,到处跟个男孩子一样乱窜,简直就是父母的烦恼。可这会儿倒是觉得,家里有这样一个人,就好像多了一双眼睛和手脚,危急时刻倒也管用的很。
是啊,为什么会觉得老太太、老太爷她们说的,就是事实呢?如果是无可挑剔的,为什么外头的人会这么多揣测?
事发时,杏儿和含笑为什么不在?她们去做什么了?一个给自家姑娘取东西了,一个临时肚子不舒服,去茅房了。就那么赶巧儿?
她们真的以为这是在演戏,“无巧不成书”?
再说了,言哥儿的西瓜是谁让端的?为什么巴巴地要他把西瓜从二太太那边,端到老太太那边?
去找若鸿玩儿。好吧,就算是言哥儿这个小叔叔真心对小侄儿好,吃个糖都要给侄子留一半。
那么,是谁让他走那条道儿的?为什么不是平时惯走的大道,而好巧不巧地选择了一条僻静曲折的小道?
谁走路不选捷径,而非要绕着走?除非是吃饱撑的想要消食的吧?
那个一出事就被打卖出去的丫头,怎么就撞上了言哥儿?撞翻了盘子,说去找人打扫,为什么一去不复返?
萧墙内外之第70回
再来研究一下姜蓉跌倒的现场。她是以怎样的方式滑倒的?踩到了瓜皮是吧?摔倒的时候,是面朝上、面朝下?
要是面朝下,别说划破脸,弄不好连眼珠子都能戳出来。可是,为什么传言都说,当时明明是摔了个仰八叉?
既然是这么个姿势,就应该是脑袋遭殃,可为什么偏就把脸豁破了呢?还是说瓷片长了脸,嫉妒她貌美如花,跳起来毁了她的好容颜?
要说姜蓉命好,从她被确定为参选王府侍女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下人们热议的对象。
面目姣好,前途光明,这是每一个女孩子的终极梦想。
虽然陶氏不待见婢女,可事实上,能够出入王府,这可是莫大的荣耀。什么人有资格出入王府?那得是有品的大官,像县令这种,都没资格摸到王府的大门呢。
又是专为世子大婚备选的侍女,也许那根本就是在选妾室。做妾固然不大好,可是做世子的妾,怎么能跟做一般人的妾相提并论呢?世子将来是要承袭亲王位的,亲王的妾室如果生了儿子,是有资格请封为夫人的。
作了夫人,那就是王室的人了,有俸禄,有封号,母凭子贵,一辈子的富贵荣华是少不了了。
女人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求什么?
退一万步说,即使望不到那么远,能够兢兢业业做个好侍女,等到了婚嫁的年龄出得王府,手里握着一笔安家费,光凭着“王府的人”这几个字,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抢着要。
这可是一辈子的体面,一辈子能用得上的人脉关系。
俗话说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在王府做事那么多年,能不认识三五个知心朋友?朋友有事,能不帮忙?
说一个人有能耐,还不是指的这个!有来历、有实力、有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有需求的人怎么能不争先恐后簇拥上来!
“……姐你是没听到,外头传的可欢实了!比唱大戏的还精彩。什么‘借刀杀人’、‘苦肉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全出来了。他们还说了曹氏兄弟的故事呢,说什么‘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呵呵……”
她越说越兴奋,竟至于失笑了。
释怀忙不迭又去捂她的嘴,噤声不止:“嘘!别那么大声,别吵醒蓉姐姐。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你怎么能笑呢?”
释然垮下脸,不胜委屈:“怎么不好笑?他们明明就是在说书,又没有看到现场。”
“这些话,不准告诉任何人,听见没?”
“还用我说?很快就都知道了。”释然振振有词地抗辩着。当眼角瞥见姜蓉的身子动了一下时,她忽然就转换了话题,看上去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子,“我还是觉得有点饿,怎么办?”
释怀跟不上她的节奏,顿挫了一下,和声道:“你也许要长个子了。你去看看,娘回去了没有,让娘给你弄点吃的。饿着肚子睡不着觉,多少你得吃上点儿。”
释然动也不动:“娘?你放心,她那个脾气,要走早走了。肯定一晚上不会挪窝的。家里头一个人也没有,黑咕隆咚的,吓死人。”
释怀叹口气,自觉地分身乏力:“要不,你去外祖父那边吧。晚上有野狗,小心别给咬了。”
“我不怕野狗。”释然一本正经中充满着勃勃的斗志和期望,“要是碰上了,两棍子打死,明天正好有狗肉吃了。狗肉滚三滚,神仙坐不稳。”
“可别!”释怀变了脸色,“你可别去戳弄它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给咬到了,可是要死人的。听见没?你胆子就是太野了,总有一天要惹出大事儿来……”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这个表面呆滞、内里暴烈的妹妹,颇有些无力感。
想想也是,除了那枚绣花针,她还能操控住什么?
比起来,她连释然的一半都不如。有什么是释然不能干、不敢干的?
一想到她为维护这个家所做的努力,释怀的心不由得就软化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一家子都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娘不是常说吗?没有迈不过的坎儿。
就如进来时那样,释然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可是她所带来的传闻,却如同火药,在释怀心里一次次炸响。
别人的荣华富贵,跟她没关系,她关心的只有一点:难道自己的母亲兄弟竟是被冤枉的?!
那么,凶手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定要踩着三房才能爬上去吗?
三房在他们眼里,到底算什么?
萧墙内外之第71回
都是一家人,都是亲戚,为什么要这么狠、这么绝?
就算是事情败露,彼此绝了往来,都没关系吗?
三房的存在,就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利益需求,而一旦用过了,就可以毫无眷恋地扔得远远地吗?
不是一家人吗?血浓于水的一家人,不是应该互帮互助、互敬互爱吗?
母亲平时教导的,为什么会用不上、用不到?
母亲教的,怎么会是错误的?可是如果不是母亲错了,为什么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跟母亲说的背道而驰?
还是说,众多人坚持的才是大趋势,母亲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
走了神的释怀此时尚未察觉,本该熟睡的姜蓉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待到释怀恍然有所意识的时候,猛然转头,恰好跟姜蓉直勾勾的眼睛对上。
释怀吓得一哆嗦,差点失声尖叫。
“蓉姐,你……怎么了?”
姜蓉置若罔闻,烛光摇曳,使得她那张陌生的脸越发地鬼魅可怖。
释怀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一时间不敢靠近前去。
渐渐地,她察觉出了一些端倪,貌似姜蓉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正对的方向。
释怀受到那眼神的牵引,不由得慢慢转过头去,身后却是什么也没有。
释怀霎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莫非,蓉姐也跟释然那样,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脏东西?
释怀抓紧衣衫,暗中发抖。
姜蓉幽幽地开了口:“什么时辰了?”
声音又枯又哑,一点熟悉的感觉也没有。
释怀战战兢兢道:“子时刚过一点……”
姜蓉仍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毫无感情色彩说道:“辛苦你了。现在,帮我拿镜子来。”
她脸上涂抹着浓厚的药膏,一头黑发披散着,衬着白色的中衣,越发白的像雪,黑的像夜。
释怀难以抑制地联想到了黑白无常。
再听她的声音,哪有一丝温度?倒像是掺入了冰渣滓的沙子。
释怀不敢怠慢,急忙从妆台上拾了一把花好月圆手持铜镜递过去。
姜蓉就像是打量一个陌生人,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镜中人。不时地挑眉、眨眼、微笑,旁若无人地做出种种表情。
那份认真、执着,看上去是那么地诡异、惊悚。
看得释怀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隐隐觉得,姜蓉好像是鬼上身一般,眼前所见,根本就不是素日里的那个姜蓉。
“让含笑进来,你可以走了。”
姜蓉忙中偷闲般丢过来一句。
释怀并不能领会她的意思,只道她不满意,便赶忙道:“要做什么,蓉姐只管吩咐,我做得来的。”
也许,姜蓉是想解手吧?释怀暗中想道。
姜蓉突然“啪”地将镜子拍在床榻上,厉色喝斥:“叫你走,你没听见?还是说,含笑也给打死变卖了?”
这口风很差,苗头很不好。
释怀何曾见过她发怒?惊疑之下,再不敢多嘴,赶紧去门口唤了含笑进来。
“门关好,不许任何人进来!”
身后,姜蓉阴恻恻地命令着。
房门掩上的瞬间,释怀看见床边的姜蓉揽起了一侧的长发,对着镜子嫣然一笑。
仿佛在多情的岁月,邂逅了多情的人,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多情,带着循循善诱,含着无限憧憬:“睡不着,说些有趣儿的事情吧。说说你都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姜家人的突如其来,把杨家上下弄了个措手不及、人人仰马翻。
彼时,杨老三刚被老太爷一封急信生生从县衙拽回来,双脚刚刚踏进杨家大门,气都没顺过来呢,后脚姜家的一票老少爷们就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里里外外的家丁、护院试图阻拦,还没等靠近,就被抽到一边去了。
姜家是有备而来的,个个手里攥着趁手的家什:铁骨扇子、马鞭、戒尺、皮带。
他们从大门口一路嚷嚷着进来,口口声声要见姜姑娘,要带姜姑娘家去。
正值午饭刚过,里外静悄悄地,都在准备午睡了,忽然间鸡飞狗也跳,倒像是强盗破门一般,上上下下哪有个不惊、不乱的!
婆子丫头们东躲西藏,避之不迭。
慌乱之下,也顾不上什么礼数规矩了,直接就大声喝斥起来。
听说舅子来了,杨大爷愣怔了好一会儿:“马上就要收麦子了,不逢年、不傍节的,这是要干什么?”
听说是冲着姜蓉来的,杨大爷直觉地就想往炕洞里钻。
他是见过姜蓉的伤势的,委实地触目惊心。眼下还没消肿,哪里禁得住人看?要是给姜家人瞧见了,还不得火得把杨家的屋顶都掀翻。
“爷,你要干什么去?”大太太一把拉住他。
萧墙内外之第72回
杨大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几十年的夫妻,大太太怎能不了解他什么脾气?当下不禁哭笑不得